张镇老婆过日子挺俭朴。虽说是给自己过生日,她也只是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而那个肉菜还是张镇平时爱吃的五花肉炒芹菜。张镇打开一瓶子红酒,给老婆倒了小半杯,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然后举起来朝老婆一示意,说了句生日吉祥,自己喝掉了一大半。老婆只是抿了一小口。张镇一周没有应酬了,又总吃那饭店的饭菜,现在吃着老婆炒的菜,格外可口可胃,下筷子也就狠了些。老婆看着男人大口地吃着,高兴地只朝男人一边扒拉菜。张镇又喝了一大杯,把菜夹到米饭里,很快吃完了。老婆急忙起身收拾起来。张镇给自己泡了杯茶,点燃一支烟,仰在沙发里打饱嗝。
张镇大学毕业后分到了本县的广播电视局做编辑。那几年大学生牌子很吃香。上班没几天,本局的、县委机关的人就开始给他介绍对象。女的大都是县里哪个领导的孩子。那些女孩子大都是初中或高中毕业后靠了老爹的能力进了一些不错的单位,可大都是工人身份。张镇清楚,那些人心理上不是为了给他找老婆,而是为了给领导的公主找"驸马"。张镇虽然是从农村考出来的,但是他心气挺高,大学四年一直活跃,担任着学校学生会宣传部长。虽然学的是师范类专业,可他心理上根本不想去做那吃粉笔末子站小台子的教书匠。他的理想抱负是在政治舞台上闯荡一番。
毕业时,他在省里、市里没有硬的后门子可钻,又不愿意接受分配去学校,就回了县。因为他父亲找了刘县长。刘县长过去是张镇所在公社的书记。那时张镇的父亲当着村支书掌握着集体的财权物权,而当时的公社刘书记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每隔三月,张镇父亲总是晚上赶着胶轮大车拉着麦子豆子小米去刘书记的家。刘书记的老婆孩子当时还在农村。有着这样的历史和关系,张镇父亲为儿子的毕业分配张口求助,刘县长自然会慷慨允诺,当着张镇父亲的面,给县人事局长和广播电视局长打了个电话,要他们尽快办理一个大学毕业生进广播电视局的分配手续。没几天,张镇就坐
进了编辑部编辑起了稿件。虽然那么多人显得那么热情地给他张罗来一位又一位公主,可他都不中意。因为,人们说合适般配的理由是那女孩子的老爹是谁,把公主老爹的身份来和他的大学生身份做了平衡的砝码。张镇也希望成为哪个领导的乘龙快婿,可又希望那女孩子在学历职业样子各方面都相对完美。
其实在张镇脑子里,从大学时候就飘忽着一个美好的女人影子。他总幻想着那样的一个女子做他的老婆。那影子的大概形象是:有文化,有涵养,智力好,心地善,高挑个,大眼睛,俊俏脸,白皮肤,气质冷凝,言行干练。
后来人们看他眼皮子太高、一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样子,就不再跟他提找对象的事了。他倒不着急,自信凭自己的样子和大学生牌子和编辑地位,不愁找不到相对满意的老婆。可眼看同学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心里也发痒痒。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去实验中学的一个老师那里玩,遇到了现在的老婆。那时,他老婆大学毕业才半年,在实验中学教数学。他一见,觉得那女子说话得体,举止大方,模样也说得过去,虽然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影子,但是作为老婆蛮可以。于是就要那老师说合。于是他们就来往了。于是他们就结婚了。
结婚多年,张镇以为老婆是个贤惠通达的女人,随着他工作职位的升迁,家务孩子父母亲戚的一应事体,老婆一手包了。这么多年,张镇对老婆基本满意。虽然夫妻逐渐没了激情变得平淡了,可老婆无什么过错,平时也没什么矛盾,也就和大多数夫妻那样,亲情成为家庭的黏合剂了。但是,他脑子里时不时还是飘忽出那个美好的影子。只是,他所目及的女人中,始终没有对上号的。张镇自以为不是个风流男人,事实上他也没有过婚外情人。虽然因了职位的关系,总是有些女色的诱惑机会,但是他静心静气地躲开了。他经常对别人说,面对女色的诱惑,只要你坚持不动心不动身,就可顺利过关。坚持就是胜利。
老婆从厨房出来,又提着张镇换下的脏衣服进了卫生间。忽然电话响了,张镇一看来电显示,是在南京读大学的儿子打来的,就拿起了话筒。儿子一听是爸爸接,就说了句:转告妈妈,祝她生日快乐,随后父子俩就谈了些学校情况,最后儿子要求妈妈赶紧朝他的卡上打五百元钱,说有重要用途。老子问什么用途?儿子不耐烦了,说:别管!反正不是吸毒干坏事,明天上午十点前把钱打上。老子估计儿子周末又是招呼同学去饭店充大方显豪气了。儿子这点像他。他在大学时就爱靠小吃小喝拉拢同学,每个月总是给父亲写信索要二十元钱。
好在老父亲当支书多年有积蓄,信到钱来。他知道儿子不会和不三不四的孩子混一块,就说:你要知道节俭!叫你妈妈明天去打吧。老婆已经把衣服浸泡了到洗衣机,从卫生间出来了,站一边听完父子俩对话,唠叨着:每月上千块钱都花得光光,也不清楚做什么了。张镇呵呵一笑说:你儿子不傻,他懂得要面子,懂得团结同学。老婆一白眼:你总是惯着他!富不过三代,大手大脚,以后独立了怎么过日子?张镇不想和老婆拌嘴,就端着杯子喝茶不吭声了。老婆也坐进了沙发,似乎要和男人说说话。这时电视里已播完全国新闻联播,接下来平川电视台要播平川新闻。张镇拿遥控器把声音调高了。老婆见丈夫不想交
谈,就起身又去了卫生间,咕噜咕噜地开了洗衣机......
周一下午,张镇主持召开台长办公会,研究确定改革方案和监督考核办法。看完草稿,周副台长说:部主任的竞聘,是不是规定个范围?比如规定只允许现有的副主任以上干部报名?张镇说:我看就彻底放开!打破一切身份限制,谁都可以报名!这才体现改革的力度和我们的决心嘛!赵副台长说:对!鼓励人才冒尖嘛!周明春见是二比一,就皮笑了一下说:我是担心有的主任落聘。张镇认真地说:万一有落聘的,咱们另外安排,要考虑到一个同志的历史贡献。
周明春又指着广告部的任务基数说:一千两百万是不是太高?万一都不报怎么办?张镇说:我看啊,也许一竞争,上了一千五百万呢!赵小文说:起点高点,就有压力嘛!又是二比一。
周明春感觉有个问题必须争一下,说:不允许本市广告公司代理本市的广告给我们台,这条,人家会不会说我们违法?人家去告我们怎么办?张镇不解:违什么法 ?周明春说:《反不正当竞争法》啊。张镇对周起了疑心,口气也就坚决了:他们是在跟咱抢饭吃!跟咱争夺广告!再说,咱要什么广告,不要什么广告,咱说了算!谁愿意告就叫他去告!赵小文也说:也好防止他们给咱压低价格!应该限制他们!
又是二比一!周明春忽然感觉,这个张台长看着随和,其实凡事都很有主见,并且不容他人反对。他对张镇不好说什么,因为人家是一把手,人家怎么搞都有人家的道理。可对老赵就更加反感了。本来他俩关系就不怎么顺当,过去就爱抬个杠。可老童那时,三人研究事情,他和老赵有了分歧,二比一的一总是老赵。现在自己成了那个一,就感觉不是滋味了。有了情绪,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最后,张镇说:这次改革,咱要分四步走,一个战役一个战役地打。第一步是动员。第二步是对广告部主任竞争聘任。第三步是对法治频道总监竞争聘任。第四步是其他部室和节目。周、赵二位完全同意。
周二下午,全台职工大会在隆重、严肃的气氛中召开了。因为涉及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大伙听得格外认真,记录得也格外仔细。大会一结束,人们就默默地朝外走。
按照步骤,周五上午对广告部主任进行竞争。报名时间截止到周四下午四点。
广告部在电视台的位置可以说是举足轻重。因为广告部的收入占全台收入的80%。另外那20%,是靠一些创收节目和组织一些文艺活动拉取赞助。这次改革,给平川电视台广告部主任的政策是,两年合同期限,完成自报的当年任务数,提成10%;超额部分,提成40%。同时还给5%的业务经费。在设定这个比例时,张镇是参考了外省几家市电视台的广告政策,体现了鼓励多拉多提的意图。事实上,由于台里定的竞争标底起点高,再加上竞争者的抬标,无论谁干了广告部主任,在两年内无论怎么折腾,能够完成自己报的数就不错了,即便超也有限。因为标底高,还要缴纳五十万元风险抵押金,还要进行季度指标考核,广告部主任的角色,看着利益诱惑大,实则风险高,难度大。谁要报名竞争,也就需要点胆气和真本事了。
张镇倒不担心广告部主任会落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电视台这么多年来总能培养出几个广告人才。他估计,经过竞争抬标,最后有可能上到一千五百万。他还不清楚到底谁会报名。但是,在他心里,不希望潘虹再干了。且不说她多播少缴中饱私囊,就只说那封举报信就如一个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爆炸。假若潘虹在广告部主任位上事发了,那势必中途换将,那就会严重影响到广告业务。可其他人是否有能力操纵好广告部这块主阵地呢?因对其他人员情况不熟悉,一切只能是到了竞争答辩时现看了。
周明春当然希望潘虹中标。他清楚,只要不再做手脚,潘虹完成那一千两百万没问题,再超个百万元也完全可能。可他有两个担心隐隐地在胸中徘徊,一个是有人跳出来和潘虹竞争怎么办?他把中层干部们在脑子里过了过,认为报名的不会多。但是,他认为广告部的柳建军肯定要跳出来,这家伙憋了几年气了,这家伙一直对提拔潘虹没提拔他耿耿于怀。他甚至怀疑那举报信是这家伙写的。假若这个家伙说得头头是道又总以高出潘虹的标额死命争,很可能就这家伙夺标。另一个担心是在这节骨眼上,那举报人再次发难怎么办?眼下无什么事情可帮助潘虹。他不敢给评委们打招呼,怕引起张镇的猜疑。潘虹竞争演说稿不需要他来代劳,凭潘虹的智力和文字水平足以妙笔生花。那么,只有等鸣锣开台时,以自己评委的身份见机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