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电视台是1989年成立的,目前办有一套综合频道和一套图文频道,还管理着一个合资三星级酒店。周副台长说:这十几年的发展,电视台具备了良好的设备和人才基础,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比如每年都圆满完成了市委市府交给的宣传任务,比如开办了十二个新闻、专题、文艺节目形成了宣传规模,比如无线覆盖达到了百分之百,比如创收每年大幅度增加保证了各项开支,比如在省以上获得过几十项宣传和技术方面的荣誉,比如人心稳风气正干劲足,等等。
张镇看着周副台长那认真还有点得意的脸,心里也有些振奋,就说:真不错,有这样的一个好基础,我底气也足了。他忽然想,上午赵副台长说那么多困难,是否是故意夸张?
周副台长给张镇和自己加满了水又说:当然了,咱台目前经济上是困难些。主要就是盖大楼欠了四千万。本来市里说给三千万的,可一分没给,而以免交十年的社会统筹费来抵充。这个社会统筹费是怎么回事呢?电视台是事业单位,过去一切经费开支都由政府拨付,而创收的钱全部上缴市财政列为预算外资金管理。2000年,市政府规定电视台实行自收自支,财政断奶,电视台每年除照章纳税外,还要上缴财政三百万元,以平衡其他无收入的事业单位经费,名义就叫社会统筹费。欠了这四千万确实是个大包袱,可年年还点,早晚能还完。
张镇点头说:是啊,哪个单位搞建设不拖下一屁股债?张镇本还希望听听周明春谈点存在的问题。可周明春抱着杯子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张镇就合上本子,也喝起茶来。一时有点冷场。周明春见状就站起了身,说:老赵还等着呢,我去喊他来。
张镇望着周明春高高瘦瘦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可以完全交心。张镇混迹官场多年,阅人无数,看人是准确的。
赵副台长进来了。赵副台长一坐下就开说:老周肯定把成绩都汇报了,那我就只谈问题吧?我上来就给你诉苦水,张台你不会对我生厌吧?
张镇一笑说:怎么会呢!连问题都不清楚,我怎么干呀!他感觉老赵这个人性格直爽,对工作很认真。就说:老赵,看得出你为咱台的生存发展很着急。我想听听你的一些想法。
赵副台长习惯地一收胸,吸了一口长气又急促地呼出,说:那我就如实给你摆!问题可概括为一老一少二多。
张镇问:怎么个一老一少二多?
赵副台长扳开一个指头,说:一老,设备老化陈旧啊!你也看到了,还有哪个市电视台用这样破烂的设备啊?老童在任时,年年咬牙发穷狠说更换一部分,可哪来的闲钱?可不更新设备,整个电视台就像快散架的老破车,说垮就垮!真停了播可就是大事了!
张镇一听,心里就有些敲小鼓,是啊,停了播出,老百姓不干,上级业务主管部门找你,市里领导也不饶你啊!他就在心里暗暗定了,下一步首先更换部分急需的设备。他发现老赵忽然不说了,正拿眼盯着他,急忙说:老赵你继续说。
老赵就又扳起来一个手指说:再说一少,一线业务骨干少啊!你别看有一百八十号人,可真能干事的也就是三分之一!
张镇问:这么多人怎么进来的啊?老赵说:还不都是有头脸的人的关系!现在工厂、公司都不行,都看着电视台跟块肥肉似的!老童手里满满一把条子,哪个也惹不起!要几个编制来,就排着号地打发这些条子。
张镇清楚,这样的情况,各事业单位都存在。如今企业大都效益不好,而进政府机关必须通过公务员考试,于是有点关系门路的就朝事业单位挤。用不了几天,他手里的条子也一定是应接不暇。而事业单位真正需要的人才,又很难通过编制进来。事业单位的编制掌握在政府手里,下边打报告要编制简直如登天。政府只允许事业单位对社会招聘一些合同人员。
老赵又说:按说可以对社会招聘一些专业人员,咱目前依旧吃的是大锅饭,合同人员的身份是临时工,当然工资待遇比正式工低许多。可钱少了招不来好的,招来了培养成了熟手嫌待遇低就又飞了。
张镇没再接话。他在想,电视台不是自收自支了吗?怎么还在吃大锅饭?这样的体制怎么会调动大家积极性?既然吃着大锅饭,那些有门路子的人又怎么不来挤?
老赵望着张镇有些冷的脸,又扳起来一个指头:我再说二多?
张镇发现自己又走了神,急忙点头噢了一声。
欠债多,主要是盖大楼那四千万,这个我就不说了。我想说的是,酒店存在的问题多。老赵神情有些忿忿然,搞酒店纯粹是卖国贼!败家子!
张镇心里一震,这么严重?
老赵就把和别人合办酒店的事情说了一遍。
星光大酒店的前身,是局里的广播器材厂和一个招待所,占地七十亩。那器材厂过去主要生产小喇叭和水泥杆,老产品无了销路,处于倒闭状态,招待所原是六层楼,主体建筑宽大,装修档次却比较低,经营效益一直不好。后来局台分家时,就把器材厂和招待所当作一个包袱分给了电视台,主要是为了养住那二十几号人。接过来后,本来想自己想办法开发,可一盖大楼,也就一直没钱办。到了2005年,市里掀起了招商引资的高潮,每个单位下达指标,实行任务指标考核,完不成任务的,单位一把手就离开业务岗位去党校学习半月,然后再去跑项目资金,什么时候完成了指标什么时候再回单位主持工作。年内没完成任务的就另行安排工作。这样的高压政策足以让各单位的一把手们惶恐。当时给电视台的招商任务是一千万元投资额。这把前任台长老童难住了。老童又是开会动员,又是四处找熟人跑关系,真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老童领着几个人在外奔波了一个多月空手而归。回来不几天,老童忽然召集开会,说要研究招待所和深圳一家公司合作的事情。
赵副台长说到这里,就打开本子,翻到了那天的会议记录,又继续说,老童说合资建一个大酒店,十年为合作限期,我们以器材厂和招待所的地皮和实物为股份,占51%为董事长,那家公司以一千万投资入股,占49%为总经理。利益也按这个比例分成。我当时分管后勤,老童一提出,我吓了一跳!没敢表态。
张镇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