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通过手中的权力获得了上千万元的财产。平时,他每当打开一次保险箱朝里面添放一份银行单据或房产证,心里总是升腾起一种自尊自大的意识,还总是满足地叹息一声。现在,他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竟感觉是一片片锋利的刀子,保险箱也如一颗巨大的炸弹。过去他不是没有防备,全国那么多的高官出事对他足以是个提醒。这些财产,有的是登记着他的名字,有的是挂在老婆孩子名字和自己化名之下。现在,他迫切地需要把这些足以置他于死地的物证迅速转移出去。这明白,一旦东窗事发,这么大价值的财产,无论如何是无法用正常收入来搪塞的。现在必须马上转移!可藏匿到哪里去呢?胡海三在脑子里搜罗着合适的地点。
从犯罪心理学上讲,人一旦有了事情需要隐藏身体或财物时,总会想到老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亲朋好友、情人等这些熟稔的去处。那些案发的赃官落马后,赃款赃物不都是从这些地方起出的吗?胡海三没有过实际的反侦查能力,他的思路当然也不例外。
想了半天,他决定利用晚上悄悄把这些东西拉到插队时老房东的大儿子家去。那时,他和老房东的大儿子关系很铁,后来,老房东大儿子去了中原油田干临时工,后来又转正,如今是一个钻探队的队长。虽然平时表面上二人没什么来往,可实际上二人有一些联系,并且那人得到过胡海三不小的帮助。只是外人不晓得而已。想定了,他把东西全部装进了一个密码箱,外面又裹了一个脏乎乎的蛇皮袋,塞回了衣柜。
做完了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勉强笑了一下,这才走出家门,朝办公大楼走去......
过了两天,黄钢被抓住了。黄钢潜逃后,先后流窜到了河北、河南、江苏,最后在山东青岛市的黄岛经济开发区落了脚。黄钢出逃时,只带走了九女红当天的营业款几万元现金,没几天就花了个差不多。虽然他身上带着银行卡,可一直不敢去银行取款,更不敢和家里联系。没了钱,黄钢自然要想办法。他想来想去,又想到了诈骗。
于是,他花钱伪造了假身份证,租赁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然后,又花钱伪造了一份这套房子的假房产证,找到青岛市一家放高利贷的房屋租赁中介公司,寻觅到了一个放高利贷者,谎称因生意需要周转资金临时用房子抵押贷款八十万元,时间是一个月,不怕利息高,还要求那放高利贷者去看房子。那放高利贷者是个老油子,有着丰富的经验,倒不急着去看房子,而是悄悄记下了房产证的户主名字和编号,找个借口溜走了,来到房产交易中心一查验,发现果然是假的。于是,那人向派出所报了案。当黄钢再次和那放高利贷者见面时,立即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个正着。网上一比对,发现抓住的竟然是全国通缉的在逃嫌疑人。于是,青岛警方和平川警方取得了联系,黄钢被押回了平川。
山阳、平川联合专案组当然需要迅速突破黄钢的口供。审讯起来当然不会客气。公安机关写案子简报,有一句套话,叫"在强大的审讯攻势面前,犯罪嫌疑人终于彻底交代了涉嫌犯罪事实"。黄钢自然抗拒不过这强大的审讯攻势,只得崩溃投降,说出了幕后指使者:天达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宋春丽、天达集团黄副总经理。
专案组立即抓捕了黄副经理。同时,布置几十名民警守候在了天达集团的楼下,只等罢免宋春丽人大代表的通知一到,便冲上楼去。宋春丽已成翁中之鳖,插翅难逃。
通知书终于来了。专案民警迅速冲进楼里,冲进宋春丽的办公室,立即呆住了:宋春丽仰在老板椅里,眼睛闭着,像是睡着。民警上前一摸手和脸,发现已经没了热气。桌子上放着一个氰化钾小瓶子。宋春丽服毒自杀身亡了。通过审讯黄副总经理,终于交代了杀害刘风江的动机。
刘风江过去和宋春丽是多年的情人关系。宋春丽在事业发展过程中,一直得到刘风江的关照提携帮助。宋春丽担任天达集团老总后,二人关系也一直密切。重大事情,都是他们两人谋划后才通知其他人。去年下半年,天达开始酝酿改制,二人产生了矛盾。矛盾焦点就是一个:将资产转移多少。宋春丽主张,将外部拖欠天达集团的债务和大部分货款基本都变成呆死账,并转移到他们私自设立的账户上据为己有,并且,将集团流动资金以购销原料和在外地设立分公司的名义转移出去,然后通过秘密渠道洗出来。
在实质上,刘风江和宋春丽的主张并无矛盾,他只是因为担心出事不赞成下狠手。后来,商议了几次,宋春丽见刘风江不那么积极,便对刘风江产生了怀疑,于是二人心里有了疙瘩。当然,刘风江最后还是按宋春丽的要求做了。胡海三带工作组进驻天达后,宋春丽很快贴了上去,冷落了刘风江。于是,刘风江心怀不满,私下和宋春丽几次争吵。改制期间,商议许多大事情,刘风江基本被排除之外。对几个集团头目的股份分配,刘风江也很有意见。
天达改制完成后,宋春丽将刘风江原来分管的集团财务和销售工作划给了黄副总经理,而叫刘风江分管生产和行政后勤。刘风江和宋春丽的矛盾逐步激化。刘风江几次扬言要举报,这使宋春丽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经过预谋,拿出五十万元,要黄副总经理的弟弟黄钢出面雇佣杀手。于是制造了刘风江夫妇车祸案,又对韩念海、刘萍进行追杀。
案子,终于真相大白了。吴广当天傍晚就走出了拘留所,第二天就向代理台长递交了一份辞职书,说要离开这个城市。
宋春丽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平川。张镇和张立一合计,向市委递交了恢复名誉、撤销处分的申诉。王部长拿着申诉书找到了苏书记。苏书记看完,问王部长什么意见。王部长认为应该恢复工作,撤销处分。苏书记沉吟了半天,给胡海三打了个电话。胡海三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胡海三认为,虽然现在证明电视台报道的宋春丽一案是真实的,可在当时情况不明的情况下,电视台不请示市委就贸然报道,引起了社会舆论混乱,是严重违反宣传纪律的行为。我们处分他,不是处分他报道这个案子,而是处分他的擅自行动。处分他的严重违反纪律,是对全市干部的警示。
苏书记听了,感觉有道理,也认为当时处分张镇、张立没有错,但是呢,考虑到他们报道的东西毕竟被证明是正确的,可以重新安排工作。便把组织部长叫来研究了一番,决定安排张镇为市委党史办主任,安排张立为市直机关工委的一个科长,享受副处级待遇。
组织部许副部长通知张镇张立到了组织部。张镇、张立一听,立即表示不接受安排,并表示向省委申诉。许副部长默默听完,只说了一句话:随便吧。
走出市委大楼,张镇和张立没立即打的,而是走进了市委旁边的植物园。植物园里满是树木,葱葱郁郁,一派旺盛。他俩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走着。张镇情绪平静,说:我早就想到了,他们定的处分,由他们再修正怕是很难。何况胡海三从中作梗呢!张立说:你不是决定要走吗?为什么非要恢复台长呢?张镇说:走,是定了,可走也不能灰溜溜地走!张立问:会有希望吗?张镇想了想说:向省委申诉!张立默默点了点头。张镇停住脚,看着张立说:明天,我想回县一趟,和她再谈一次!张立侧脸看了张镇一眼,默默朝前走去。张镇追上来,站到张立面前,一脸深沉,说:一定要离!
第二天上午,张镇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县里的家。进家门时,老婆正闭门躺在床上休息,见张镇开门进来,也不答话,又侧面朝了里。张镇当然希望和老婆谈话,便坐到了床边。
此时,张镇心里充满深深的歉疚。结婚二十年来,老婆以善良贤惠勤劳操持着这个家,老黄牛般伺候着丈夫和儿子,一直被县委大院的人们奉为贤妻良母的楷模。而她也一直为这个幸福的家庭自豪和满足,丈夫、儿子成了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和生活动力。应该说,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家庭会破裂,心爱的丈夫会背叛她。她的心肯定在滴着血,肯定被巨大的伤痛煎熬着。
思忖了半天,张镇终于开口:事已至此,我对不起你,离吧。
老婆依旧不答话。
张镇又说:我确实情感转移了,确实深深爱上了那个女人,可又不欺骗你......
老婆忽然翻身起来,怒吼道:你欺骗了我二十年!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该死的魔鬼......
张镇说:过去我没骗你......
就是骗!就是骗!那时你说白头到老,说对我好一辈子,原来你是放狗屁!
张镇说:哪对夫妻开始谁不希望这样?离婚的不都是后来变了吗?
老婆更加歇斯底里:变!变!大骗子!都是那个小妖精!狐狸精!可耻!不得好死!
骂无好口,吵无好话。两人唇枪舌剑高分贝地嚷嚷了半天,都累了,都不再说什么。中午到了,张镇给猴子打了个电话,叫猴子召集几个老朋友一起坐坐。
猴子和几个朋友听张镇说要和老婆离婚,个个惊讶。这些年来,张镇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谦谦正派君子,一直和老婆和睦。而张镇老婆也一直是他们赞叹和敬重的女人。猴子们都是部门的一把手,自然有权势,对情人美色自然也需要,经常高喊着两面旗帜的理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扬。可他们大都是逢场作戏,偷摸着包养,从不敢冒身败名裂丢官丢权的危险和哪个女人动真情。现在听张镇竟然玩真的,弃老婆,当然接受不了,便纷纷发言,一通指责,一通规劝,俨如一帮卫道士对离经叛道的教徒声讨谴责和帮教。
张镇坐在那里,默默听着朋友的话,他清楚,朋友是为他好。待大家说够了,他粗粗呼出口鼻气,说:你们都了解我,我本来不是个乱找女人乱动感情的人。我对你们那套家里家外两面旗帜的理论也一直反对。我是真心爱了那女人,情感确实已经转移到了那女人身上。就算钟情痴情吧!其实,我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陷入了情感网络?想来想去,只能用一个道理来解释,那就是平衡原理。
不可否认,你们嫂子是个贤惠善良勤奋的好女人。这点,我一直很满意她。不过呢,她又是个思想观念相对陈旧的女人,生活的品位也相对低。在生活艰苦时期,当然显示出了她优良的一面,可当生活状态相对稳定和富裕后,当我们需要生活品位提升时,她的思想和实际依旧落伍。我不是说我多么开化开放,可我心里需要的相对层次高的生活情调,她实在带不来。对她的这种不满意,其实已经在心里潜伏了多年。这种不平衡和心理落差,后来其实越来越大。假若我没遇到那个女人,也许我依旧麻木地像过去那样生活下去了。可我毕竟遇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给我带来的感觉,一下子满足了我内心的平衡感!平衡就是稳定和谐。重新选择一下生活伴侣,我想,对深感不平衡的一对夫妻都不是坏事。这也算是一种优化组合吧。
大家听了张镇的这一套话语,都拿迷惑怪异的眼神盯着张镇。猴子问:那女人天仙般模样?
张镇摇头,不只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