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山万里,紫薇九重。
皓月照不及的地方,东风不触的山巷。
大地之上……
“叮咚叮咚——”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水!泉!光!生的期望!一抹终于能丝丝反光的小泉。
“将军!前方有泉!”报告之人,仿若干涸许久的死鱼,终于爆发出的最后一抹声息。音色干瘪粗喘,似若划过层层尖厉砂石。
袁媛:“大军!!原地休息!”
声音刚落,呼啦啦一群人快速走向泉水!
“咕嘟嘟!”
“咕嘟嘟——”
“咕嘟嘟——”
渴!好渴!来自骨子里的饥渴!
温润的水,划过火红干涸的肥舌,流过枯如草干的食管。冷!、抖!、爽!
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刺激,顷刻,从血与骨之间迸发!!杀人了!杀人了!刚刚的那场混战,一次心与魂的洗刷,无需考量,无需纠结,挥刀舞剑,你倒我战,不死则生。
人人都是来自地狱的魔神,人人都是自己的主宰,那心悸、那颤栗……懦弱弯腰近一生的自己,终于!!立云端,瞰众生!!
杀戮!血肉!这最能引起原始欲望与嗜血的猛兽!在天空炸裂!却又顿时!寸草不生!
徐徐冒冒的野草撞击于枯木之上抖动的身躯脸庞,割割麻麻——
狂狼阵阵的寒风吹席,来势汹汹,暴烈掀浪;山崖绝壁,伴着低低靡靡的哭泣,同声高唱。
袁媛在一派的亲信之间,压着嗓子,低着眼,腻着不淡不冷的笑。
“山中野夫,奴隶之子,简直可笑!哪怕是一时英勇的杀了自己之人,也都值得哭泣与暴动?!
也好!哪怕是1:10、1:100的死了又怎样?人?他多的是,再不过,又是多上几百罐的钱币。
弱小又无能,贫贱又卑微,他不知世上竟还能有如此的生物呵!!”
“将军,敌方死伤人数不知。我方折损近……近1000人。”汇报人清点完毕,颤颤巍巍地一字一句。
“嗯。”袁媛的话,不喜不悲,他为这些人确实难过不起来,空吃军饷、凑人头,却没什么大用之人,死了刚刚好!“一把火,将刚刚的血战地,烧了!”
“啊!”汇报人诧异,没想到将军虽不生气,却竟连马革裹尸、回归故土都不让!
“烧了!”
“……是。”
烈火噼啪!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
“划拉。”
“哐哐——”
武器,再次相撞!!
楚军,在他们不过休息了一刻之余,再上一次全队覆没之后!竟!又来了!!
“啊!……”
“救命……救命……”
…………
“点火!”
一声之令。火光满天。
熊熊大火,烈焰红透了半边之天。
“将军,不好了!水池十里之内的野草!!全部然起来了!楚军,楚军、啊——”余下之话,还未吐露,就已被创入火圈的楚军斩杀。
而那还未吐露的心悸“楚军闯入,在四周皆为熊熊大火之时,在万剑如雨,万般皆死的环境之中闯进来了!!”
而再一批闯入者!
“战端一开,死战到底!”
“临阵脱逃者!斩!”
“私抗军令者!斩!”
“前队战后队!战!战!战!”
一声声高和!响越天际!渗入人心!
干枯的周围,烈焰如红!
终于!楚军那模样他们看清了!
呼喊过后!那冲入烈焰的楚军就仿若木偶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身穿黑衣黑甲之人沉重阴森,一圈圈靠近的火焰,是他们的兽口,磅礴而妖冶。
他们!!这是要将他们死死困在这兽口里!!!
一波一波,前赴后继!
一次一次,畏而向前!
而那外部呢!那外部放箭、续火之人!那无视自己兄弟已入阵中之人!
抬手!放箭!低头!点火!
下一秒!在阵中人倒下的那一刻!俯冲!!进入!
刀入骨肉,血喷如涌。
“将军!楚军向前五里了!守不住!守不住了!!”
快要1000多人的袁媛军,挤在逼仄烈焰如火的包围圈里,青虫一般摩肩接踵,仿若这般就能挡住,就能突不破,进不去?!!!
怎么可能,怎么会,楚军不过区区几百人,为何还是要这般拥簇着向前??!!
只有、只有一个可能。
袁媛一惊。
身后的泉水,寂静荒凉,即使是投射着斑驳的红都未能让它丝毫丧失了本色。悠悠凉凉,悠悠森森。风月不入的池水,此时却仿若终于透出了丝丝的白。
“住手,住…………手”声音还未喊出口,刀落、血溅,徒留一声呜咽,一声叹息。
袁媛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去,汩汩血流,喷溅肆意,却没有一丝沾染到身后之人。
身后的亲信,不知何时,早已经幻化成一鬼魅般白衣少年。
那是地狱阎王殿的使者,来人间一趟,必定要见血开光,索你的命。
“哎呀,发现了呀,可惜……太晚了”许荆一脸惋惜,平平淡淡、云淡风轻,看着袁媛,发了一句惋惜。
泉水为眼,黑夜为引,“福泽”四方。可人数过多,距离过广,黑夜会受限。
四百多人因此献祭自己的生命,逼迫敌方步步靠近这一泽死海汪洋之中。
可说起来简单,死去的,诱导他们入圈套的,多少楚军牺牲于此,焦土焦身,马革甚至无法裹尸…这是,这是他们给自己准备的墓冢………
“我!我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也看不见了,袁统领!”
“啊啊啊……”
“眼睛!我的眼睛!………”
…………
黑夜奏效。
无形无色的水汽仿若一阵阵迷迷蒙蒙雾气,飘荡于愈发缩小的领土之上。
火,满天烈火,烧尽一切的生命与可能。
丹凤眼魅梢红艳,嗜血一样的楣,这漫天的血色,都显得暗淡无色。倚靠着背后的石壁静默的看着,面前的最后的厮杀。
神色寡淡、不言不语。
约莫半个时辰,囡槐内,只留下了,满地的血色,满地的尸体。
南风吹过,山雨欲来,血色弥漫。
“都督,前方大火灭了!我们!我们要过去和袁将军汇合了吗?”
刚刚如鬼魅般的尖叫声,真是生生让他们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愿承认,但楚军,真的真的不是人!!
道路两旁数以万计的大石块,孤零零的卧座一旁,冰冷的肌理之上浸透着血色,仿若渗透进入。
“道路清理干净了吗!!”
“干净了!干净了!路上的石头全部清理了。”
“妈的,晦气!就这么几十个人,挡了我们快一刻!!袁将军还等着我们上去汇合呢!”
“都督大人,没事。我们这不是已经拿下了许荆的人头吗?”手下说着,提起手中的包裹。
“哼!区区五百之众,还想抗我大月族万于之人,不知量力!!”
“恭喜都督……将军,手刃敌首!”
“恭喜将军,手刃敌首!”
近百声的相同之音,接连传来。
对!原本的近三千之人,现在却不剩百余人了。可!可那是因为尚山谷他们遭到了袭击不是?!
山谷之旁,无数的肉糜,尸体,里面又有多少是自方之人?
黄都督心里的畏惧忐忑更甚,说不心虚是假的,但一想着自己手刃了敌方将领,心中又有了些许底气。
“行了!算算伤亡人数!”
“前头兵呢?怎么去袁将军处还未回来!”
“快了!我再派个人去看看!!”
囡槐内,兵戈剑荣,静寂万分。
前方忽显一丝星火,静静微微,摇摇曳曳。
照亮,白衣少年,清润的脸庞。
“快下雨了。佛说,雨是天地间,最纯洁的水悦,洗净灵魂与哀乐。”许荆徐徐走来,自言自语。
低低压压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调子,声音碰过石壁,无限放大,落在不远处刚刚险胜的月石族,仅仅剩下不到百余人耳朵里。
凉风穿谷而过,惹得后背发凉、冷汗淋漓。
‘为什么,他还活着?’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刚刚,在尚山谷内,他们,杀的,又是谁?”
众人脸色煞白,见鬼一般。
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的,哆哆嗦嗦开口。
“你……你别乱来,我们的援军快到了。”
他这么说是有依据的,月石族军队,分为两部分,进谷前说好,若他们一个时辰未出,则进谷寻人。
不远处,左前方刚刚熄灭的大火,有冲天燃烧起来,密密麻麻的火光从右前方传来,隐隐闪现。
是月石族援军来了,袁将军的大军来了!!
“哈哈哈”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月石族的人喜悦,有底气般的尖叫、呐喊。
“许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黄都督心里虽有万千念头,仍是镇压着,将军来了,将军大军来了呢!
“嗤!”一声轻笑。
隔着5丈开外的距离。
火光,越发的亮了,地上凌冽瀑染着尸体,一幕一幕,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许荆静静的立在原地,风吹乱了他的鬓发,繁芜飞腾。
风愈发的大了,吹得火光璞的灭了。
月石族的援军,也终于到了。
谁也没能看到,许荆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嗜血的邪魅的微笑。
“这场戏,该结束了。”许荆对着身后的人,淡淡道。
数十瓶的药粉,砰砰砰,在天空中爆出,烟花般的绚烂声响。
下一刻,伴着山风,挟裹着吹过。
在月石族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
药粉与火焰,燃烧出,黑夜中最耀眼的色彩。
又噗溅开来,寥寥星火,伴风,烟苗助长。
是的,那就是,十星阁自制,霹雳粉,由硫磺、石灰粉制成,遇火燃烧,又噗溅开来,以此往复。
南风过境,火舌蔓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伴着焦灼的气味,皮肤爆裂的声音、无数的尖叫………………
许荆和剩余的几人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迎着南风,身后烈火,熊熊燃烧,直冲天际。
古书上曾言:所谓战争、战胜皆需要五因:一为道,二为天,三为地,四为将,五为法。而书上却未曾有言,战败该如何?是死、是俘、是伤、是残!而这一切,不过都是被所有人接受了。自古,一将成万古枯。自古,倒下的身影都是腐烂入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