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皓初撇了撇嘴,“都已经是圣人门下了,说话还跟个莽夫似的。”
马三刀脸色涨红,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道:“老子本就是个莽夫,怎么了?去了哪都一样!”
陆明没有留意两人拌嘴,而是有些忧心忡忡的对着沈东说道:“师叔,这玉泉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天台宗必然要追究到底,见深和见空两人都死了,光凭我们三个所说,到时候怕是一场大麻烦。”
沈东面色平静,略带讥笑的说道:“放心,他们不会,也不敢。你要说若是别的什么宗门门派,我必然要等人过来,好好解释一番,可是佛教中人,”沈东发出一声冷哼,“若是他们敢追过来,三刀,你便拔刀给我狠狠的砍。”
陆明汗颜,马三刀却是哈哈大笑道:“这感情好,对老子胃口。”陆明半带着犹豫,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叔是对佛教中人有什么意见?”
玉泉山夕阳斜下,晚霞红艳生辉,整座寺庙显得熠熠生辉。
沈东轻轻抚摸着一旁的刻着佛家真言的石壁,音色冷淡,“你们三个记住了,以后无论相信什么,别都相信这群光头说的话。当年若是这群光头能信守承诺,邺城哪里会沦落成人间炼狱。“沈东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不说了,去京都路程尚远。皓初,去做顿晚饭吧,吃完了休息,明日一早早些出发。”
“好嘞”许皓初一声应下,另外两人也回了禅舍,只剩沈东一人站在广场之上,冷冰冰的眸子盯着大雄宝殿。
四下无人,沈东也难得清闲,坐下来细细思索。
本以为既然封印被破,便去了京都之后,再去趟妖族古地,接下来便找个地方虚度余生算了,本就不是什么有追求的人,也不必去寻什么成仙机缘。
只是眼下这玉泉山那青色气息将见深见空两人侵蚀,却让沈东不得不警惕起来,要知道百年前妖族霍乱,虽然个中隐情连连,但归根究底,造成九州动乱的罪魁祸首,还是这青色气息。便是直至沈东被封印的时候,天下已定,也并未查出这青色气息到底来自何处。
如今在这玉泉山突然现身,沈东倒也没有特别在意此事。因为灵兽寿命悠长,虽说这灵兽只修行了数十载,但谁又能猜到这灵兽究竟活了多久?也许是百年前被青色气息沾染,如今方才开窍也未尝不可?就像京城里的那只不要脸的东西,谁晓得究竟活了多少岁数?
“玉泉山,天台宗,”沈东心里冷笑一声,亏得百年封印时光内,沈东的意识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游荡,随思维极是缓慢,但终究算是熬了百个年头,再加上物是人非,什么心气都被磨平了。要是放在百年前,就不是留下画卷一幅这么简单了,说不得天台宗众人查看时,留下的便是断更残垣焦土一片了。
又看向禅房方向,辛劳的许小真人已然升起袅袅炊烟,在夕阳下煞是好看。
马三刀虽然性格粗俗鲁莽,但也算是忠义之士。若是师兄无意,也不会将那儒教内珍藏的养气决亲自改编成养刀决,并在山上教导三年了。
养气一说,以道儒两家最是厉害。道在儒先,并非有优劣之差,只因儒教养气功夫极为繁琐,且因人而异,需师傅在旁修正指点,方才能悟出最适合的法子。
而道家则更为大气简洁,一千年前,有道教祖师吕纯阳与儒道兼修诗绝天下的李太白饮酒与洞庭之侧,探讨道儒两家之言。说道养气之时,李太白道:”吾挚友曾言,守恬淡以养道,处卑下以养德,去嗔怒以养性,薄滋味以养气。“
吕纯阳闻言仰天大笑,也不言语,只在江畔巨石之上以手指做笔,洋洋洒洒刻下洋洋洒洒的《百子铭》,随即飘然而去。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
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短短白余字,却直指长生大道。
沈东自修行以来,虽然同师尊一般走得寻常武夫路子,却一直是儒道兼修,这养气炼气的功夫从未拉下,更何况封印的那百年时光里,也曾反复琢磨过天下各派的宗门心法,一一对比参照过,故而一眼便能看出马三刀所修的养刀术到底为何。
若不是圣人尽心指点,三年养刀藏其意,凭着马三刀一介武夫,能将那长生境界的见空一刀劈断手掌?
可如今真气散尽,也没有了仙器碎片傍身,剩下的,也就只剩这么些眼力了。
尝试运转体内真气,青色剑气刚刚离体,沈东便身体一颤,吐出一口鲜血。
好霸道的千转散灵丹,沈东神色有些黯然,果然,任是你道法万千又能如何?人心却是最为难测。
沈东忽而展颜一笑。
日出日落,轮回不休。
既然师尊的路子走不通,拿自己便换条路好了。
世间尽是长生法,安能踟蹰止江河?
沈东站在广场中心,负手而立,全身真气飞速逆流,不顾七窍和四肢鲜血破裂涌出,将周身真气齐齐朝着体外排出,直至最后一个周天。
“呼”,沈东吐出一口浊气,艰难的闭上眼睛。广场之上,轰然一声,以沈东脚心做圆,无尽剑气层层向外推出,将本是平整宽阔的广场刻满深浅不一的剑痕。
最后一缕夕阳消逝与群山之间,消逝在沈东脸上,万物寂静,只剩下黑驴饿极了的叫唤声和马三刀骂骂咧咧的叫骂声。
他们不知广场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广场之上,无尽的天地元气如瀑布倾泻一般滚滚而下。
几人飞速朝着广场掠去,只见到沈东浑身鲜血,但却怡然自若,闭目潜神,四周元气翻涌如滔滔江河,一时间好似仙气缭绕,整个人熠熠生辉。
正惊讶间,却听到沈东缓缓出声,直指天际。
“我本青城乡中郎,天授神机命里忙。
曾领百万虎啸师,银鞍白马不留行。
十年春秋挥长剑,斩破龙都天下惊,
玉楼金阙且归去,几曾着眼看王侯?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沈东向前一步,漫天元气齐齐翻涌,状如莲花,沈东足踏金莲,直至峰顶。
“这一世,我便修道!”
一声惊雷,元气散尽,玉泉山恢复平静。
寺中三人看着如神仙般的沈东步步上山,目瞪口呆,心道师叔不愧是位列成仙榜第一,只是做个饭的功夫,便能弄出这般仙人动静。
陆明则是瞪大了眼睛,蹲在广场之上,如痴如醉的看着满地的剑痕。
许皓初嘟囔几声,暗道难怪师尊要被沈师叔挤下去,说是什么道教第一人,却尽教自己些不入流的玩意,哪像师叔,这才叫仙人风采。
许皓初正蹲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腮帮子遐想,却忽然听到山峰之上传来一声呐喊:“三刀!陆明!快接我下来!下不去了!”
许皓初闻言双手顺势捂住双眼,低头龇牙道:“算了,果然都是一个货色。”突然猛地一拍脑门,一溜烟的朝着禅舍狂奔而去,便跑便喊,“糊了糊了!”
一个时辰之后,马三刀连拖带拽的将意犹未尽的陆明拽了回来,按在桌子上,四人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才吃了几口,许皓初先看看满脸血污却怡然自若的沈东,又看看盯着一块糊了的青菜直皱眉头的马三刀,又看看端起拿起反拿筷子对着米饭戳个不停的陆明,深深的叹了口气。
待到吃完,马三刀提着水桶,上山打了满满一缸子水,几人轮流洗漱之后,换上干净衣衫,便齐齐围坐在水缸旁边,盯着将自己整个人浸在水中只露出双眼在水面之上的陆明。
马三刀皱着眉开口道:“这是傻了还是怎么的?”
许皓初右手在陆明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他朝着沈东幸灾乐祸道:“师叔,你把陆哥给弄傻了。”
沈东则是摸着下巴,开口道:“这小子竟然能在那些杂乱的剑气之间寻到我的剑意,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小子,只是怕他有些承受不住。”
许皓初闻言收齐笑容,略带严肃的说道:“陆哥儿要是傻了,谁来照顾啊?”
沈东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过几日寻个机会,将这剑意泻出来即可。”又像是想到什么,对着许皓初说,”皓初,为何张真人不传你任何道教法门?“
许皓初甩了甩手,率性道:“师叔,不是我师尊他不教,而是我不想去学,那些个道法讲究太多,我可耐不下那性子去学。就打六师兄来说,在师尊身上习得一身剑法,结果呢,整整二十年几乎没迈出过山峰一步,若不是我经常溜上去偷....不是,是去拿他弟子孝敬的师尊的红薯,说不得只能每年过年才能见上一次,所以说这修行有什么好的。“
说罢还用手戳了戳陆明发髻,发出一阵坏笑。
沈东则是点点头,若有所思。
“既然我身为你们师叔,怎么说也得送上几份见面礼,这陆明的我已经被他师尊算计中了,就不说了。你与三刀的话.....“
许皓初闻言立刻转头,也不去玩陆明那颗发呆的脑袋,而是和马三刀齐齐的盯着沈东,一脸期待。
无论是谁,听到能有礼物,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的。
“皓初,你不像陆明和三刀,日后若是行走江湖,没有一招两式傍身,难免遭人欺侮。我这有一式绝学,乃是我祈仙宗不传之秘,练起来极为简单可却对天资要求极为苛刻,你可有兴趣?”
许皓初大喜,刚要应下,但眼珠一转,立马咳嗽道:”咳咳,那个,师叔,我看那大易斩仙剑诀就还不错,若是比那剑诀次些的,就不用了吧,有他防身即可。“
沈东强忍笑意,故作平静道:“大易斩仙剑诀乃是仙法,你之前斩杀那见空,是以仙器为引子,这才能使出威力,你现在体内既无真气,又没有先天灵气,我唯一的一块仙器碎片也没有了,如何使出这剑诀的威力?我现在要传你的这招,可是实打实的厉害,练到极致之处,若是运气极好,更是比那大易斩仙剑诀只强不差!”
许皓初满脑子都是仙法二字,自动便忽略了沈东话里运气极好四字,连连点头。
沈东这才看向马三刀,问道:“三刀,我看你白天使出的那三刀,已经颇有些韵味了,假以时日便能登堂入室,斩破宗师境界,迈入长生。我这有一部地仙境界的老神仙所述刀经,字字玄妙,你可以加以借鉴。“
让两人都没料到的事,马三刀竟是一口回绝了。
“老,...呸呸呸,吾用刀多年,早就不管什么劳什子招式了,提起刀时,便是以命相搏,你若是能砍我一刀,我代表着我能砍上你一刀,三刀下来,便是谁来我也不怕!”
沈东哭笑不得,“你也与我师兄这般说了?怕是他将你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交给你的养气法门吧?”
马三刀难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加干涉了,待到京城,我在送你件东西。”
“多谢师叔。”马三刀有板有眼的回礼道。
许皓初等的不耐烦了,拉着沈东的衣袖问道:”师叔,快教我。“
沈东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仍泡在水中的陆明,放心的说道:“这招极为厉害,招式本身并未境界划分,使出的威力也全看个人,若是在适当时机适当地点使出,便是仙人在世,也奈何不了你。”
“这招便叫做祈仙。”
许皓初一愣,“祈仙?祈仙宗?”
沈东点点头,“没错,你看,我祈仙宗这般厉害,世人皆道祈仙宗仙法无数,可却偏偏用这祈仙二字为名,你好好想想吧。”
许皓初浑身一震,立刻喊道:”我要学!师叔,快教我!“
“好,这招一共三式。”
“招魂!”
“唤灵!”
“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