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净山命人进来带走了洞山双鬼,吩咐找大夫给段飞看伤,然后谨慎地观察着路云景的脸色。路云景已经坐了回去,他两眼紧闭着,面色铁青,怒意显然,两只手紧握成拳放在大腿上,像是在忍耐克制着。
万净山思考了一下,犹豫着问道:“少谷主,要不要再把茗堂的人带过来问话?”
路云景慢慢调整着呼吸,平复心中怒火,闻言淡漠地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再叫你的。”
万净山应是,默默地退走。等到万净山离开,路云景才愤怒地拍案,咬牙切齿地吐出六个字:“可恼!可恨!可恶!”
灵秀谷里有三股势力:灵秀堂、外来医家和外来散修。
这其中,灵秀堂的人对路云景最为恭顺拥戴,视他为主,唯命是从;
众多的外来医家也都折服于路云景的高深医术,再加上路云景作为《悬壶药典》的总纂官,近些年领导调度、管辖分派,已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承认了自己的领袖地位;
而那些外来散修,他们绝大多数不通医学,崇尚法力仙道,以强者为尊,是三股势力中对路云景最不感冒、最无敬畏之心的,但他们同时也是灵秀谷最基础的武力保证。
路云景先天受限,于仙道武学上不可能有极高的造诣,所以对于这第三股势力,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心思和手段去收服。别看现在那些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如果褪去长辈们的光环,路云景在那些人的面前其实毫无威信可言。
方才格先一直对他出言不逊,他全都一笑置之,但是格先临走前表现出来的敌意和藐视,却是路云景不能容忍的,尤其是还当着万净山的面。
万净山作为外来散修的代表,深孚人望,颇具威信,他的想法和态度会极大地影响那些外来散修们。刚才路云景被格先严重地冒犯,万净山对此却毫无表示,没有主动维护路云景,由此可以粗浅地窥见万净山的真实想法,他心中对路云景很是看轻,并无拥戴之心。
这就让路云景不由得警醒起来:倘若不能让万净山这些外来散修对我服气,日后我又怎能顺利地统御灵秀谷,使得上下一心?更遑论以后继续把灵秀谷发展壮大了。我又如何对得起太姥爷对我的期待呢?
万净山的反应他还可以理解接受,毕竟他体弱多病,德浅威弱,但是格先的举动却让他感觉无比寒心,谷中其他人都对格先疏远厌恶,唯有自己对他尊敬有加,可真心换来的却是凉薄,路云景愤怒的同时还深深的伤心。
路云景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以往对待格先的态度来,反思自己对格先是否太过宽容优待。
若是在以前,路云景不会为此烦心甚至于动怒。仙寿数百,岁月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改善别人对他的看法,但是昨天路天涯仿佛交托重担的一番话和路毓秀意外地让他全权负责此事,让他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以及隐晦难明的不祥预感。
路云景暗想着必须对格先进行惩罚,以挽回颜面,树立威严,但又想着要把握好分寸,不可操之过急。路云景一向宽容,对于做出严惩的决定甚是犹豫,一时无法决断,心中犯难,竟然患得患失了起来。
素纤见路云景发过怒以后又许久不说话,面色依旧难看,于是两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边轻柔地按摩着,一边小声细气地安慰道:“公子,你今天一直劳心费神的,也没有午睡,怕是对身体不好,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秀夫人知道刚才格师的事情以后,一定会对他严惩的,你就不要为他生气了,不值得呀。要不然现在就叫人把格师抓起来,先狠狠地打一顿,出出气。”
佳人体香若有若有,配合着娴熟的技艺和温暖体贴的话语,使得路云景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了下来,心中对善解人意的娇美侍女多了几分心动和喜爱,他轻轻地道:“格师一直是这样狂悖忘形,我早就习惯了,我生气也不全是因为他。”
素纤诧异:“那还因为什么?”
路云景抬眼看着素纤,有些迷茫地道:“你说我平日里是不是太过谦和仁恕了,以致于全无威严?”
素纤露出一个娇柔甜美的笑容,柔声道:“公子待人处事从不以恶度人,而是以诚相待,倾心付出。如果公子面对的是良善义士、知恩之人,对方肯定会感动敬服,公子的威严在这些人那里自然就有了;可如果公子面对的奸猾恶人、卑鄙小人,对方就会认为你软弱可欺,莫说是威严了,对方不加倍地欺负你就算发善心了。
“所以呢,公子质疑自己过于谦和仁恕,这个是见仁见智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要说公子全无威严,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关键的还是要看公子面对的是什么人。有人畏德,当以德服人;有人畏威,当以势压人。而格师这样的人呢,属于畏威不畏德的那种。”
路云景的眉头舒展开来,面色温暖了许多,他轻轻点着头,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是我自寻烦恼了。”
素纤开心地道:“公子能想通就好了。公子,其实有些话奴婢一直想说,但是又怕你听了不高兴。”
路云景假意责备道:“跟我还这么见外,小心翼翼的,顾虑那么多,我几时生过你的气了,真是多心。你说吧,我听着。”
素纤沉吟一声,微带怒气地道:“我觉得格师这次太过分了,公子必须要狠狠地惩罚他一次,让他知道公子的厉害,而且公子以后也要对他更加严厉、更加冷淡、更加疏远,让他对公子产生畏惧之心,不敢再对公子不敬。”
路云景沉默不言,暗自思考。
素纤见此,信心大增,继续道:“格师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看咱们谷里有几个人愿意亲近他。他这些年被囚禁在谷里,再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弃恶从善了,他只是没有机会作恶罢了。格师的本性一直没有变,他就是一个奸猾恶人、卑鄙小人,不能以谦和仁恕的德行教化,只能以霹雳雷霆的手段威慑。。”
“你这些话有些偏颇了吧,格师他……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不堪吗?”路云景有些迟疑,仔细想想素纤的话,不由得越来越认同,但就像素纤说他“从不以恶度人”,他并不觉得格先那么不可救药。
素纤郑重地道:“可能是偏颇了些,不过奴婢刚才最后说的这句话公子一定要听进心里去。公子你想一想,如果今天坐在这儿的是秀夫人,格师还敢这么放肆吗?恐怕他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动都不敢动,话都不敢说。再想一想,如果刚才是秀夫人审问洞山双鬼,他们两个还胆量欺瞒不招吗?
“公子,居上位者应该恩威并施,兼顾王道与霸道。上位者要体谅下位者的难处,但绝不能被下位者的难处所困。公子已经有了仁恕之心,也要有霹雳手段,你应该再学习老谷主的霸道和秀夫人的凶狠。”
素纤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路云景心中霍然开朗,心头笼罩着的迷茫困惑、纠结犹豫瞬间一扫而光,仿佛久雨初晴,乍见金日,无限光明。
路云景心中激动,忘形之下一把抓紧了素纤的柔嫩玉手,欢欣喜悦地道:“素纤你说的太对了,你可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有你这样聪慧的女子在我身边帮助我,我是何其幸运呐!”
素纤备受鼓舞,贪恋地感受着路云景手掌的温度和触感,心中羞涩,却又勇敢地直视着路云景的眼睛,耳根泛红,玉面含情,柔声细气地道:“这只是奴婢的浅见,如果能够帮助到公子,奴婢很高兴。”
“什么浅见,这是真知灼见,你慧黠通透,一针见血,我很喜欢。以后你畅所欲言,不要拘泥于主仆身份。”
“是,公子……公子喜欢就好。”素纤的声音细若蚊蝇,心中好似喝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一种少女怀春的悸动悄然迸发,眉目之间生出楚楚动人的诱惑风情。一双美眸脉脉含情,氤氲迷醉,婉约美态令人怦然心动。
路云景不由得看痴了。
“公子。”素纤含羞带怯,终是扛不住路云景直白灼热的目光,微微低眉,又恋恋不舍地再抬起,复又低眉,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两人之间气氛旖旎暧昧,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路云景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忽地站起身用力一拉,把素纤拥进怀中,正欲表达喜爱之意,却不料素纤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吓到了,反应过度,大力地推开路云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后跳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