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横枪、韩铁岩、道风流、陶盛轩、兰峰,这五个人在雪崖边缘或坐或立,偶尔出言讨论,话题也都是围绕着路天涯和儒门展开。
雪原常年飘雪,难见天日,层云堆叠压低,不知不觉地就会影响人的心绪,让人的心情沉闷低落,却又找不到宣泄的渠道,这冷寂萧瑟的感觉让人无比难受。
道风流取下身后背负的浣心琴,悬空三尺,盘膝而坐,流光溢彩的浣心琴被他横置在膝盖上,指尖轻拢慢挑,动作优雅舒缓,琴身上下仙气缭绕,精彩纷呈,曲调悠扬婉转,如小溪潺潺,泉水汩汩,让几人压抑的心情缓解了不少,有了轻松愉快之意。
屠横枪神情忧愁,看起来心事极重,思虑颇多。
道风流悠然自得,缓缓地抚完了一曲,长出一口气,暖暖的湿气变成一团白白的雾气,在呼啸的寒风中瞬息消散。
道风流面带微笑,神态轻松地对屠横枪道:“屠金宪看着好是愁苦,要不然你点一首曲子,让我为你疏通疏通。不过话说在前,我可是收钱的,十金一曲,概不还价。”
其他三人露出会心的笑容。
面容刚硬的屠横枪苦笑一声,轻叹道:“如果浣心琴仙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那比你抚上一千首曲子都能让我舒心。”
道风流哈哈笑道:“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既然给屠金宪添了麻烦,那我就不收钱了。”说罢,手臂再起,弹奏着一首激昂欢快的琴曲。
屠横枪长吁短叹,看着毫无去意、兴致浓郁的四人,暗暗腹诽诅咒。
北域天狱有人来汇报消息,屠横枪脱离了几人,走到远处听取属下的汇报。他听着听着,神情愈发地凝重,眉间愁意比天上的阴霾乌云还要浓厚沉郁。
屠横枪唉声叹气地折返回雪崖边缘,四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这几日屠横枪一直是一副苦脸,这回更是愁苦得厉害,让人不忍目睹。
同为北域仙界的道友,陶盛轩与屠横枪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所以他代表几个人首先发问了:“屠兄听了什么消息?怎么会这般为难?可否告知一二。”
屠横枪愁眉苦脸地道:“赶来北域的人越来越多,北域天狱倾巢而出,天军山也加派了人手,可这样也还是捉襟见肘,布防位置已经北移了一千里。”
这种情况正在预料之内,四人知他肯定还有下文,都静静地看着他。
屠横枪继续道:“天尊府有异动,似有推波助澜之意。”
四人皆有动容,纷纷注视着屠横枪,神情都不太轻松。
道风流眉头紧蹙,沉吟道:“屠金宪,你们可知天尊府要干什么?”
屠横枪摇头道:“目前仅仅是一些捉摸不定的迹象,尚不明朗,无法判断。”
道风流认真地道:“无相子善于顺势而为,若等他势成,就为时晚矣。”
屠横枪颔首道:“掌门师兄也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在密切地关注了。”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地道:“眼下的局势越来越微妙复杂,你们几位也难免会被算计利用,不如早些离去,省得沾染一身是非。”
“哈,屠金宪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道风流轻笑道。
韩铁岩道:“道兄兴致正浓,我又岂能扫兴?”
陶盛轩道:“如今这里只有我们四个而已,没什么关系。”
兰峰性格耿直,直接道:“我不走。”
屠横枪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顿了一下,继续道:“楚天宗掌门杨甲正在赶来的路上,半日以后就可抵达。”
“什么!”
四人大吃一惊!
道风流惊得失态,他身体晃动,险些把膝盖上的浣心琴摔下去,于是他急忙站到地上,浣心琴凌空悬浮。
他们惊讶的原因有二:
其一,杨甲身为西境首席的掌门,必须坐镇中枢,不可轻动法驾。自他继任掌门以来仅仅下过两次山,一次是参加上一届重霄大会,一次是去灵秀谷索要秦玄琦;
其二,杨甲不是天仙之身,他来得太快了。楚天宗位于西境北部,距离万妖殿少说也有十万里之遥,杨甲就算得了消息以后日夜不停地赶路,这会儿最多也只能走完一半的路程。
陶盛轩疑惑地道:“道兄和韩兄都是天仙,我和兰兄占了距离近的便宜。那杨掌门是怎么来得这么快的?难道他门里仅剩的那一位天仙也跟他出来了?”
屠横枪摇头道:“没有,来的只有杨掌门和他的大弟子杨锋。我家掌门不方便下山陪同,派了郑介师侄随行保护。”
郑介,天军山掌门沈铠的首徒,天军山两大天仙之一,榜上排名第十五。
韩铁岩皱眉道:“一界首席的当家人,身边带了一个人就敢长途跋涉,远赴万妖殿,这位杨掌门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陶盛轩若有所思,低声道:“他来得这般迅速,难道真是未卜先知?”
道风流轻笑道:“这倒是极有可能的,卜算之术,玄之又玄,奥妙无穷。”
兰峰道:“他来这里的目的应该跟我们不一样。”
五个人各自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儿,陶盛轩道:“道兄,令师兄方掌门和楚天宗杨掌门、天尊府无相子并称当世三大神相,人们都说他们三个智计百出,算无遗策。道兄又是如何看待他们三个的?”
道风流沉吟片刻,道:“杨甲善布局,气魄宏大,高瞻远瞩;无相子善借势,多谋善变,狠辣无情;掌门师兄善谋身,顺天应人,持守稳重;三人各有所长,难分高下。不过,我还是对掌门师兄的敬佩更多一点。”
陶盛轩道:“为何?”
道风流轻拨琴弦,发出“铮铮”之声,眼神潇洒,语气轻快:“杨甲和无相子探究天机,多有逆天之举,以致于屡遭天谴,牺牲极大,有颇多被人诟病之处。掌门师兄平和通达,比那二人更能掌握分寸。”
陶盛轩颔首道:“那二人确实名声不佳。”
道风流话锋一转,又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行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天,九遇贵人十养生。掌门师兄生来顺遂如意,少历磨难,不需要行太多逆天之举。在这一点上,掌门师兄生来命好,倒是占了便宜。那二人生来卑微,为谋前程而行逆天之举,牺牲得大,收获也大。追根溯源,还是各自命运使然,逃不出造化弄人。”
这一番话颇有一些甘受命运摆布的消极之意,那几人听来不由得心生索然,意气消沉,暗自回想一生命运,没有人再说话了。
过了半日,西南方向飞来一驾云车,雪崖上的五个人精神一震,纷纷转身眺望。
天军山掌门首徒郑介先行飞抵到雪崖上,他对五人先后见了礼,然后道:“楚天宗杨掌门此番低调前来,不想抛头露面,他让晚辈代他向几位赔罪。”
几人皆道不防事。
屠横枪问道:“师侄,你可知杨掌门此次为何而来?”
郑介道:“杨掌门只说要跟路老前辈见一面,别的什么都没说。”
道风流随口道:“反正不会是为了秦玄琦那个小丫头。”
杨锋驾着云车径直落到万妖城南面的城门前,随后从车里走出来一个身披白色锦裘披风的男子,他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硕大的毛绒兜帽包住了整个脑袋,只露出鼻梁周围的小半张脸和两只如深潭一般的眼睛。
正如道风流所说,杨甲出身卑微,最后坐上了楚天宗的掌门之位,其中多有逆天之举,也因此屡遭天谴,不但唯一的亲人死于非命,就连他自己也深受病痛折磨,法力修为再三倒退,现在一灵地仙都算不上,只剩下个地仙之体。
杨甲被杨锋搀扶着走进万妖城,一个妖兵首领在前面带路。
雪崖上的几个人俯瞰城中情形,只见杨甲直接去到了路天涯他们所在的破旧庭院。
杨甲站在院中,连兜帽也没脱,路天涯一直盘膝坐着,两人没有丝毫的客套之举,就这样平静地交谈着。
以雪崖上几人的修为,即使是隔着老远,也能运用神通听清二人的谈话,可他们两个的身份都非比寻常,几人的好奇心再重,也不敢探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杨甲和路天涯交谈了足有两个时辰,天色昏暗,夜幕悄悄降临。
杨甲离开庭院,走出万妖城,重新登上云车。杨锋驾着云车径直离去,须臾之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郑介拜别了几人,随行而去。
两日之后,又有新客抵达。
雪崖上的五个人远远地望见来人正是袁清,他们全都飞下了雪崖,在城门前恭敬地等候。
风尘仆仆的袁清从天际飘落,五人上前行礼。
韩铁岩、道风流、陶盛轩、兰峰齐声道:“晚辈见过袁先生。”
屠横枪道:“属下参见玉宪章!”
袁清负手而立,淡淡地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五人起身,袁清扫视一遍,对屠横枪道:“这里就你们几个吗?”
屠横枪道:“两日以前,楚天宗的杨掌门来过,他与路前辈交谈了两个时辰,然后连夜返回西境了。”
袁清神色平静,眼中微有意外,颔首道:“你代我向沈掌门道一声谢,这件事情劳他费心了。”
屠横枪恭敬地道:“这都是应该的。”
袁清对五人道:“我去找路天涯,你们几位自便。”说罢,径直走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