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
早晨起来，老爸老妈都不在，留了张字条，说是去爷爷奶奶家了，是夜里突然决定的，想让我和老大睡个懒觉，就不带我们了。
我正看着，老大伸过头来。我把字条递给他。老大看完了，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带我们？把我们叫起来就行了啊！”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虽然能量爆棚，脑袋里装着地球上最伟大的科学家都不曾拥有的牛哄哄的科技和知识，可却总是显得有点缺心眼儿。老爸老妈分明就是不想带我们去，跟睡懒觉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吃过早餐，我问老大：“你昨天晚上怎么戴着T星球就睡着了？吓得我半死！”
老大仍然心有余悸：“你才吓个半死，我一睁眼看见老爸手里拿着T星球，差点直接就吓死了！”
我白了他一眼：“吓死你也是活该！谁让你那时候睡着的？”
老大说：“睡着很正常呀！T星球在你睡着的时候，依然可以把你所需要的东西注入你的大脑！对我们T星人来说，睡觉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
我讽刺他：“还用学习？你不是声称，T星球里面的所有知识都已经复制到你的脑袋里了吗？”
老大一本正经地解释：“把知识装进大脑里是一回事，你弄明白那些知识是另外一回事。”
我说：“你都没弄明白呢，装进大脑干啥？占地方呀！”
老大却有理：“这也正常啊！你们地球人让小孩子背古诗，不也是没弄明白呢，就装进脑袋里了？先装进去再说，等以后再慢慢弄明白呗！”
我哼了一声：“只怕还没等你弄明白呢，就已经先忘光光了。”
老大自信满满：“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忘的。而且，我昨天戴上T星球也不是为了学习什么新知识，而是为了研究一下那个时空隧道。”
我赶紧问：“研究明白了？”
老大摇摇头：“不知道。”
我不明白：“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什么叫不知道？”
老大却来劲儿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球人都知道，有一种明白，是你以为你明白了。万一我自以为明白了，其实并没有弄明白，那不得出大事！”
我又忍不住呲儿他：“可是，地球上还有一种不明白，是你已经明白了，却假装不明白！”
老大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弄明白我的话。他竟然不解：“我为什么要假装不明白？”
我有些泄气：“算了。你就说说，你昨天研究了一大顿，有什么成果吧！”
老大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个时空隧道太复杂了。很可能，那只是T星人的应急通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轻易使用的。以我现在的能力和对它的认识，就算勉强打开了，也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明白：“控制什么？”
老大说：“所有的。比如说：你什么时候打开，什么时候关闭；怎么打开，怎么关闭；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来；怎么走，怎么来；让谁走，让谁来——”
我打断他：“好了好了，算我什么也没问哈！”
老大不情愿：“是你问我的，又说我什么‘假装不明白！’”
我问他：“既然时空隧道走不通，那赶紧问问你的飞船呀！反正，甭管想什么办法，一定得把那个老吴送走！”
老大说：“好吧。趁着老爸老妈不在家，咱们见见它吧。”
大棚里一片光秃秃的。自从老大变成了地球人的模样，跟我一起每天上学放学之后，对种地这件事情就越来越没有兴趣了，所以大棚的地也就荒起来了。
我和老大走进去。我四下扫了一眼，就直奔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还有浇地用的水管、水桶，为黄瓜、芸豆搭架子用的竹竿之类的杂物。那些都是老大这个外星人在地球上耕耘的专用工具。
我走到近前。一只黑色的小猫从杂物堆里窜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定定神，对着那堆杂物说：“知道我们来了，干吗还不出来？”
老大跟在我身后，一脸惊讶：“你看见它了？”
我说：“它亮闪闪的，跟个冬天取暖用的小太阳似的，谁看不见？”
老大说：“怎么可能呀！你想想，要是真像你说的，那它不早被老爸老妈，还有这里的监控发现了？”
我愣了一下：“可是，我明明能看见它呀！它就躲在那堆杂物下面。现在它的外形像……嗯……像一堆摞得东倒西歪的盘子。”
老大乐了：“郝奇，你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T星人了！你看到的这些，普通的地球人是根本看不到的！”
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我可不想做什么T星人，顶多做个不普通的地球人！”
老大说：“做T星人有什么不好？昨天晚上，你要不是有T星人的超能力，怎么能当着老爸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我，‘贝壳’是跟杜晓威借的？”
我说：“那是逼急了！蒙上的！你现在让我做，我肯定做不到了。”
老大说：“只要你想做到，就一定能做到，相信我！”
这时候，那艘飞船从杂物堆里钻了出来。让人有些抓狂的是，它那么直通通地飞出来，不躲不闪，按地球上的道理，一定会碰到上面的那些杂物，会把它们碰得撒落一地。可事实上，它什么也没有碰到，就好像它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实体，而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大棚里的监控摄像头。很明显，那艘飞船跟老大一样，根本就没把那些摄像头放在眼里，不然它也不会藏到这里，藏到老爸老妈眼皮子底下，现在还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溜达出来。
那飞船停在我和老大面前，又恢复成了原来我们见过的那种圆柱体的样子。它悬停在半空中，身上那些分层都在慢慢悠悠地自转着，就像一个一脸傲气的家伙抱着肩膀抖着腿站在你的面前，还冲着你直翻眼睛。
我心里不满，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在地球上，你对一个人不满，你可以说出来，甚至吼出来；对一个东西不满，你可以踹它一脚。可面对着这个家伙，你吼也不是，踹也不是。
老大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我们进去说话。站在外面，它是不会理人的。”
我想起来了，在爷爷家院子里那次，它就是这样装聋作哑，直到我们坐进了它的控制室，它才肯开口说话。
可是这一次，它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发射出一束光，验证我和老大的身份，而是直接升高变大，把那些分层伸出来，形成台阶，让我和老大拾级而上，进入它的控制舱内。
老大开门见山，直接问它：“你能帮我个忙，去修复一艘飞船吗？”
那家伙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对不起，我只会修复自己。”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那可是一艘T星飞船，而且远没有你这么高级！”
那家伙说：“这跟是不是T星的飞船没关系，也跟那艘飞船高不高级没关系！”
我追问它：“那跟什么有关系？”
那家伙说：“跟我的职责有关系，那不属于我的职责。”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你有能力帮忙，但只要不是你的职责，你就不肯帮呗？”
那家伙愣了一下，显然以前没人跟它说过这样的话，它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沉默了片刻，那家伙说：“反正，我不能帮你去修别人的飞船！”
我还想说什么，被老大拦住了。
老大问它：“那，你能替我跑趟腿，送一个人离开地球吗？”
那家伙的屏幕又闪烁了一下，问：“送谁？送到哪里？”
老大说：“一个T星人。只要离开地球，随便你把他送到哪去，只要能让他生存下来就行。”
这回，那家伙反应很快：“一个T星人？那他应该有自己的飞船呀！”
老大立刻变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嗯，这个，他的飞船坏掉了。”
那家伙说：“坏了可以修好呀！”
我忍无可忍：“可是，你刚才说了，你不能帮别人修飞船！”
那家伙显然又转了一下脑筋才想明白这事情的相互关系，然后说：“那我就无能为力了。送他到地球或者离开地球，都是他的飞船的职责，而不是我的。”
老大一脸无奈地看了看我。我很不满：“你这家伙，老大不是你的主人吗？你怎么这么跟你的主人说话？！”
那家伙却“毫无惧色”，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作为老大的飞船，我只负责运送老大到任何地方。”
我说：“那你还让我上来？我又不是老大！”
那家伙振振有词：“那是因为老大也在这里。如果只是你自己，你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这家伙也太傲慢了！我正想发火，被老大拦住了。
老大说：“我明白了。如果，我和那个人一起呢？”
那家伙显然愣了一下：“你是说，你也要离开地球？和那个人一起吗？”
老大说：“是。但是我只是去送他，把他送走以后，我还会返回地球。”
那家伙停顿一下：“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这话让我一愣。这种说话方式根本就不像是属于这个家伙的。
老大却并不惊讶：“你是想问，那个人是不是我的朋友？”
那家伙说：“是的。”
老大说：“不是。”
那家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要我把你，还有一个T星人，这个T星人还不是你的朋友，一起送到一个远离地球的地方，是吗？”
老大说：“是的。”
那家伙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T星球，你不是已经戴过了吗？”
我有些不耐烦了。这家伙明明就是不想答应，还说东说西的。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顾左右而言他。对，就是这么说的。
不等老大开口，我就说：“这事跟T星球有一毛钱关系吗？你就痛快说，你去还是不去吧！”
老大拦住我，对那家伙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可是，那个人我必须送走，不能让他待在地球上。”
那家伙有点好奇：“他，那个T星人，犯了什么错误吗？”
老大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这个，你不用知道。”
那家伙说：“好吧。”可是还有点不死心，又说：“可是，你知道——”
老大打断它：“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瞅了老大一眼，忽然觉得，老大和那个家伙像打哑谜似的，似乎只是为了瞒着我。瞒着我什么呢？
这工夫，那家伙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也去吗？”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它问的是我。我看了老大一眼，然后反问它：“怎么，如果我也去，你就不肯去了吗？”
那家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正好相反。如果你也去，也许这一趟旅行会变得……变得更好一些。”
还不等我回答，老大抢先说：“郝奇不去。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了，我心里有数！”
从大棚里出来，我和老大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送走那个老吴，去掉地球的一块心病，这一直是我的心愿啊。可为什么，老大终于下了决心，我的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感到轻松，反而还有些沉重呢？
回到家里，我忍不住问老大：“你决定了？”
老大说：“决定了。”
我想问点别的，可说出嘴的却是：“你什么时候走？”
老大说：“今天晚上吧。”
我愣了，这也太快了吧？这也不符合老大的性格呀！这家伙不管是当T星人，还是地球人，多少都有点磨叽，从来没有这么果断呀！
我问他：“刚才那家伙一直含含糊糊的，是什么意思？”
老大说：“什么含含糊糊？”
我说：“你不用装傻。它为什么一直在追问老吴是不是你的朋友，这很重要吗？”
老大说：“当然很重要啊！如果是我的朋友，它的心情会好一点儿。不是的话，可能会有点不情愿呗。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你拉倒吧！你当我是傻瓜吗？它分明就是暗示你，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会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是有什么风险！”
老大看看我：“郝奇，你跟老爸果然是亲父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他了！”
我说：“不准转移话题！”
老大说：“你猜得没错，这趟送老吴离开地球，是要冒一定的风险。”
我赶紧问：“是什么样的风险？是很大的风险吗？”
老大说：“具体的你就别问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而且，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还想追问，却被他拦住了。他说：“你相信我，郝奇！”
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老爸老妈，还有研究所，他们……”
老大说：“他们拦不住我。而且，这也是他们想让我做的事情。你告诉老爸老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定！”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妈打来的。老妈说，她和老爸会在爷爷家住一晚上，明天中午可以回到家里。
我放下电话，看了看老大。我忽然有些心慌，不知道明天中午老爸老妈回到家里看不见老大，会怎么样。
我和老大面对面坐着，都有些发呆。本来，在这种离别的时刻，我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我们都一声不响，似乎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我的心里很乱，不知道是因为老大就要走了，还是因为老大不肯告诉我的那些风险。那会是什么样的风险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犯困。我强打精神，可还是困得不行。我要睡过去的时候，看见老大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拉着我的手，说：“郝奇，你睡吧。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去看一下T星球吧。”
我心里隐约地知道，我的睡意跟老大有关。弄不好，就是这家伙搞的鬼，不想让我再追问他。
老大说：“另外，我把小哈带走啦。”
我有些奇怪，强打起精神问：“你为什么要带小哈？”
老大说：“是它自己想去的。再说，我也想让它给我做个伴。”
我说：“其实，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老大说：“我知道，我也想。可是，现在还不行。你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上你，咱们一起去遨游宇宙。不过，那一定得事先求得老爸老妈的同意。”
我问他：“那么说，这一次你走，老爸老妈不知道？”
老大说：“嗯。他们不知道更好一点儿，不然，他们会有责任，也会比较麻烦。”
我还想说什么，可是不断涌来的睡意让我再也睁不开眼睛。在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老大的嘴巴还在动弹，他好像又对我说了句什么。可是，我没有听见，就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