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阁有天字一等杀手,天杀地绝四人。天剑威严,地剑诡变,杀剑无生,绝剑无情。四人各自执掌一把利剑,且都是江湖名剑。
不过其中最出名的还是绝的夜临,乃是剑谱排名第十一的名剑,地位还在剑皇仰景之上。
不过一般而言,剑的排名高低不代表实力的高低,剑说到底还是工具罢了,只是有的人用得好一些,有的人用得差一些而已。
绝是十二岁时得到了夜临这把剑,那时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假扮成了一个乞丐,故意躺在街上,手里拿着一个破瓷碗,等那个他要杀的人来给他施舍时,他便打碎了瓷碗,用瓷片一划,就割了那人的头颅。
也是在那时,他认识了相师戒,还有那个喜欢在茶楼拉二胡说书的卖艺人。他们俩总是在一起,一个认认真真说书,一个认认真真借着看手相的名去摸女孩子的手。
他们认识绝,是因为绝杀的那个人在那一天甩了一把银票在卖艺人脸上,又打了一个耳光在相师戒脸上。因为说书人说那天有人会血溅五步,相师戒说那人那天有血光之灾。
那人觉得很不吉利,很晦气,就狠狠打了他们,也辱骂了他们。
但那人才走出茶楼,还未行到十丈就死了。
那次是绝要交的投名状,要随便杀一个人,带人头回去。所以绝选择了那个人,就在那天那茶楼外。
当时戒拦住了那个十二岁的家伙,问他为何要杀人时,那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只说了一句,“我不爽。”
所以戒把他当作朋友,那个拉二胡的叫钟度安的老头,也认了他这个朋友。其实当时绝还没有名气,但算无遗漏相师戒和二弦弧剑钟度安却是早已名满天下,几乎与七绝峰名气同肩的存在。
但他们认绝这个朋友,因为他们很爱结交朋友。
只是绝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朋友亲人什么的,他从来都不敢认。
所以原本双向的关系,硬是被他玩成了单向。
相师戒看着那片花海,忽然笑道:“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有趣的,你护送她这一路,有什么感受?”
绝道:“烦。”
相师戒哈哈大笑起来道:“那烦你还要继续护送?”
钟度安插嘴道:“他必须护送,他们杀手最是无情最是冷酷,但最是讲信义,他当初答应了冯不让,就一定会做到。不然他就会被扣上没信用的帽子,一个杀手若是没有信用,那谁敢请他。”
相师戒笑道:“我敢,我请他杀你。”
钟度安笑道:“就怕你没钱,之前在茶铺那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我付的钱,算上昨天的中饭,前天的苏面,你一共欠了我三两十文,看来下一次你给别人看手相的钱是要进我的袋子里了。”
相师戒愁眉苦脸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花钱了,要是每个女孩子都找我看手相就好了。”
钟度安啐道:“你个老不死的,整天惦记人家小姑娘干嘛,你又不看看你什么岁数。”
相师戒道:“我什么岁数?不过十八又一二,还很年少,又很轻狂,正是人间最逍遥~”那个“遥”字一出,他的人已经飞上了油菜花尖儿,且一张脸也变得年轻了起来,正如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般。
钟度安跟了上去,也踩在花尖儿上,只是他是一只脚踩的,另一只却是盘了起来,上面正好可以放他的二胡。所以他是一边拉二胡,一边盘旋着向外飞去。
二胡音一起,顿时周围油菜花如蜂蝶一般涌了起来,顷刻间竟是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儿,随后又轰然崩散,油菜花散落满地。
三顶争魁,二胡绝顶钟度安不过如此。
绝背着剑转瞬飞出好远,论轻功,他虽不是第一,但也可以称得上顶尖。
钟度安骂道:“狗崽子,破坏我音境,找削!”音起,一道黄花凝聚而成的剑急速飞射出去,转眼就到了绝的后心。
绝身子一侧,胸膛刚好与长剑擦肩而过,算是躲过了。只是钟度安毕竟是二胡绝顶,武功造诣非同凡响,胡弦一拉,四周黄花立刻蜂拥而起,化作百把长剑,“来,再试试。”
百把飞剑如奔腾的野马,轰隆隆地就穿了过去。
这样的剑道在天下也算是有一说的了,能挡下的人还真不多。
相师戒摇摇头,布幡用力一挥,如那摇旗呐喊的将士,大喝一声,“散!”
百把飞剑真如听懂了将令的兵勇,一个个地全都散了开来,化作漫天飞雨。
“嘿,你个吃里扒外的。”钟度安骂道,人却已经跟了上去,好似在和绝比拼轻功,相师戒有些无趣,轻功不是他所擅长的,跟在后面只求不要落下太远就是。
行了几日,贾真似乎又有了在冯家的感觉。以前在冯家,不仅她的姑姑和姑父疼她,还有她的表哥疼她,尤其是她表哥冯炎,那是一个很呆的少年,却是一个暖心的少年,对家里的下人都很好,对陌生人也很好,对她这个表妹就更不必说了。
以前家里人总是喜欢开玩笑,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会嫁人,那时家里人就会说,让她嫁给冯炎。
她自然是不干的,不是不喜欢这个表哥,而是不喜欢嫁人罢了。
表哥对她很好,知道冷了给她加衣,知道饿了给她端饭,知道无聊了会带她听曲逛街,关键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说话,表哥就一定会给她打配合,哪怕那是再明显不过的谎话大话,也是一样。
所以从来别人家的表哥会敲表妹的板栗,但冯家却是表妹敲表哥的板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是自从那件事后,表哥已经不知所踪,所幸的是他并没有死,这一点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自那之后,贾真一直都是过着提心吊胆、乏味无趣的日子,那个叫绝的人,冷酷无情不说,关键是无趣透顶,有时她就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呆子呢还是呆子呢?怎么话从不肯多说半句,事也不愿多做半点。和他待在一起,如果撇开他会杀人这一点,真的就和木头一起没有什么两样。
但现在她身边的这个萧余清不同,他是一个如表哥一般的男人,是一个懂得体己的人。
这一路上,每日是他送来各地的美食,哪怕行途中没有美食,他也会自己去打猎来,然后剥干净,烤好后再放在她的面前。而绝只会提醒两个字,“好了。”让人都很难猜中是什么好了的时候,已经糊了。
两人对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贾真躺在萧余清买来不久的马车里,舒适地躺着,不得不说,他赶马车的技术,似乎也比那个人要好。
贾真叹了一口气,问道:“萧余清,你怎么这么好啊?”
萧余清坐在外面,手中的马鞭挥了挥道:“可能是身边景色独好吧。”
贾真问道:“你这是什么答案?”
萧余清笑道:“最准确的答案。”
贾真踢了一脚他屁股,“你说屁话哎,我都听不懂。”
萧余清挪了挪屁股,又笑道:“意思就是谁让我是萧余清呢,不好都不行。”
“还是屁话。”这一脚踢空了。
萧余清笑道:“早料到了。”
啪!
“玩归玩,别打脑袋。”萧余清一只手护住脑袋,一只手赶马车,模样滑稽。似乎这样的萧余清,那些手下从未见过,会笑会闹还会装。
吵闹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萧余清说道:“有人拦路。”
贾真赶紧坐直身子往外看去,差点惊叫了起来。拦在路上的竟又是那两个人,宫保和陈皓。
萧余清连忙吩咐属下道:“护住马车。”只身往前走了几步,拱手道:“晚辈萧余清见过宫门主。”
宫保那冷峻而粗犷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淡淡道:“把人留下,自己走吧。”
萧余清有些为难道:“这恐怕不行,贾姑娘是我们门主欧阳东行特地请的,在下的职责是护送她到西湖游玩,恐不能交予你。”
宫保从陈皓手中接过那把宽如门板的长剑,淡淡问道:“你能接下我几招?”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萧余清,此时也是汗如雨滴,咽了咽口水道:“宫门主难道不给我们门主一个面子?”
宫保冷哼道:“他不过是借着剑皇名气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也配让我给面子?你问我的剑答不答应?”说着就是平挥一剑,
“好快!”萧余清一直都在仔细防范着他出手,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这么快。那把如身板一般的大剑,在他手中竟如纸片一般,轻飘飘地就被挥舞了起来。
萧余清脚尖一点,人已腾空而起,刚好避开那道剑罡,幸运地躲了过去。然而他身后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些站得近的,直接被分成了两半,而站得远的,也受了或大或小的波及,非死即伤。
贾真所坐的马车幸好前面有两匹马挡着,不然估计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被一刀两断。
萧余清落地后喊道:“贾姑娘,你先走,我帮你拖住这人。”
“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宫保冷哼一声,又斜劈一剑过去。萧余清连忙弯腰躲过,同时也将自己的那把剑抽了出来。
那是一把白如雪花的长剑,从剑尖到剑尾都是白的,完美无瑕,甚至有人曾经说过,这把剑就是从中断开,里面也是白的。只是这从未得到验证,就算是铸造这把剑的著名铸剑师成朝大师也未曾说过这一点。
不过有一点,这把剑的确算得上是成朝大师的得意之作,是属于寒剑系列里难得的佳作。
据说当年铸造这把剑时,成朝大师是根据先辈留下的典籍,结合剑谱中排名第五的朔寒所铸,铸成之日,白雪飘扬,天地茫茫,龙泉百年不曾结冰的剑池,竟是一夜冰寒三尺三,刚好为剑身的长度。
成朝大师感念先辈保佑,上天眷顾,因此取了一个“白雪”的名。
铸成后,本来这把剑一直放在成家阁楼,久未有人妄动。直到萧余清上门求剑时,这把放在阁楼里的剑,竟然凭空凝结出一段冰柱来。
成朝大师认为此剑与萧余清有缘,便将剑送给了他。
从此白衣白剑萧余清。
宫保这一剑用力不大,但却依旧带着一股劈山之势。萧余清不敢阻挡,连忙回转剑身,在身前一划。竟是凭空凝结出一道冰墙来,宽一尺,高七尺,长有五丈,寒气逼人。
但这样的冰墙绝不可能挡住那一剑,只听得哗啦一声,冰墙完全碎裂开来,洒落一地。
萧余清又惊又慌,长剑平举在前,内力集结,在剑身周围凝结出无数悬空而停的冰锥,剑身一抖,冰锥如箭矢一般直射出去。
“这些对我都是无用的,小子觉悟吧。”宫保巨剑一挥,那些还未近身的冰锥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掉进了熔炉一般。
萧余清知道自己可能遇上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对手,不由得有些胆寒起来。他连忙凝结出一道冰墙来,人却立即开始往外逃去。
“你要去哪里?”贾真忽然大喊道。原来她害怕萧余清出事,所以一直都躲在一旁观察,并没有逃走。这时见到萧余清有些狼狈地往外跑去,不禁失声喊道。
萧余清回过头,立即停下脚步,正准备走过去,却又停住,远远喊道:“贾姑娘,若是有缘,我们西湖再见,现在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贾真整个人都似惊呆了,这个人竟然逃跑了。她眼望着宫保一步一步走来,那如黑熊一般强大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小山推了过来,逼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宫保道:“那本书给我,我可以让你走。”
贾真颤声道:“我我不知道那本书啊,你问错人了。”
宫保道:“那日冯府就只活下来你和冯炎两个人,书不在他手上,自然是在你手上了。”
贾真心道:“难道他去找过表哥了?可表哥并不知道,想来不会有事。”转念又一想,“那书也不在我身上啊,那会在谁身上?难道是……他!”
她惊喜道:“你找错人了,书不在我身上,我也没见过,书应该在那个杀手绝的手里,你快去找他吧,别来找我。”
宫保冷哼道:“如果在他手里,他为何要跟着你?那日为何又要拼了命的带你走?难道不是因为书在你手上?”
贾真想起那日绝的奋不顾身,心里感激,后来又听绝为了救她,给她输送内力,整个人都虚脱晕了过去,那才睡在了自己身边,心里更是感动。心想他对自己也算不错,只可惜是自己的仇人,不能做朋友,有些可惜。
转念又一想,他会不会也是为了那本书,但随即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她记得绝当初就说过,书不在她的书上。他既然知道这样,为何还来送自己?难道真是为了他口中的那个什么诺言吗?
她思绪如麻,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宫保喝道:“快说,书在哪?告诉了我,我饶你不死。”
贾真心道:“我不知道嘛,你让我说什么?就算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让我说什么。”只是见宫保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心道:“要是不说什么的话,看样子他会立即杀了我吧。怎么办啊?”她看着宫保一步一步靠近,心里越来越来越害怕,心想自己就要命丧此地了吗?
正自危难之际,忽然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了她的身前。
剑身漆黑,墨如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