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点日光斜抛过来,落在二人脸上。
贾真揉了揉眼,向外看去,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而且还亮了很久,都日上三竿了。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向内看去,只见绝的头正埋在自己身前,一双手还把自己紧紧抱住。
“啊!”还来不及多想,她连忙大叫了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腿也正夹着对方的腿,二人其实是互相缠在了一起。
昨晚那个天,实在太冷了,冷得两人做梦都只梦到了被子。于是你抱我,我抱你,都把对方当成了梦里那厚厚暖暖的被子。
听到动静,绝也醒了过来,一睁开眼,见是贾真正那么近地对着自己,连连往后退去。但那里是一个卡槽,根本没有多的空间给他退。于是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可就是分不开。
最后绝冷峻着脸道:“别动了,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挪开的腿。”
贾真也明白了过来,赶紧将腿往自己这边缩。绝也缩回自己的腿,又道:“脑袋抬起一点。”贾真听话将脑袋抬起,绝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自己的头也抬了起来,让贾真把手收回去。
这样二人又重新平行而躺,绝道:“靠着石壁,缓缓用手撑着地面,将身子竖立起来。”
贾真依言而行,不多时便坐了起来,然后又连忙站了起来,又喜又羞瞪了绝一眼。绝好似没看见一样,缓缓将自己的身子也竖立了起来。
贾真向外看了看,似乎天气不错。她伸了伸懒腰,又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平静下来后说道:“你等在这里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绝道:“向南行走,那边应该有几户人家,你去要些水和食物,如果可以,把衣服也换了,记住不要用真名。”
贾真心道:“我要听你的吩咐么,你以为你是谁啊。”面上“哦”了一声,就出去了。
她依言往南行走,果然过不多时就看见了几户人家。她走了进去,找到村子里的人要了一些水和食物,然后找到一个女子要了一身粗布红衣,换上后也算是亭亭玉立。
她道了几声谢,又将自己的银子放下五两,这才离开。等回到那个石壁时,发现绝已经盘膝坐在了洞口,好似正在练功。
她几步跨了过去,将战利品都拿了出来炫耀道:“你说的不错,那里果然有几户人家,这些都是他们给的,你尝尝。”
绝睁开眼,问道:“他们有没有问你是什么人?”
贾真道:“问了,怎么了?”
绝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贾真道:“那还能怎么回答,如实回答呗,难道你以为他们都是坏人啊,会为了那本破书而害我?”
绝冷着脸,一字一句道:“那他们离死不远了。”
贾真急道:“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离死不远?”
绝道:“咱们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只是他受伤太重,加之又感染了风寒,还没站起,就又倒了下去。
贾真赶紧过来扶他,问道:“你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又为什么离死不远?”
绝朝南看了一眼,缓缓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死了。”
贾真慌忙朝南边看去,只见南方天空冲起一道浓烟,好似房屋烧着了,“这是……”
绝道:“有人追了过来,再跑已经来不及了。”
贾真吃惊望着那道浓烟,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些人都死了?”她想跑过去看看,想着能救一人就救一人,毕竟那里面还有小孩。
绝喊道:“别去了,他来了。”话音刚落,一个人从石壁上跳了下来,望着贾真笑道:“那娘们没说假话,你果然是往这边走的。”
贾真转头看向这人,只见他面目俊秀,差不多三十来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把长剑,正狞笑望着自己。
绝道:“你杀了所有人才过来的?”
那人看了绝一眼,嬉笑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男人啊,真是奇怪,那娘们在死之前可没说有你啊。”想了想又指着贾真道:“啊,我知道了,是你藏的男人解闷对不对?”
贾真早已怒不可遏,不仅是因为他出言不逊,更是因为他杀了那些人。她按住自己的匕首,立时就要刺过去。绝赶紧道:“你是东海钓鱼客的徒弟是不是?”
那人有些诧异望了绝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绝道:“东海钓鱼客是个神秘人物,江湖上一般很少有人见过,不过听见过他的人说,他总是怀抱着一根鱼竿,腰间配一把长剑,且右手手背有三道钩痕,如你这手背一般。”
贾真立即向他右手手背看去,果然有三道很深的钩痕,好似就是鱼钩划出来的,只不过是那种比较大的鱼钩而已。
那人笑了笑道:“的确,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是钓鱼客,而是他的徒弟呢?”
绝道:“因为你年轻,而且你气息不够绵长。钓鱼客是十多年前就出名的人物,他的内力到了现在,只怕已算是当世一流了,不是你可以比的。”
那人眉头皱了皱,随后又坦然道:“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徒弟,我叫郑东海。”
“哈哈,你还挺厉害的嘛,竟然可以凭借一个人的气息判断一个人的内力,真有你的啊。你叫什么名字?何门何派?说来我听听。”他眼里满是不屑。
绝道:“无名无姓,无门无派。”
郑东海好笑道:“无名无姓,无门无派,你是捡回来的吗?哈哈,真够可怜的,难怪会待在这种地方。我要是你啊,这么可怜,早就一头撞死了,那还好意思活在这世上啊。不过想来你也没这么大的勇气,像你这种人是做不出什么出格精彩的事的。”他眼里嘴里满是不屑,似乎已经把绝当成了一个乞丐,还是最低下的那种。
绝望着他,缓缓道:“我虽然无名无姓,无门无派,但这些年下来,别人送了一个名字给我。”
郑东海问道:“什么名字?阿猫还是阿狗。”
“绝!”
郑东海身躯猛地一震,好似被雷击一般。行走江湖,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更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梅花阁乃是天下第一杀手殿堂,其中以天杀地绝四人最为凶狠,而在这四人之中,绝虽不是剑术最高超者,但绝对是剑术最凌厉干脆者。
他的剑简单而又果断,只要被他盯住的人,基本就宣布了死亡。
“你真是绝?”郑东海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不然不会面露惧色。
绝道:“这个人现在对我有用,我不想做多余的事。”简单而又干脆的威胁。
那人咽了咽口水,有些局促不安,不知是退呢还是继续纠缠,毕竟就他所知,《九龙册》多半会在这个少女手上,只要掌控这个少女,就等于掌控了《九龙册》,有了《九龙册》,不就什么都有了。他眼望着绝,思考了一番,最后见绝只是一直靠在石壁上,便有些疑惑起来,“为什么他一直靠在那里不肯出来?还有,那把漆黑如墨的长剑呢?”
在绝的四周别说是夜临了,就算是普通长剑也没看到,“作为一个杀手,剑怎么可能不在身边,他是假扮的。”便道:“你真的是绝么?你的剑呢?”
绝道:“最后一遍,我不想杀人。”
郑东海咽了咽口水,哪怕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再问下去了。他望着绝,忽然感到一股隐隐的杀意在蠢蠢欲动,好似转瞬就会到达自己身边一样。
他退了几步,心有不甘地望了一眼贾真,转头就逃开了。
等他走后,贾真立刻问道:“他怎么走了?”
绝道:“他很怕死。”
贾真道:“死?你能杀了他?”
绝道:“不能,不过我让他以为我能杀他。”
贾真明白过来,“原来你是在扮虎吃猪,你不怕他戳穿你吗?”
绝道:“人在面临危险时,就会失去冷静,这时你的谎话只要有足够的包装,便能蒙混过关。”
贾真笑道:“我知道了,所以他问你有没有剑时?你才会选择不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威胁他,让他误以为你有实力,立刻就能杀了他。是不是?”
绝道:“他很快就会发现不对的,马上就会回来。”
贾真吃惊道:“啊,那怎么办?”
绝道:“他对我还是很忌惮,所以一会儿他会回来试探我。而我会借那个机会引他攻击我,那时就是你杀死他的机会了。”
贾真心里一惊道:“你要我杀人?我怎么做得到?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杀人。”
绝道:“那些村子里的人都是他杀的,你不报仇?而且一会儿他还要来杀我们,就算杀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但之后你认为他会不会为了那本书,而去杀其他人?一个村子里的人,一个门派里的人,甚至一个镇子上的人,你觉得他下不下得了手?”
贾真想起之前郑东海说起杀那几户人家时,眉开眼笑,半分内疚自责都没有,好似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样。这样的人,如果继续活着,肯定还会杀更多的人。可要是让自己杀了他,那又是万万做不到的。
绝又道:“你如果不愿杀他一个,那么你就是杀了之后他杀的所有人,因为是你虚假的仁慈,害死了他们。”
贾真心里一惊,变得更加害怕了,颤声道:“可可我不敢杀人啊,我下不去手。”
绝道:“杀他很简单,把匕首递进他胸膛就是。”
说起胸膛,贾真又想起了姑父胸膛被一剑洞穿的事,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我不敢。”
绝想了想,又道:“那就不杀他,我教你点穴,只不过这样一来,风险就要大很多。”
一听可以不用杀人,贾真立刻兴奋道:“好啊好啊,怎么点穴?”
绝道:“我会引他刺我胸膛一剑,那时你站在一旁,用匕首向他后心刺去。因为他对我始终有戒备,所有他一定会防范着周围。你的那一下一定刺不中他,他一定会回剑格挡。这时你就立刻收回匕首,身子往下蹲去,同时左手二指探出,点他气海穴,这样就够了。”
贾真想了想道:“好像很简单嘛,那气海穴在哪?”
绝道:“在肚脐眼下大概一点五寸的地方。”
贾真摸了摸自己肚脐眼,指着绝看,“是不是这里?”
绝也没看,道:“是,不过他武功很高,你点了穴之后,为防止他运气冲破穴道,所以点完穴后,你就要立即用匕首指向他的心脏,威胁他不准再动,这样我们才算制住了他。”
贾真想了想,笑道:“那不是洒洒水的事嘛,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制住他。”
绝眼望着前方,轻声道:“他来了。”
果然田野边冒出一个脑袋,正是郑东海。他嘿嘿笑了笑,看向绝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觉得很不大对,你帮我解释解释。”
绝淡淡道:“找死?”
郑东海道:“嘿嘿,就是这里,我记得绝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杀手,从来不会和人多废话半句,更不会向别人发出警告。嘿嘿,而你今天,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我。嘿嘿,你何必说这些,干脆把我杀了不就好了?”
绝道:“你是钓鱼客的第几个弟子?”
郑东海道:“第二个啊,他一共就三个,怎么了?”
绝杀意弥漫开来,手慢慢伸向后方道:“那死了一个你,想必他也不会太难过。”
郑东海如同身处寒冰之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又见绝把手伸向身后,心道:“他是要动手了么?夜临在他身后吗?”他连忙握住剑柄,做出严防以待的架势,生怕自己突然就没了脑袋。
“要来了,要来了……会从哪里出剑?左还是右?不行,手太冷了,他的杀意太,骇人了,我要死了。”想着想着,竟是一步步向后退去。
“哎哟!”这时贾真忽然摔了一跤,绝立马伸手去扶,却没想到自己肩上还有伤,这么一拉,伤口立刻就裂开了,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贾真赶紧站起身来,过来扶好他道:“对不起,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好冷,一下没站稳。”
绝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释放杀意时,没有将她避开。
这一幕,郑东海完全看在眼里,“感情你是想扮猪吃老虎啊,我说你怎么一直都不肯动手,只是在那吓唬我,嘿嘿,还真别说,差点就被你吓住了。但是现在,该我吓你们了。”
说着一剑直刺过去,如长虹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