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了乖顺的面具,好似也把心头的不甘放大。一想起这两年被囚困的日子,我就恨不得把井黎那混蛋大卸八块拿去喂鸟!
不过都是算计,凭什么他要以救世主自居?若他当真是救世主,为什么救不了妈妈?为什么要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人算计抑郁而终?
胸口压着仇恨,睁眼到天明。当外头传来声响时,我翻身下床洗漱。
餐桌前那人又是一身笔挺的西服,当他转过身来时,我面无表情走过去,端起南瓜小米粥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
这赞赏倒是真的,他厨艺一向不错。
要是平时,他会回我一句“多谢夸奖”,可这会儿坐在对面的人却是一言不发低头喝粥。
他不搭理我,我乐得不用与他装兄妹情深,把空碗一放,我擦着嘴起身:“这两年小舅给的钱够赔偿加生活费吗?要是还有剩的,麻烦你把卡还我。”
吃好早餐的人利落收拾碗筷,连个眼神也懒得给我,更甭提开金口答话了。
得,这爷还生气了!
他亲手撕下我乖顺的面具,这会儿倒是来气我不继续装乖巧了?敢情被骗的是他?被困的是他?被算计的是他?
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不成!
厨房传来‘哗哗’水声,我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心里头的火蹿得心烦气躁,正琢磨着要不要恢复本性踹点东西,就听那人说道:“还不走?”
这声音是相当的冷,那周身的气压是相当的低。
我怀疑他刚才钻冰箱了,不然也不会由内而外散发出阵阵寒意。
我杵原地不动,他气压更低,“要迟到了。”
看着他冷冰冰像死人一样的脸,我把冒到嗓子眼儿的火气生生压了下去,提起沙发上的包,一言不发跟着他出了门。
上了车,井黎依旧是一言不发,宛如高岭之花,不可亵渎。
可真是讨厌极了!
思虑着已有的打算,我靠着车窗无视他的低气压,“好久没见小舅了,今晚想去瞧瞧他。”
这不是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对他的告知。这个告知换来一个急刹车,我咬牙死死抓着安全带稳住甩动的身体,把压了两年的火劈头盖脸给他撒了过去。
“井少这是当惯了爷,就容不得人忤逆了?熬惯了鹰,就把那想高飞的鹰给杀了?可惜我这人天生反骨,偏爱忤逆,也不是那被熬的鹰,一辈子蹲人肩头不敢远飞!”
我想,我此时的声音必然是透了冰的;我想,我此时的脸必然是结了霜了。
昨晚我也想明白了,他既然把我放了出来,就不可能再把我关回去,更别提我已经见了俞谦,就更不可能再那么轻易被井黎给关起来了。
赌定井黎如今不能把我怎么着,我也算有恃无恐了。毕竟,想要东西的不止是他。与其被一个时时甩脸子的人算计,不如换一个事事顺着的人来算计。
对上他阴沉的目光时,我嘲讽一笑:“不是说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我了吗?既然关注了那么久,应该明白我不是短短两年就能被熬得没了反骨的,眼下是不是很后悔这么快就放我出来了?”
在学校时,我怵他,因为我在明,他在暗。
被关时,我们都处于了明处,我不再怵他,不再无措,我变成了他想看到的样子,与他相处还算融洽。
如今再见阳光,他又亲手撕下了与我不符的面具,我突然想把阴暗的那面送给他。
一如他们送给我的。
看着他越来越深的眸子,我‘哈’了一声,冲他眨了眨眼:“瞧我说的,对于放我出来这件事,井少才是最急迫的呀!毕竟辛苦把我调.教成俞秀喜欢的样子,可不是关起来做摆件的,就算要鸟尽弓藏,也得先物尽其用才是啊。”
在他动唇之时,我又抢了一句:“瞧我这小人之心,怎么能这么揣测井少良苦用心啊!你们井家都是大善人,都是救苦救难的观音,都是普渡众生的如来,从来都是救人的,又怎么会害人呢?我这信口雌黄的,井少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憋屈了两年,如今噼里啪啦一堆话甩出口,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特别是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我这心里竟莫名升起快.感,欲罢不能。
“只见了他一面。”
井黎双手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尤其显眼。他没再看我,目光也不知是看着前头何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去找他?”
我感觉他的质问有些发颤,或许真的被我给气着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养一条狗,养了两年也该认主了。
呸呸呸!想什么呢!
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回道:“对,我想去找他,特别想,特别特别的想!”
沉默,又是沉默。
井黎沉默着,我也没说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撕破了脸,再这么呆一个屋檐下也是相看两厌。
果然,他在沉默之后冷冷吐出俩字:“下车!”
终于,要从一个陷阱跳进另一个陷阱了,我竟有些期待。
解了安全带,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车门,却又听到落锁声。
出尔反尔王八蛋!
“所以,是让我砸窗吗?”
转头去问,他却是突然侧身看来,那目光黑沉无底,看不清其中情绪。我下意识咬了咬唇,错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却见他手背上的青筋越发明显。
没有表情的脸,黑黑沉沉的眼,青筋暴露的双手。
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电影里变态杀人狂的脸。
唔,毫无准备惹怒他,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
吐了口气,我扯着一个标准的笑看他,“别任性啊,要迟到了,这会儿让我下车,我去学校吃午饭啊?”
看,我还是这么怂。
只是,我的怂并没能取悦他。他松了安全带,欺身而来,这一次,我从他瞳孔里看到了有些慌乱的自己。
“回答我。”
越来越近的距离下,我看到他下颚因咬紧的牙根而紧绷,我感受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寒冷。
仔细想想,这两年不管我怎么闹腾,他的处理方式都是冷着我,反倒是我把自个儿给折腾得筋疲力尽。自认为对他已算了解,直到此刻才明白,我以为的了解,不过是他想给我看的一面罢了。
既是如此,他和俞谦又有何不同?他又怎么能做到理直气壮去抨击俞谦的表里不一?他有什么立场来管我想去见谁?
后背紧紧抵着车门,我闭了眼,不想再看到他,一眼也不想!想脱离他,从未有过的急迫。
双眼看不到,感观因此放大,那重重的呼吸忽远忽近,就这么游离着,飘忽着。游离的呼吸让我也不由得游离了起来,连那捧着我的双手都变得不太真实。
.....................
下课铃响起,我丢了笔趴桌上理着混乱的思绪,越理越烦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脑子里再次响起井黎的话,突然没有力气去接。
眼看着手机变回黑屏,我竟下意识的吐了口气,可这口气没吐完,屏幕因为一条短信再次点亮。
“你想知道的一切”这几个字让我的手比脑子反应的更快。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完完全全告诉你。食堂四楼状元厅。
虽然过了早饭时间,可第一节课间却有不少人去食堂买吃的。混在人流中上了四楼,看着拐角处那陌生而又熟悉的人时,我竟有些记忆错乱。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一身西服远远看来。那时在宿舍楼下,我没等到井黎却等来了他。
“坐。”
思绪拉回,才发现已经跟着他进了包间。
昨晚灯光昏暗,我没瞧那么仔细,此时的他真真切切入眼,才发现他的变化挺大。这种变化不仅是面容上的差异,还有他周身的气质。虽然依旧是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息,却似那空谷幽兰让人侧目,哪里还有与妈妈相似的忧郁惆怅。
眼前的他才是真的他?还是他想给我看的另一面?还是,不得不变?
“阳阳,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蓦然,脑子里回荡起井黎的话。他捧着我的脸,声音在耳边游离,“你这么在意俞谦,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在意吗?还是,他更在意?
我又开始心烦气躁。
“是在想井黎吗?”
这问题过于直接,过于无礼,可坐在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却很无奈;这份无奈,让过于直接的无礼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我在想,你比井黎变化大。”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试着放松情绪,“井黎好像没什么变化。”
“那是因为你这两年见的都是他。”俞谦一哂,“我先他一步到学校,却被他来了个釜底抽薪;遑论我,连俞秀都被他耍了。”
釜底抽薪,嗯,这词儿听叶佩文说过。看来,井黎将我囚困这个行为的确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
“井黎说的都是真的。”
一句话再次把我的思绪从脑中的井黎拉向眼前的俞谦。
我端着水杯靠着椅背,看着他,让自己笑得自然,“你说什么?”
“关于毒,关于你后母,关于你所怀疑的一切。”他的目光清冽,他的声音轻缓,“包括你母亲。”
杯子戏剧化的跌落打翻,一杯水稳稳当当的从我胸前一路湿了下去。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却是已经急步而来,抽了纸巾想给我擦水却碍于被水打湿的地方不便动作,只能把纸巾塞我手里,同时蹲在我身旁,满脸愧疚说道:“没能救下你母亲,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