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带着大猫模样的小兽飞奔到她跟前，向树林外一指，道：“娘，在外边呢，就快到了，我在树上看见了。”
妇人身后跟着一位同样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短褐打扮，大冷的天露出一截胳膊，肌肉虬结，他道：“孩儿他娘，赶紧进屋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全都拿出来，多换些盐巴、辣椒，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妇人“哎”了一声转身回屋，少年也兴奋的跟了进去。
车队在树林外停了下来，早得到消息的寨民“呼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跟商队交易所需之物。
周挚上前拉住那三十出头的男子，问道：“你们寨子这三年内有没有来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他长得......”，说着拿询问的目光看向乔夏。
乔夏赶紧说道：“圆圆的脸，跟他差不多高，很干净，说话斯文，他姓乔，他有没有来过。”说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男子，生怕错过什么有用信息。
男子在蓬乱的头发上抓了抓，略带歉意的道：“我在这里十多年了，没见到过有一位姓乔的。”他说着，转头向树林里破旧的房屋喊了两声，“这三年内来到咱寨子的人都出来一下，让这位姑娘见见。”
远处一个木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瘦小的脑袋，他警惕的向这里望了望，才完全打开屋门，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走了出来。
另外又有两个房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带着一个躲躲闪闪的女子，一个神色木然的十五六岁少年。
乔夏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向远远近近的木屋看了一遍，失望的摇了摇头。
周挚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还有三个城镇没找呢，不要灰心。”
乔夏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挚看她兴致低落，提议道：“他们还要很长时间才能整装待发，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乔夏又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向河边走去。
周挚从小很少与人打交道，实在不怎么会劝人，一路沉默的走到河滩，踏着黑黝黝的小石子娑娑作响。
他看着平静的河水遇到露出水面的礁石，卷起堆雪似的浪花，轻声道：“人生就像这河水，整体看上去很平稳，但谁知道前边有什么阻挡？如果遇到挫折就停步不前，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乔夏“噗嗤”一笑，俏皮的看着他的脸道：“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哲理的话来，哪有这么不伦不类的劝人的？你是想让被劝者听得一头雾水，抽不出时间想别的事吗？”
周挚拿手指轻轻挠了挠脸，尴尬的道：“我不会劝人，乔姑娘不要见怪。”
乔夏笑道：“你会劝人，我现在心情好多啦。”
她突然轻叹一口气，道：“其实很多道理我都懂，但总是禁不住去想，如果......如果我哥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还有我啊。”周挚脱口道，随即脸色微红，但还是迎着她的目光，认真的道：“乔大哥如果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我代替他照顾你。”
乔夏看着看，眼中泛出一丝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周挚心中大喜，笑道：“我们也去万法城找增加寿命的功法，做一对长命鸳鸯。”
乔夏雪白的脸上腾起一团红晕，在他鞋跟轻轻踢了一脚：“就会贫嘴。”
周挚见她面如朝霞映雪，入画一般，不禁呆了一呆。
忽然一阵朔风，夹着沙尘草屑卷了过来，没头没脸的打在人身上。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一个山口子处，河对岸一列小山，中间有一条直南直北得小山谷，北风呼啸着由山口吹了过来，寒气扑人。
周挚紧了紧衣衫，看着乔夏娇小的身躯，不知她自西方一路逃来受了多大的苦，脸上不禁现出怜惜的神色来。
乔夏俏脸微红，道：“周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周挚体内灵气彭然而出，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两人罩了起来，伸手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我们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该回去了。”
乔夏嘻嘻一笑：“荀温看到你迟迟不回去该着急了，还疑心你是不是抛下他，带我去万法城了呢。”
周挚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然心生警惕，豁然转过身，喝了一声：“谁？”
“哎呦。”伴随着一声稚嫩的叫声，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不远的树冠上跌了下来，还有一只大猫随着跃了下来。
“嘶—”牛儿咧着嘴不住的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兴奋的亮光，“你们是皇城的修士吗？收我为徒好不好。”
乔夏看他那搞怪的走路样子，“噗嗤”一笑：“你上那么高的树干嘛？看这下摔的。”
牛儿不理她，眼睛还是看着周挚，讨好中显出希冀的神色：“好不好？我端茶倒水、揉肩捶背什么都能干，你把我当儿子使唤都行。”
周挚一阵无语，求助似的看向乔夏。
乔夏掩嘴一笑：“人家要拜你为师，我可不管。”
牛儿黑眼珠咕噜噜一转，看出两人间还是这位漂亮姐姐说了算，不正像自己家里爹爹听娘的话嘛。
他把脚边的大猫抱起来，举到乔夏面前，甜甜的道：“师娘你看，不光我能给你端茶倒水，阿猫还能给你当枕头。”
乔夏俏脸飞红，啐了他一口：“谁是你师娘？”
周挚看到乔夏可爱的模样，失声笑了出来，干咳几声后向牛儿说道：“你想拜我为师，大概是要学法术，但是普通人身上没有灵气是不能修炼法术的。”
“什么是灵气？”牛儿仰着头问道。
“嗯，就是，那个......”周挚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怎么给一个小孩子解释灵气的存在。
牛儿低头走了几步说道：“是不是能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哎？有人给你说过吗？”周挚诧异的道。
“没有，我小时候见人从河里打捞出来一块黑色石头，他们都说那石头有灵气，但我一靠近它就犯恶心，别人都没有这种感觉，我不就是能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嘛。师父，这样能学法术了吗？”
“什么样的石头？”周挚奇道。
牛儿拧着眉说道：“跟我差不多高，像个石碑，还有花纹，我没仔细看，师父若想见见可以自己去看，今天正好是祭祀呢。”
“哦。”周挚点了点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知道越是生活困苦的人越是对祭祀上心。
不觉走回寨子附近，树林里已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树林边上立着以为妇人，喊道：“牛儿，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快回屋子里躲着不许出来。”
“娘，一祭祀那石头我就难受，不想回去。”牛儿苦着脸挪了过去，忽然兴奋指着周挚的方向道：“娘，他们都是修士，答应做我师父，叫我法术呢。”
周挚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何时说过答应的话了？
“不要胡闹。”妇人重喝了一声，向周挚两人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拉着牛儿进了树林。
远远听到妇人压低着声音嘱咐着牛儿：“今天是祭祀的日子，你躲在屋子里莫惹事，听到没？还有，不要跟修士扯上关系，河神不喜欢。”
听着牛儿母子俩说话的声音渐行渐弱，周挚面色变幻不定，他本以为寨子里的祭祀不过是穷苦人的一种寄托，但听那妇人话里的意思，好像真有些灵异之处，受祭祀的被称作河神，还不喜欢修士，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反正商队一会儿就离开，管他是什么东西，自己也没时间刨根问底，周挚这样想着，往商队的方向看了看。
发现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将车子聚到一块儿，正往下搬运着货物。
周挚拉住一个随从问明了原因，原来寨子祭祀需要许多祭品，寨民拿出家底的东西换了一整车物资，安老头看其中有利可图，于是就答应了，启程的时间又要延误一些。
荀温看到周挚回来，脸上一喜，走到周挚身边，道：“寨子里举行祭祀活动，安老头准备耽搁几个时辰，子时之前出发。”
周挚道：“他们举行祭祀活动，关我们什么事，放下物资就走不好吗？”
“周大人有所不知。”安老头看到周挚回来，满面红光的凑了过来，说道：“寨子里祭祀的河神确实很灵验，我上次参加过一次，一整年都精神抖擞呢。”
周挚道：“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不是、不是。”安老头先朝寨子方向祷祝了几句，一副敬神如神在的恭敬模样，然后才低声道：“莫要恶了河神，押车随从里的老人儿可以作证，一年都神清气爽的，干活都有劲。”
周挚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荀温，见他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常。
这就有些奇怪了，石头上没有妖气，莫非还是灵气不成？
安老头见周挚还是不信的样子，说道：“周大人若还不信，等他们布置好了祭坛，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挚点了点头，看着搬进搬出的随从，以及远处火光下忙碌的寨民身影，默然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