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都城栎阳,丞相府。
“哼!肃王欺人太甚!不发兵也就罢了,还扯出什么彭城之会的破事来消遣我昭国君臣,实属不敬!”昭国大将军屈方喝骂道。相国张焕年已四十有九,跪坐于主位,正摸着较为稀疏的胡须、聚精会神地阅读着肃王手书。
屈方拱手道:“相国大人,肃王如此不识抬举,末将请求在吞并康氏后带兵出征肃国,以警肃王!”话音落下,张焕眼都不抬一下地沉声说道:“莫逞匹夫之勇,退下。”
屈方话音一滞,随即拱手退下。
张焕随即将肃王司的手书叠好放在了桌案的暗格中,又打开了另一封奏疏开始览阅。
翌日朝会,昭侯衡并未临朝,由相国张焕禀政。
“依君上之命,特令大将军屈方将十五万兵东出攻康,恩点宗正府宗正赵鸣渊为监军,十日后出兵!诸位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中书令葛天希出班奏道:“下官有疑,还请相国大人为下官解惑。”张焕挑眉说道:“讲来。”葛天希拱手道:“自康文王分封诸侯以来,无有敢进攻康氏者。现如今我昭国虽兵戈强盛,仍不应攻伐康氏,一旦攻伐了康氏,伺机而动的其余诸侯国定然会一拥而上,将我等撕成碎片!”
葛天希话音一落,群臣议论纷纷。张焕跪坐在相位上,一言不发。正在此时,内史叶林出列开口道:“葛大人言过其实了,康氏已失民心,如今的康王又施以暴政,可谓之为自取灭亡。彭城之会在即,各国国君届时皆要前往彭城相会,若那时我昭国已吞并康氏,诸侯定然心生畏惧,哪还敢有抵抗之意?”
葛天希闻言话头一断,张焕趁机说道:“吞并康氏后最不济的局面乃是其余诸侯国联合伐我昭国。可十八载以来,国人勤修戈矛、野人频演阵法,纵其余诸国举天下而攻昭,又有何能为?内史议是!”
昭侯衡十八年,肃王司十七年,康王东四年,昭国兴大军十五万,以屈方为主将、宗正府宗正赵鸣渊为参军、裨将苏昀卿为先锋、裨将祝尧欢为后军,一彪人马浩浩荡荡东出函谷关,向康氏最后的据点巴郡而去。
“早就听闻这巴郡道路崎岖险阻,难于上青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赵鸣渊一边奋力地抽打着胯下马匹一边说道。屈方于前方回首笑道:“宗正大人不常出征,当初本将奉君上之命攻伐蜀国,道路比这还要难走,只能一边走一边铺上稻草。如今想来,已过十余载了。”赵鸣渊笑道:“大将军不必感怀,人生行休之时俱有定数,何须伤悲?眼下只要攻下巴郡,既不失封侯得位之赏、亦不失青史留名之机,细细想来,岂不为美事一桩?”
屈方说道:“宗正大人高见,本将佩服。”二人说着话,昭军的队伍宛如黑色巨隼般撕裂了康氏的肚皮,深深地突入它的腹部,拉扯着它的内脏。
“禀报苏将军,前方有一条大江横在我军与与康氏领地间,经当地向导辨认,此江名为嘉陵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难以乘舟渡河!”手下探马高声报道。先锋苏昀卿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下令道:“命各什长率三千精卒,速架浮桥九座!”
“是!”探马飞身往回赶去。
嘉陵江南是康氏重镇渝州,渝州守将李松皋为人坚韧,智勇双全。苏昀卿所率三万精锐先锋占据着绝对优势,渝州城中仅有两千余人。
李松皋听闻昭军来犯,便登上城楼俯瞰。良久,他开口道:“若昭军仅有兵马数万,恐难以夺下渝州。”部将刘弘毅问道:“将军何以知之?”李松皋微笑道:“你看看天。”
趁刘弘毅仰头望天,李松皋接着解释道:“巴蜀之地的雨季就要来了,按往年旧历,三日内必雨,且将连绵数月不止。到时昭军的粮草辎重定然难以为继,必会退去,渝州之围可解。”
刘弘毅拱手问道:“将军,昭军正架浮桥,我等何不半渡而击之?”李松皋摇首道:“不可。我军寡而昭军众,且昭军非是乘舟渡河,难以半渡而击,出则必败。”刘弘毅敬佩万分地说道:“将军高见。”
昭军迅速架好了九座浮桥,三万精锐得以渡河。苏昀卿带数十军士挑马至城下,呼喊道:“请李将军答话!”李松皋闪出身来,颔首道:“苏将军!本将正是李松皋!”苏昀卿拱手道:“久闻李将军大名,昭侯素来仰慕将军大才,今以兵伐康,实为将军!若将军以礼来降,我军必然尽离疆界,永不再犯!”
李松皋冷笑道:“苏将军大言不惭!昭侯乃康王之臣!以臣伐君,是为不忠!以下克上,是为不礼!如此不忠不礼之邦谈何仰慕?本将几欲作呕!”
苏昀卿大怒道:“李松皋!你既然执迷不悟便休怪本将无情了!”李松皋冷声喝道:“那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吧!”说着,李松皋拈弓搭箭,暗中瞄向苏昀卿。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在即将射中苏昀卿左肩之时,苏昀卿右手一翻,将箭矢抓在了手中。
“咝!”李松皋暗暗心惊。苏昀卿将利箭用力掷在了地上,掣剑在手,高声喝道:“攻城!”随着战鼓被敲响所传出的沉闷之声,昭军士卒扛着云梯、冲车、撞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向着渝州城前进。
这种无形的压迫是最致命的,饶是李松皋也禁不住有些畏惧。但李松皋随即回过神来,他转头呼喝道:“众将士!渝州城内有着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他们!杀敌!”
昭军士卒奋勇争先地攀爬云梯,由于行动过快,在他即将爬上城楼时康军才反应了过来,李松皋大喝一声,用力将这架云梯推离城楼,云梯倒下,梯上的昭军士卒尽皆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幕发生在城墙上的许多地方,康军或用滚油向下浇灌,或使戈矛将云梯戳离。昭军付出了巨大伤亡但依然无人萌生退意,苏昀卿大喝道:“君上养兵百万,出征时必然上下用命!将士们!为了光宗耀祖的光耀!杀!”
战斗从辰时一直持续到了申时,昭军除了少数士卒登上城楼后被砍死外,无有进城者。苏昀卿皱眉道:“将渝州团团围住,勿要放走一人!”
子时,李松皋带八百精锐出城劫营,没成想昭军早有准备,康军损失惨重,狼狈退入渝州城中。
翌日,大雨倾盆,苏昀卿愁眉不展。期间昭军又进行了两次大规模攻城,皆不下。苏昀卿无法,只得命大军围城。渝州城中的粮仓年久失修,大雨之下迅速倒塌,千斛粮食尽毁。
“将军,城中已七日无粮了。士卒们大多杀马而食,可自昨日起已有军士将百姓杀死吃尽,这可怎么办呢?”刘弘毅苦着脸拱手道。
李松皋也三日没有吃饭了,他长叹一声,道:“拖下去只对我等不利。刘将军,你可敢引一彪人马自南门杀出,前往涪城向大王求援?”刘弘毅闻言正色道:“大丈夫既食君禄,当忠君事,将军待末将如亲族,末将定然不负将军!”
李松皋红了眼眶,他将自己的宝剑交到了刘弘毅手中,说道:“渝州安危,皆系你身!慎重其事!慎重其事!”刘弘毅佩了宝剑,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昭国大将军屈方已率大军进抵嘉陵江畔。“禀报将军!大将军、参军大人到了!”手下军士沉声道。苏昀卿猛然合上手中的兵书,快步走出了大帐。
说来也是赶巧,苏昀卿刚刚走出大帐,迎面便遇上了大步赶来的屈方及赵鸣渊。屈方冷冷地瞟了苏昀卿一眼,默默地走入了大帐。
良久,帐中鸦雀无声。最终还是由赵鸣渊打破了沉寂,他开口道:“苏将军围城多时,为何还是无法攻下渝州城?”苏昀卿答道:“回禀参军大人,渝州守将李松皋乃是当世名将,此城急切难下。”
屈方冷笑道:“传本将军令!将先锋贬为军司马,军司马黄经擢升为先锋大将!”苏昀卿拱手答道:“末将遵命。”
黄经乃是军中的后起之秀,年方二十有二,早已熟读兵书、满腹经纶,武功高强但为人却心狠手辣,以往在昭军征伐遇到进退两难时方才启用黄经,定能迅速破局,并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次屈方以黄经代苏昀卿为先锋,实乃为尽快攻破渝州城,以慰昭侯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