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销镝宫。
肃王司正跪坐在上首览阅奏疏,忽然听闻一阵悠扬却又有些幽怨的琴声。
肃王司不禁露出了陶醉之色,他笑着起身,迈步向殿外走去。
柳薰是一名男乐师,四年前被选入宫中。肃王司见其面容清秀、眉目疏朗,心慕不已,便于宫中百般示好,可柳薰一直不为所动。肃王司见此情形,反而更加向往,便打发掉了宫中所有有名份的妃嫔,只留柳薰一人,以示专宠,且每每送一些自己手工制作之物与柳薰。肃王司却从未见到柳薰拿出过,以为他嫌丑扔了,也就没有再提。
可在此时的肃王司看来,柳薰从最初的冷若冰霜已经变成了时冷时热,这是个好的开始。
慰心苑,温存宫。
“宫”原本只能用于对君主所居宫殿的称呼,为了表达自己对柳薰的情意,肃王司特将“殿”改为“宫”。
柳薰赤着脚、披散着长发,正垂首抚琴。他双眼微闭,眉头轻皱,纤细的手指于琴上游走,轻轻拨动着琴弦,随着悦耳的琴声,他的睫毛微颤,似要落下泪来。
身旁两侧的香炉里焚着肃王司特意赐给柳薰的“醉生香”,由上等的芙蓉花粉制成,香气浓郁而不令人生腻。
“薰儿!我来了!”肃王司推开殿门便走了进来,笑着叫道。肃王司在他人面前皆自称“寡人”,可唯有在柳薰面前自称为“我”,可见他对柳薰情有独钟。
柳薰闻言起身,冷冰冰地说道:“拜见大王。”肃王司一把将柳薰揽入怀中,温声说道:“不是不让你叫这个称呼了吗?还不快改?”柳薰眉头微蹙,冷声道:“大王请自重。”肃王司闻言只得放手。
肃王司于主位坐了,笑问道:“薰儿,琴曲习得如何了?”柳薰垂首道:“略有所得。”
肃王司颔首道:“那就为我抚琴一曲吧。”柳薰闻言起身,盘坐在琴后,轻轻地拨动起琴弦来。
柳薰拨动着琴弦,实则也在拨动着肃王司的心弦,肃王司听着美妙绝伦的琴曲,脸上洋溢着痴迷的神色。望见肃王司脸上的表情,柳薰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正在此时,肃王司瞥见一个小宦官正焦急地站在殿外,好似要进入温存宫中。肃王司急忙用眼神示意,宦官会意,转身离开。柳薰专心抚琴,对此一概不知。肃王司闭目,静心聆听柳薰的琴音。
良久,一曲终了。
柳薰起身,回到肃王司的身旁,见其紧闭双目,以为肃王司睡着了,便扯下自己的外袍给他盖上。没成想肃王司趁机一把将柳薰揽入怀中,笑道:“薰儿的琴艺又精进了许多啊。”柳薰随即欲挣脱肃王司的怀抱,可力气远没有肃王司大,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正在此时,肃王司又见那小宦官跑来,便问道:“有什么事吗?”小宦官拱手道:“启禀大王,相国大人言说三日后就要启程前往彭城了,请大王遣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肃王司颔首道:“寡人知道了,退下吧。”小宦官转身离去。
肃王司对柳薰说道:“薰儿,我三日后就要离开河东了,怎么,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柳薰不答。
肃王司嗟然长叹,起身离开。
就在肃王司快要走出温存宫之时,柳薰轻声说道:“望一切顺利。”肃王司闻言回首一笑,转身离去。
五月,简国都城彭城,遐观宫外。
“共通伯到!众官拜迎!”
随着一阵动听的箫声响起,简国实际的统治者、摄政、共通伯韩宸从挑开帘子的轿子中走出。“臣等拜见共通伯!”群臣齐齐躬身说道。韩宸摸着自己下颔的胡须说道:“众卿免礼平身!”群臣起身,尚书令马炳宽拱手笑道:“今日彭城之会定然扬我国威,臣先恭贺共通伯了!”话音一落,众臣纷纷出言附和。
韩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时辰将至,众卿且先随孤入宫。”众臣以韩宸为首,一同向遐观宫内走去。
遐观宫始建于简威伯十七年夏,后经共治伯韩束、简伯友、共通伯韩宸多次增修扩建,已经成为了天下最负盛名的园林。
一进宏伟的宫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假山,上面刻着共治伯韩束的题字:“忠勤敏达。”假山的后面是一面如镜的大湖,倒映着蓝天白云,显得无比静美。绕过大湖则是连绵起伏的宫殿建筑群,一座座高耸挺拔的殿宇楼阁仿佛撑起了那片天空。韩宸与众臣通过两边的抄手游廊向遐观宫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彭城郊外,无数百姓已经聚集在了这里,等待着各国君主的法驾。这些百姓中混杂着无数的肃人、庄人、荣人、惠人,皆是狂热的聚集在这里,盼望着自己的君主快些到来。
“肃王法驾已至,肃人拜!”随着简国鸿胪寺卿的报声,肃人纷纷拜倒于地,高声呼喊道:“大王!大王!”
四辆威武的斧车飞速地驰过,于地上印下一道道车辙。三十名手持旗帜的仪仗兵紧随其后,挥舞着手中的“肃”字大旗。下面跟上来的就是肃王的法驾了,四匹白马拉着这庞大的马车,左轼上雕着的猛虎栩栩如生,右轼上刻着的巨龙腾云欲飞,端的是华美精致。
肃王司坐在舆中,身着十二章华王服,头戴沉重的冠冕,额前垂着细旒,他紧闭双目,似乎早就对肃人的呼喊习以为常了。
肃王的法驾一过,紧接着就是荣公、惠公、庄王的。
众人入城后,先后将法驾停在了遐观宫前。
在等待共通伯韩宸出来迎接的空隙,荣公政隔着珠帘与武通侯赵登低声地说着什么;惠公威懒洋洋地坐在车内发呆,身边的相国邢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肃王司已经下了车,与长熙君朱衍并肩而立。
长熙君朱衍今年二十三岁,这“长熙君”的爵位是其父朱平于疆场征战多年而换来的。朱衍此人精于军事,熟读兵书,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帅才。萧芃本想陪肃王司一同前来,但由于肃王司给他布置了寻找上好茉莉花制香的任务,故而只得遣朱衍肩负起侍候肃王司职责。
“诸位远道而来,孤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韩宸带着简国群臣走了出来,拱手说道。荣公政笑道:“共通伯客气了。”庄王然捋着胡子说道:“去岁寡人来彭城时就见共通伯有苏才郭福之相,如今又见,更觉如此。”韩宸大笑道:“庄王玩笑了,请!请!”说着,韩宸闪开身,请众人入内。
“荣公最为年长,还是荣公先请吧!”肃王司说道。荣公政闻言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正在此时,庄王然说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寡人与肃王俱是王爵,荣公位居公爵,按爵位高低之分,理应由寡人及肃王先入。而敝国据有王号由来已久,更显尊贵,故而……”
话未说完,惠公威就旗帜鲜明地反对道:“庄王此言不妥,荣公的贡献我等皆是有目共睹,理应请荣公先入。”庄王然说话被惠公威打断,本就大怒,又听闻惠公威并不支持自己的言论,便欲喝骂。
正在此时,长熙君朱衍开口道:“这宫门一次可容纳数十人一同通过,不如由共通伯头前带路,诸位其次,我等陪臣再其次,如何?”话音一落,本来有些手足无措韩宸瞬间向朱衍透去赞赏的目光,肃王司缓缓地点了点头。
最终由韩宸打头,带着众人一同走入了遐观宫。
遐观宫,流憩殿。
“请!这是孤特意为迎接诸位而摆下的宴席,还请各位入席!”韩宸介绍道。众人落座,韩宸坐主位,下首之位空缺,其后则是肃王司、荣公政、庄王然、惠公威。
“去请君上。”韩宸叫来一名宦官低声吩咐道。
说罢,韩宸拍了拍手,一众舞姬缓缓登场。令众人惊叹的是为首的那名女子。
她一身淡蓝长裙垂及地面,外一白纱披着,三千青丝用一只纯色的玉簪绾着,还不经意垂下几缕,为她增了一股无名的气质,一回眸一笑都是百媚生。眸子漆黑而如星星般闪烁,眼中秋波潋滟,流光四射,一笑,笑得倾城倾国,眼底又是一片好风光。
荣公政叹道:“世间竟有如此之奇女子!”众人闻言纷纷颔首称赞。
片刻之后,殿内箫声骤起,众女随着乐曲开始翩翩起舞。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百名美姬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朱衍的目光直直定在了为首那少女的身上,痴迷与惊艳并举,久久不能移动。
荣公政举杯道:“今日良辰,又有美景当前,我等且共同举杯,祝愿康王社稷永安!”众人齐齐起身,举杯喊道:“社稷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