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是
1
坦白地告诉你，我是个高傲的男孩。
不瞒你说，我高傲还是有资本的。首先，我家里特有钱。别人都说我爸是个两腿泥都没洗干净就进了城的暴发户。我可不那么认为，我爸还是挺有本事的，他具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在城里买了块地皮，建了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其次，我的学习成绩没说的。进城之前，在小镇上的学校里，我是顶呱呱的优等生。最让别人羡慕的是，我的作文“一级棒”，初一的时候我就在《少年报》上发表了文章，尽管那是个小豆腐块，可它还是让我显得鹤立鸡群。我爸就是因为我学习好，肯定能考上省重点中学市一中，才在城里买地建房的，他说要给我提供优质的保障，光凭这一点，他就不是一般的暴发户了。让我最得意的是，我长得帅。这可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小镇上的同学们都说我长得像谢霆锋，酷！当我把自己打扮得像谢霆锋的样子在小镇上招摇过市的时候，有那么几个小姑娘的目光黏住我不放，我把头仰得高高的，眼中尽是蓝天白云。
我初中毕业如愿地考上了市一中，全家就喜气洋洋地搬进了城里。你说，我能不高傲吗？
2
城市生活五光十色，肯定和乡镇生活不一样。虽然我们那个小镇在沿海小有名气，富得流油，城乡差别不是那么分明，城市流行什么，那里也不例外，可我总觉得少点什么城市的色彩。
在小镇上的时候，我可以说是个王子，人们都对我刮目相看，我的傲气反而成了优点，拿我班一个女同学的话说就是：“肖攻钧要是不傲，那他就不是肖攻钧了，那多没气质，正因为他傲才那么酷。”
对了，我叫肖攻钧。我不知道老爸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么一个怪兮兮的名字，也许有他的道理吧，我没有追究过什么。名字嘛，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这名字让我后来着实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城里的同龄人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在我看来，这当然是小镇和城市的最大差别。
无论我怎样神气活现地招摇过市，就是没人用特别的眼光来欣赏我；相反，他们的眼中有种厌恶的神色。比如那个叫宋伟楠的女孩儿。
准确地说，宋伟楠是我的邻居。她住在我家旁边的一幢单元房里。
我第一次碰到她时，她骑着一辆漂亮的山地车从我身边风一样飘过。我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息。她骑自行车的姿态漂亮极了，有种小镇姑娘没有的洒脱劲儿。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心想：小丫头，神气什么？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她掉转车头，骑回来，在我身边刹住了车，说：“你是刚从乡下搬来的吧？”
她的口气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受不了她身上那种比我还厉害的傲气。我理都不理她就往家走。她骑着自行车慢慢地与我同行。
她说：“你有什么好神气的？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嘛！”说完，她飞快地骑车进了那幢单元房的院子，还给我扔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不过，那笑声有些粗野。
我气坏了。我什么时候受过小丫头的气呀？可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到家里。我家的那只白猫很不识趣，它偏偏要朝我走来，我有气没地方出，使劲地踢了它一脚，它惊恐地溜进了厨房。我上了三楼我的卧室，站在窗口往那幢单元房愤怒地盯着，我相信我的眼中火花四溅。
突然，对面单元房三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她就是刚才羞辱我的小丫头。她拿了一把小提琴，旁若无人地拉着。偶尔，她示威般地朝我瞟上一眼，我愤怒的样子在她眼中肯定十分好笑。我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她不就是要打击我的锐气吗？我立即换上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掩饰我内心的不安。她不再看我了，拉琴的样子十分投入。我自觉无趣，“哗”地拉上了窗帘。
悠扬的琴声无法抗拒般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心里说：好男不跟女斗。我心理平衡了下来，但我还是想找机会灭她的威风。
谁让我是个高傲的男孩呢？高傲的男孩总是自以为是的。我要让城里的男孩女孩都对我刮目相看。
3
如果你要告诉我世界上真有缘分这回事，我还真信，缘分就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绳子，会把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捆在一起。
当我第一次傲气十足地走进高一（2）班教室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个宋伟楠。我的脸立马滚烫起来。宋伟楠显然看见了我，她朝我怪模怪样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的笑里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我做梦也没想到宋伟楠会成为我的同班同学。
我根本就不怕宋伟楠，我见到她脸发烫是因为感到意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在前两天做了件很小人的事。
那天，我看着宋伟楠把自行车停在了单元房院子的车棚里。我突然有了一个卑鄙的想法，产生这个卑鄙想法的原因是我想报复她对我的羞辱。我来到单元房的大门口。两个小男孩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那里看街上车来车往。
大一点的男孩说：“真想去打一把游戏机。”
小一点的男孩说：“我爸死活不给我钱，他说他都快要下岗了，没钱！”
我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小弟弟，你们真想打游戏机吗？”
两个小男孩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我，一声不吭。
我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50元面值的人民币，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说：“只要你们帮我干一件事，我就拿钱给你们玩游戏机。”
他们俩慢悠悠地站起来，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钱上，嘴里却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耍我们吧？”
我说：“我不耍你们。”
我告诉他们，只要进去，把那辆天蓝色山地车的气放掉，我手上的钱就是他们的了。他们愣了一下。大一点的男孩说：“算了吧，我们还是别玩什么游戏机了。”小一点的也说：“算了吧，没劲。”我忙问为什么，小一点的说：“那可是宋伟楠的车呀！宋伟楠你知道吗？她可厉害了，我们这一片的兄弟们，哪个不怕她？她敢和流氓打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想我的卑鄙计划要破产了，我收起钱，想离开他们。突然，大一点的说：“别走，我们去，你可别告诉宋伟楠，否则我们就没命了。”我心中一喜，说：“快去吧，我等着你们。”小男孩留了一个心眼，说：“先给钱吧，要不然我们放完气出来，你走了怎么办？”我说：“你们出来再给钱，要不然给钱之后你们不放气怎么办？”大男孩摸了摸后脑勺，对小男孩说：“你去，我在这里盯着！”小男孩有点不情愿，但他还是溜了进去。小男孩出来之后，我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兴高采烈地走了，我心里也痛快极了，我享受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快乐，更重要的是我报复了那个小丫头。
让我意外的是，我在高一（2）班竟成了宋伟楠的同桌。我心里老大的不情愿，凭什么我要和她坐在一起？但我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向班主任提出来不和她一起坐。
总而言之，我和宋伟楠的故事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4
是的，我的确要让城里的同学们对我刮目相看。我从小就是身后跟着一帮拥戴者的王子，我不能让自己在市一中受人冷落。况且，我也不是孤僻的人，我喜欢玩，喜欢领着一群同学玩。我虽不想做什么首领人物，但我要别人尊重我，把我当一个说话管用的人，至少不要用轻蔑的目光看待我。
刚开始几天，同学们对我不冷不热的，因为我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面孔，又是从乡下考进城的，从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不会主动接近我的。我必须去主动接近他们，让他们了解我。我知道，这有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我要想方设法地缩短这个过程。
我的目标放在了矮胖子王阳身上。
王阳像只球，他走路的时候，就像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在滚动。王阳好像有种自卑感，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王阳，我们交个朋友好吗？”放学之后，我在校门外追上了王阳。
王阳看了我一眼说：“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一下，交朋友就交朋友呗，还问为什么。我说：“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王阳没有再和我说话，匆匆地走了。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胖嘟嘟的背影，心里怪怪地难受。这种拒绝无疑是对我自尊心的一种打击。
我沮丧极了，骑着自行车无精打采地回家。
“丁零零——”我听到一串清脆的铃声，是宋伟楠。
宋伟楠和我平行了，她笑着对我说：“肖攻钧，敢和我赛车吗？”
挑衅！小丫头竟敢挑衅我！
我说：“怎么不敢！”
宋伟楠说：“那就开始吧！”
说完，她就骑着自行车窜了出去。我加快速度追上去。她骑自行车娴熟自如，在车流中穿来穿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她了。我的车技没有她好，落在了后面。
其实，宋伟楠不像个女孩，反而像个男孩。
我不喜欢男孩子气很足的女孩子，那种野气有时真让人忍受不了。我喜欢秀气而又腼腆的女孩，她们乖巧听话，就是耍点儿小脾气也楚楚动人蛮可爱的。在她们面前，我男孩的傲气就能充分体现出来，在她们面前，我当然是神气活现的小王子啰！
宋伟楠在单元房外等着我。
她看我气喘吁吁地骑车过来，便嘲笑地说：“小伙子，我看你是变质了，没有保留一点儿劳动人民的本色。”说完，一甩头上的短发进了单元房的院子。
这明摆着是和我过不去嘛！
我拿宋伟楠没有办法，心里憋着一股怒气。
我不知道宋伟楠为什么总是嘲笑我，打击我的自尊心，我可没有招惹她什么呀，我不就是从乡下来的吗？可是我哪里比城里的同学差呀！
回到家里，我又飞起一脚把我家的那只白猫踢到了一边。
可怜的白猫，你可别恨我，你要恨的话就恨宋伟楠去！
5
虽说王阳不买我的账，还是自顾自地独来独往，可还是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的。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堡，我老爸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每做好一笔生意就会这样自豪地说。
课间十分钟休息的时候，我朝校园里的一棵大桉树走过去。我们班的同学潘晓和杜中已经坐在树下了。
我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我不是故意要听他们说话的，可恰巧被我撞上了，这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潘晓说：“杜中，宋伟楠那个男人婆真是不像话，老爱在班主任面前打小报告。”
杜中说：“潘晓，她又说你什么啦？”
潘晓叹了口气：“她说我上英语课时打瞌睡。”
杜中说：“她管得也真宽。”
我觉得时机到了，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说：“对，宋伟楠也管得太宽了。”
潘晓和杜中看着我，一副疑惑的样子。
我马上表白：“我也讨厌宋伟楠。真想整治她一下，她太嚣张了！”
潘晓说：“对！”
杜中也说：“是该整整她！”
为了让他们信任我，我拍了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非得让她出一回丑不可。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潘晓说：“什么条件？”
我说：“你们必须和我交朋友！”
他们齐声说：“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交个朋友嘛！”
我和他们击掌，表示亲热。
我夸下海口要收拾宋伟楠，这的确让我费了不少心机。宋伟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我怎么才能整治她呢？整整一个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听到家里的那只白猫在阳台上叫着。我气极了，可恶的猫，偏在我心烦的时候叫。我上了阳台，一脚把白猫踢到一边，气冲冲地对它说：“你这只死猫，再叫看我怎么收拾你！”
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宋伟楠，看你还嚣张，哼，到时候有你好瞧的！
第二天，我一到学校，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潘晓和杜中，他们听了都兴奋得跳了起来。潘晓说：“肖攻钧，你这个计划要是成功了，我请你吃麦当劳！”杜中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男人婆非吓得尿裤子不可！”
我们得意洋洋地走进教室。
宋伟楠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坐在座位上时，宋伟楠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我说：“干什么？”宋伟楠说：“你家是不是养了一只猫？”我说：“是呀。”
宋伟楠问我：“你们家的猫是不是很爱哭？”
我没听到白猫哭过呀，宋伟楠是不是话里有话？我实在弄不明白。
宋伟楠又说：“肖攻钧，你应该对你家的猫好一点，不要老欺侮它，它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怔住了。
6
星期六，我去了小镇一趟。星期天下午我回到了家里。妈妈问我：“我让你办的事办了没有？”我问妈妈：“什么事呀？”妈妈说：“小祖宗，你的忘性怎么那么大呀？我让你捎点钱给姥姥，你竟忘了，你就知道玩。”我吐了吐舌头，把钱还给妈妈就兴冲冲地上了楼。
我把一个小布袋放进了书包里。
我把小布袋放进书包的一刹那，心中闪过一道阴影：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但因为内心的虚荣和狭隘在作怪，我很快就不以为意了。
可是，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宋伟楠口吐白沫、翻着白眼从我面前倒了下去，活生生的宋伟楠就那样死了。我突然难过极了，其实她很爽朗大方，虽说不算美艳，却那样可人。我大声喊道：“宋伟楠，是我害了你呀——”很多人大声说：“严惩凶手，严惩凶手！”我看到两个警察拿着锃亮的手铐朝我扑过来。一个警察把我铐起来，说：“这么帅的小帅哥也会杀人，可惜呀！”另一个警察说：“他这么坏，帅有什么用？不用审判了，直接拉出去枪毙算了！”警察把我拉到了刑场。很多同学也跟来了，他们大叫：“枪毙他，枪毙他！”我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大喊道：“别枪毙我——”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大亮，我浑身湿透了。
我听到了小提琴欢快的声音。宋伟楠又在对面的阳台上拉琴了。
我想退缩。可当我拉开窗帘，看到宋伟楠看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一种傲慢的笑意，我心里又不平衡了。
我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
整个上午，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到第三节课下课时我才抓住机会，把小布袋里装的东西放进了宋伟楠的书包里。
宋伟楠和几个女同学正在校园里的一棵桉树旁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
我朝潘晓和杜中眨了眨眼，他们邪邪地笑着。这时，教室里只有几个人，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还有王阳和另外一个同学。我相信王阳和那位正在做作业的同学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我把那玩意放进宋伟楠的书包里之后，觉得身上的血流加快了，满脑袋热烘烘的。其实，那时我矛盾极了，我想把那东西拿出来，又想让宋伟楠出丑。要不是潘晓和杜中在场，我也许就放弃了这次行动，可我不能丢人，男子汉敢作敢为嘛！
第四节是自习课。
上课铃一响，同学们就鱼贯而入。
宋伟楠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嘴巴里还嚼着泡泡糖呢。
我发现她把一只手伸进了书包，往里掏了一下。我看到她突然停住了手，脸上的微笑没有了，嘴巴也停止了嚼泡泡糖的动作。她怔了那么几秒钟，手从书包里快速地抽出来，大喊一声，把手中的一条小青蛇扔在了桌子上。同学们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同学们一看到小青蛇都惊叫起来！
我突然兴奋了。城里的孩子们怕蛇！甚至连潘晓、杜中他们都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宋伟楠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她全身发抖，看着在桌子上游动的小青蛇，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拢，眼中有晶亮晶亮的泪珠在滚动。
我装模作样地说：“哪来的蛇呀？这可是竹叶青，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麻烦大了。”一听我的话，同学们纷纷往教室门口涌去，有人飞快地去叫班主任了。
我看到宋伟楠没有离去。她看着那条蛇，眼泪流了下来。
我捉住了那条蛇。
我说：“哇，这条蛇没有毒，没事，这条蛇的牙已经拔掉了，就是咬人也没事的。”
我听到窗外的同学们说：“哇噻！肖攻钧不怕蛇，他好酷哇！”
一听这话，我心里乐开了花。
就在这时，班主任郑跃老师走进了教室。
他看到了我手中的蛇。
我一看到郑老师就觉得大事不好。他朝我走过来，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我说：“宋伟楠的书包里有条蛇。”
郑老师说：“肖攻钧，我知道了。你赶快把蛇送走，越远越好。这节课你不用上了，快走吧！”
我把蛇塞进书包，洋洋自得地走了，郑老师没怀疑我，我仿佛是个英雄。我听见了宋伟楠难得的抽泣声，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嘛，谅她以后再也不敢不老实了。
我把蛇送到了郊区的一片草丛里。
我把它放生了。
我看着它游进草丛，轻声说：“小青蛇，谢谢你。”
小青蛇头也不回地溜进了草丛。
阳光灿烂。我心里舒畅极了。
当我骑着自行车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宋伟楠在离我家门口不远的一个路灯下看着我。
她是不是该感谢我弄走了蛇？或者……
我高傲地仰着头，推着自行车走进家门，理都没有理她。
今天，我觉得白猫可爱极了，我上前要抱它，它“喵呜”一声一下子躲进了厨房。我妈正在厨房里“哧溜”“哧溜”地炒菜，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7
那天下午，同学们都和我套近乎，我很得意。杜中和潘晓已经对我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围在我面前，和我说了好多让我开心的话。
宋伟楠却阴郁着脸，整个下午都不说话。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郑跃老师来了。
他宣布开班会。一听说要开班会，我的心悬了起来，我以为事情过去了，看来没完呢。果然，郑老师开班会的主题直奔上午的“小青蛇事件”。
郑老师脸色十分严峻：“同学们，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这是学校，是同学们学习成长的地方，不是动物园，也不是马戏团，弄一条蛇出来捉弄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你们说，这事情是不是十分的严重？”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脸上滚烫滚烫的。
郑老师说：“我知道，玩这个恶作剧的人肯定就在你们之中。我想，这位同学应该勇敢地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深刻地检讨自己的错误思想。”
我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郑老师又说：“我给那位同学5分钟时间，如果在这5分钟之内，他站出来承认错误，那就本着教育为主的原则，不作严肃处理。如果他认识不到错误，固执己见，那后果由他自己负责，我将上报校领导，由他们决定他该何去何从。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就看他有没有勇气站出来！”
教室里一片寂静。
我心里矛盾极了。
我想站起来承认错误，可太丢人了；我想保持沉默，可一旦老师真的知道是我，让学校处分或开除我，那结果就更惨了。我心中的两个“我”在打架。我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全身火烧火燎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突然，王阳站了起来。我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我知道，同学们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着我，扎得我体无完肤。
郑老师说：“你们俩谁先说？”
王阳大声说：“郑老师，我先说，我有错，我看到是肖攻钧把蛇放到宋伟楠书包里的！”
我没想到“矮冬瓜”王阳会站出来检举我。
郑老师让王阳坐下了。
我把头压得很低，小声地说：“我错了。”
郑老师问：“同学们听见没有？”
同学们齐声说：“没听见！”
郑老师说：“肖攻钧同学，大家没听见怎么办？”
我提高了声音：“我错了。”
接下来，我作了一个深刻的口头检讨，并且向宋伟楠道了歉。我向宋伟楠道歉的时候，她把头仰得高高的。我想：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公鸡和马后炮
1
宋伟楠送给我一个绰号“小公鸡”，她叫我名字的时候把我名字的最后一个“钧”字故意念成“鸡”。就连我的死党潘晓和杜中也那么叫我，潘晓好些，杜中那小子叫完之后还要学公鸡“喔喔喔”叫几声，常气得我追得他满校园乱跑。我无法禁止“小公鸡”的绰号在校园里流行，只好默认了。反正“小公鸡”也不是很难听的绰号，比起“矮冬瓜”“小不点”“狼外婆”这些绰号要好听得多，况且我本来就高傲得像一只小公鸡嘛，没什么了不起的。
2
宋伟楠那天急了，“小公鸡”便脱口而出。
我和宋伟楠好像是天生的死对头，虽说她原谅了我在“小青蛇事件”中的丑恶行为，但还是和我格格不入、针锋相对。我们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我们班的同学们已经习惯了我们的争吵。
这不，因为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又吵起来了。
下课后，我边往门外走边唱着谢霆锋的歌《伴我同行》：
世界太细了能载着几多亿人
而匆匆的有几个和我对看入神
你说再见了凝看着天空的云
而小小的背影里和幻想即将接近
宋伟楠在我后面大声说：“喂，肖攻钧，别唱啦！”
我转回身说：“宋伟楠，我唱歌关你什么事？”
宋伟楠说：“你唱跑调了！”
我说：“不可能吧？”
宋伟楠说：“你就是唱跑调了！好端端的歌被你唱得怪兮兮的，像是公鸡打鸣。”
同学们哄笑起来。
我气得全身发抖，说：“我唱歌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唱得好为什么不唱给我听听？”
宋伟楠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着说：“我凭什么要唱给你听，你懂得欣赏吗？”
我听了，简直怒发冲冠，但想到“好男不和女斗”，强压住了内心随时都要迸发出来的怒火。我“哼”了一声，决定不理她。
宋伟楠不依不饶的样子：“怎么，不说话了？承认你的歌唱得不好了吧！”
我说：“谁愿意理你！”
宋伟楠说：“你不理我，我理你不也一样吗？”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劲头，我没好气地说了声：“男人婆！”
同学们又哄笑起来。
杜中那小子笑得前仰后合，潘晓更是笑得捂着肚子。平常可没有人敢当着宋伟楠的面说她是男人婆的。
说完这话，我有点后怕，问题还没有上升到进行人身攻击的地步嘛。要不是我说宋伟楠是男人婆，宋伟楠也不会送给我“小公鸡”的绰号。
宋伟楠果然急了，大声说：“肖攻钧，你是一只翘着尾巴的小公鸡！”
同学们一阵哗然。
就这样，我就成“小公鸡”了。
我走到哪，同学们都会说：“哟，小公鸡来了。”
3
无论宋伟楠怎么打击我，我还是喜欢谢霆锋，我对他简直崇拜到了惊人的程度。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到音像店去找有谢霆锋歌曲的CD和VCD。在这方面我大方极了，我买有关谢霆锋的书刊和影碟，就像杜中喜欢吃巧克力、潘晓喜欢卡通漫画一样痴迷。我拼命地模仿谢霆锋的扮相和他的声音。我的房间里贴满了谢霆锋的酷照。我常对着镜子和谢霆锋的酷照相比较，看哪个地方更像我的偶像谢霆锋。整个轮廓差不了多少，但最像的就数鼻子了，高高的，鼻尖有点尖，显得特别有形。
我在周六晚上看东南卫视“开心100”节目时，就会痴痴地想，我要是去模仿谢霆锋的话，肯定是最像的一张明星脸，“开心100”的主持人小庄肯定会惊讶地说：“哇噻，太像了！”我肯定能捧回那个开心金像奖的，非把宋伟楠气个半死不可。
宋伟楠越是打击我，我就越想去参加“开心100”明星脸的比赛。想想，就算我拿不回开心金像奖，光酷酷地往演播台上一站，宋伟楠看到的话也非晕倒不可。她肯定能看到的。星期六晚上谁要是不在家里看“开心100”节目，那他肯定是大脑有病，这是我们班里一个叫“小不点”的女同学尖着嗓子说的。当时，我们都同意小不点的观点，我们还决定一个星期不拿小不点开心。那个星期小不点有点不自然，她是一个喜欢被人拿去开心的女孩子。想起她来，我觉得她还是蛮可爱的，至少比宋伟楠可爱多了。宋伟楠根本就不是女孩子，我跟潘晓、杜中他们甚至认定，宋伟楠的父母是想女孩想疯了，从小把一个男孩子当女孩子养，给他留了长发，给他穿各式各样女孩子的衣服。我们这种认定一直没有得到过证实，但悄悄地说给人家听的时候，人家会笑得要死。
宋伟楠说：“小公鸡根本就不像谢霆锋，也不照照镜子，瞧他那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简直是在侮辱谢霆锋。”
我只有生气。我越是生气，就越想证明自己像谢霆锋。无论怎样，宋伟楠是无法让我不崇拜谢霆锋的。说实话，在小镇念初中时，我对谢霆锋还不是那么狂热，但到市一中之后，我就变了样，一天没听谢霆锋的歌就像没吃饭一样，肚子咕咕直叫，难受极了！我当时不知道我的潜意识里有种虚荣心在作怪，不知道我那样做的目的是要城里的同学对我刮目相看。我总是觉得同学们瞧不起我，特别是宋伟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
要是谢霆锋来我们市演出的话，再贵的门票我也要买它十张，除了和我要好的同学一人送一张外，还要送宋伟楠一张，让她看看真实的谢霆锋是不是和我长得差不多。
那个周六的晚上，我又坐在电视机前看“开心100”节目。在“开心明星脸”中竟然有一个长得一点不像谢霆锋的小伙子在模仿谢霆锋的声音，我听完之后大失所望，心里责怪那个小伙子，你怎么回事？不是存心要破坏谢霆锋的形象嘛！
我真想打个电话到东南卫视去，让他们以后擦亮眼睛，不要再让那些哪儿也不像谢霆锋的人去模仿他了，那样会伤好多人的心的。其实，有没有伤别人的心我不得而知，反正，把我的心给伤透了。
那晚我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只好坐在房间里，反复地听着谢霆锋的最新大碟《了解》。
听着听着，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我也要去参加“开心100”节目“开心明星脸”的比赛，我不但要让宋伟楠晕倒在电视机旁，而且还要让广大的观众为我倾倒。
4
宋伟楠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让我受不了。
更让我十分讨厌的是，她对别的同学都十分宽容，就是唯独和我过不去。我对她够小心翼翼的了，什么事都躲着她，可你不惹她，她偏要来惹你。
为了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我悄悄地写信向东南卫视报了名，并邮去了500元的报名费。那是我的私房钱。我积蓄了不少私房钱，每次只要我考试得100分，爸爸就会毫不犹豫地从他的鳄鱼皮大钱包里抽出一沓钱作为奖赏。我报名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是保密的，在比赛之前，谁都不能知道，包括我的死党潘晓和杜中，他们一张扬出去就会对我不利。要是被我爸爸知道了，老爸肯定会揍我一顿，并严禁我去参加比赛的。
老爸只要我好好读书。他常在喝了几杯酒之后，脸红耳赤地对我说：“小子，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你就自动扫地出门，我不会再理你了，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要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我搬一座金山给你都行！”
老爸的口气真大，要搬一座金山给我，他搬得动吗？但我理解老爸，他希望我好好读书，做有文化的体面人。他老是叹息自己没有读多少书，总是被人瞧不起，挣多少钱都还是个土老帽。我当然也不想当被城里人瞧不起的土老帽，所以我一定要去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
为了备战“开心明星脸”的比赛，我每天早上早早地起床，在阳台上练歌。我决定用《末世纪的呼声》这首歌参加比赛。
谁天生拥有一切吗
谁天生喜爱听到假说话
就算上帝多仁慈 不须犹疑
是个基本的笑话
谁甘心一世给雨洒
谁高声呼叫听不到也罢
……
我一遍遍地唱着这首歌，仿佛自己就是谢霆锋了，仿佛自己站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面对着狂热的观众在唱。
突然，我听到了宋伟楠的声音：“小公鸡，那么一大早就喔喔叫了，精神不错嘛。”
我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天色越来越明亮，我的心里一下子不舒服起来。我不想看到她，她今早没有拉琴，手中拿着语文课本，我知道她在背诵课文。我跟她不一样，语文是我的特级强项，我不敢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不是我吹牛，只要我默读上几遍，一篇课文基本上就背下来了。特别是背诵文言文，我有我的套路，那就是先理解，然后默读，熟记于心。宋伟楠每天早上都在阳台上背诵课文和读英语，我不必那么费劲；况且，我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练好谢霆锋的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了。
为了避免宋伟楠继续管我的闲事，我只好从空气清新的阳台上转移到房间里练歌。我一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就把窗帘拉上。房间里没了早晨透明的光线，顿时暗下来。我把灯拉亮，心里别别扭扭的，都是宋伟楠破坏了我练歌的好心情。
但我还是唱了起来。宋伟楠不至于无聊到让人十分厌恶的程度，她看不到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读她的书，我练我的歌。
我刚刚找回了一点儿感觉，老爸推门进来。他黑着脸。我看大事不好，忙笑着说：“老爸，你不多睡一会儿？”
老爸瓮声瓮气地说：“臭小子，你鬼叫什么呀？不好好读书，一天到晚唱那些破歌，有什么用？大清早也吼，你想干什么？”
我赶紧拿起语文课本，顺手翻到朱自清老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
老爸阴沉的脸慢慢地晴朗起来。
他只要看到我读书，心情就会特别好，从我上学那天起就是这样。记得我还小些的时候，有一次我逃学回到家，老爸把我关在一间小房间里，饿了我一顿。我饿得眼睛金星直冒，肚子咕咕乱叫，他才打开门，把我领到饭桌前，让我吃饭。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听着父亲沉重的声音：“小子，你要不好好读书，有你饿的！”我害怕饿，不好好读书也不行了，所以，尽管我调皮，但我的学习成绩还是蛮好的。当然，有时淘气了也免不了挨打。老爸打起人来极狠，他非打得我求饶不可。挨打的原因当然是我有时不好好读书啰。
老爸轻轻地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他一出门，我赶紧把门关上，赶紧拿起歌曲集，照着唱起来。不过，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虫的叫声，只有我自己才听得见。看来，一早一晚在家里练歌是不行了。但是，要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不练好歌绝对不行，那样说不定会出丑的。我要改变策略。
我每天早上早早地起来，骑车来到郊外的江边练歌，傍晚时也到郊外的江边练歌。这条江再流3公里左右就入海了，其实这里也算是入海口，江面宽阔。我们小镇就在海边上，顺江而下就可以到达。海风和江风混杂在一起，有种海腥味儿。
那天傍晚，我对着夕阳引吭高歌之后正想回家，突然听到了“噼噼啪啪”的鼓掌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宋伟楠。宋伟楠跟踪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说：“小公鸡，你真想当谢霆锋第二呀？”她边说边怪模怪样地笑，那笑容让我无所适从。
我没理她，蹬上自行车就往回走。
宋伟楠大声说：“小公鸡，好好练吧！”
关你屁事！我心里恨恨地说。
5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独自坐在课桌旁想入非非。
潘晓和杜中要我出去玩，我不想去。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宋伟楠神气活现地走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我面前：“小公鸡，你的信！”我一看，是东南卫视寄来的。我的心一阵狂跳，我第一次客气而又礼貌地对宋伟楠说了声谢谢。
宋伟楠说：“小公鸡，有什么好事呀，那么得意？”
我把信放进了口袋里，我不想现在就拆开信，我不想让宋伟楠知道我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对宋伟楠说：“没什么，没什么。”
一放学，我就骑上车风一样地回到家里。
家里那只大白猫看到我，要躲开。我知道，它不喜欢我。今天我心情好，朝它笑了笑说：“猫咪，我今天不会踢你的。”
大白猫躲到一旁，奇怪地看着我，它心里或许在说：“小主人今天是不是碰到什么好事了？”也或许在说：“小主人今天朝我笑，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在大白猫表示疑惑的时候，我三步两步就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我把门关上，赶紧把信拿出来，用小剪刀剪开信的封口。我展开信纸，果然是我日想夜盼的“开心明星脸”的参赛通知书，让我在11月5日到泉州的阳光大酒店参加比赛，我跳了起来，大声说：“哇噻，太好了！”
看来，神气活现的宋伟楠和平常瞧不起我的那些城里人都要晕倒在电视机旁了。
我想，这对我而言是一次重要的行动，或许它会改变大家对我的许多看法。
我算了算，离11月5日还有十天时间，这十天时间看来不能与潘晓和杜中他们一起玩了，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备战阶段中去。但是，让我十分不开心的是，过几天就要进行期中考试了。我要是把精力全部用在备战“开心明星脸”的比赛，那么考试肯定成问题；如果备战考试，那么比赛也成问题。这个突出的矛盾让我左右为难。
不过，我想我是有办法的。我不但是一个高傲的自以为是的男孩，我还是一个聪明的男孩。我相信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
我很自信。
6
好不容易考完了期中考试，我决定在11月4日出发去泉州。
我要去参加比赛，绝对不能让家里人和学校知道。我老爸要是知道我去参加比赛，他一定会横加阻止的。家里人可以隐瞒两天，可学校怎么办？旷课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我的作风，我不是个坏学生，我必须向班主任郑跃老师请个假。
那也该有个理由呀，什么理由呢？我苦思冥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理由。烦透了！我烦的时候，那只白猫在我房间门口“喵呜”“喵呜”地叫，我打开门，大吼了它一声。它吓得连滚带爬地窜下了楼梯。我心想，这只白猫晚上又该哭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对郑老师说：“我奶奶病了，要我回小镇两天，我请个假。”
郑老师看着我，很痛快地说：“好吧，准时回来上课！”
我红着脸，心怦怦直跳。我第一次向郑老师撒谎，心里当然会发慌。
终于，我在11月4日凌晨，坐上了开往泉州的长途客车，像一个战士奔赴战场。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既兴奋又心绪不宁，但我很自信。
7
在泉州待了难挨的两天，我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家里。我落选了，没有获得参加“开心明星脸”电视比赛的资格，那个诱人的开心金像奖离我远去了。电视台的主持人小庄安慰我：“小肖，你有潜质，以后有机会的，练好了歌再来，我们欢迎你！”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是灰溜溜地离开泉州的。正如宋伟楠说的，我唱歌唱得跑调了，可我自我感觉还是那么良好。在回家的途中，我想了许多许多。
回到家里，我见到白猫，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刚一抬起脚，猫就习惯性地受惊而逃。我的残忍让白猫受尽了欺凌。
我老妈一见到我，大声地哭了起来：“儿哇——”
我觉得莫名其妙：老妈怎么啦？
老妈拉着我的手，仔细地左看右看，好像不认识我了，好像我缺了一只眼或者是少了一只耳朵似的。
我说：“妈，你怎么啦？”
老妈说：“你这两天跑哪去了？连一个招呼也不打，我和你爸都快急死了。学校里也没有你，回老家又找不到你，我们以为你失踪了哇——”
看着泪水涟涟的老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上没入选“开心明星脸”的沮丧，我也难过极了，我对老妈说：“对不起——”
老妈擦掉泪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老爸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一看到我，眼中迸射出一股怒火：“你狗胆包天！”
我吓坏了。
我知道老爸是真的暴怒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这样的。我躲在老妈的背后，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天的老爸。
老爸扑了过来，把老妈推开，抓住我，举起大巴掌，往我脸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头“嗡”的一声响，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痛起来。
老妈一边说：“要出人命了！”一边扑过来抱住老爸。
老爸顺势停住了手，气喘如牛地说：“好小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站在那里，就像一片秋天的枯叶，挂在枝头，瑟瑟发抖，随时都会随风飘落。
老妈说：“儿子，还不赶快向你爸认错！”
我低下了头：“爸，我错了。”
老爸的气没那么容易消掉，他盯着我，目光像把刀子，仿佛要把我的皮剥下来，他才解恨。
我没想到班主任郑老师会来。
郑老师知道我挨了打，就劝我爸：“唉，老肖，算了算了，攻钧回来了就好，你消消气，消消气，我会好好批评他的。”
老爸好歹给了郑老师一个面子。老爸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去了。他掏出烟，闷头闷脑地抽了起来。
郑老师和我上了楼，进了我的卧室。
我听到老妈骂老爸的声音：“你这样打他，你的心真狠哪，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和你拼命！”
老爸说：“都是你惯的！”
我心里特别不好受，甜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我想，这是我从小到现在最没面子的一天，简直是暗无天日。
我埋下头，坐在郑老师面前，向他坦白了一切。郑老师笑了：“肖攻钧同学，你的想法是好的，证明自己的才能也是积极上进的表现，但你应该选择适当的时间去参赛，而且，做人要诚实。这些道理你都懂，以后一定要注意，好吗？鼓起勇气，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我点了点头。此时，我不经意地一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看到宋伟楠正在对面的阳台上幸灾乐祸地笑。我没有让她晕倒在电视机旁，反而使自己丢尽了脸面，我真是倒霉透了。
8
似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我去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败北而归的事情，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瞧瞧，这人就是小公鸡，看看他那个样子，还去参加‘开心明星脸’比赛呢。”
我脊背一阵阵发凉，低垂着头，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
潘晓和杜中都来安慰我。
潘晓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谁没有经历过失败呢！况且，这又不是丢人的事。”
杜中说：“潘晓说得对。我认为呀，你是个勇敢的人，敢去报名参赛，这就证明你勇气可嘉，你说我们学校谁敢去呀！”
尽管潘晓和杜中两人老是安慰我，我还是快活不起来，并且老走神。比如在我们班参加的那次足球比赛上，我又一次脸面失尽，这就是常说的连锁反应吧！
我们高一（2）班的足球队在我们市一中是一匹黑马，近来在一些小规模的赛事中经常有预料不到的战绩。
我对足球并不那么热衷，但我还是有集体荣誉感的，在班与班的足球大战中，我还是一个合格的啦啦队员。
星期五下午放学之后，我们班和高一（4）班展开了激烈的球赛。这纯粹是一种友谊赛啦，但双方都暗藏杀机，因为这关系到双方的名誉问题。我们班足球队的声名鹊起，无疑对高一（4）班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他们当然不服啰。这场比赛，是他们挑起来的，显然，他们要打败我们，挫挫我们班的锐气，扬扬他们班的威风。所以，两个班的同学都没走，围在足球场上观战，充当啦啦队员。听说我们班和高一（4）班打比赛，学校其他年级其他班级的许多同学也来观战。
足球赛一开始，就显示了我们高一（2）班的实力，我们班的足球队员屡屡突破高一（4）班的防线，发起猛烈的进攻。高一（4）班也毫不示弱，防守得很严密，特别是那个高大的守门员，总是把我们班队员射过去的球拦在门外。
我们喊着、叫着为本班的球队加油。
好，我们班的队员高辉把球带到了对方的门前，对方防守队员猛扑过来，高辉把球传给了左侧的杨凡，杨凡抓住一个空当，飞起一脚，射门——
这时，空气好像凝固了，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我跳起来，大喊一声：“好！”
我“好”声还没落下来，对方高一（4）班的啦啦队员们就高呼起来了：“好——”
原来，那个守门员把这个险球扑了出去。
我的脸立马滚烫起来，我像是为对方喝彩呢！
矮胖子王阳在我后面说了声什么，有人笑起来。
上半场打了一半时间，我们班要求换人。
你们猜，是谁上场了？
告诉你们吧，是男人婆宋伟楠上场了。宋伟楠一上场，场外的观战者一片哗然。高一（4）班有人大声说：“高一（2）班的男同学都不行啦！”
很多人附和道：“高一（2）班阴盛阳衰啦！”
宋伟楠上场，我都觉得挺丢人的。对方的人一叫嚷，我们班的人都哑口无言，一下子找不出话来回应对方。
对方嘘声四起。
宋伟楠不动声色，上场不一会儿，就显露了她的勇猛。她真的挺厉害，她踢的是前锋，根本就不弱于刚换下来的那个男队员，甚至在许多方面要比那个男同学强。
宋伟楠在球场上奔跑着，那样子真让人着迷。说实话，她充满了活力，健康的活力。我忘记了平素里对她的反感。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在想着宋伟楠英姿勃勃的样子，对方射进我们班球门一个球时，我竟以为是宋伟楠射进了对方的球门一球。我一走神，就跳起来大声叫道：“好球——”
潘晓捅了我一下：“你疯了！”
等我发现自己喝了倒彩时为时已晚，全班同学纷纷对我怒目而视，大声指责我，有人还说我是叛徒。
我无地自容，缩在那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往常那种高傲的样子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一直到下半场宋伟楠射进一球之后，我们班的同学才停止数落我，被高兴的情绪替代。宋伟楠那一球射得十分漂亮。
她一个人带着球，突破了几道防线，在禁区外找了一个空当猛地飞起一脚将球踢了出去。只见足球异常有力地射向球门，守门员根本来不及抱球，球就直入网窝。球打在网上，在网上弹了一下才落到地上，打着旋儿。
我目瞪口呆。
等同学们欢呼完之后，我才大声叫起来：“好球！”
同学们说：“今天小公鸡犯病了！”
王阳在我身后大叫：“马后炮！”
我又一次出了丑。
后来，宋伟楠又踢进了一个球，这场比赛以2:1告终，高一（4）班败北。
宋伟楠踢进最后一个球的时候，我不敢吭声了，害怕又喝错了彩。
比赛完之后，同学们簇拥着球队凯旋，脸上洋溢着灿烂和辉煌。
我独自傻傻地走在后面，看着他们离去，心里怪不好受的。
很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宋伟楠。
她在球场上神采飞扬，像小鹿一样地奔跑，勇猛地射门，那头短发在风中飘扬着，飘扬着……
神气的倒霉蛋
1
尽管我在同学们面前丢了脸面，一次次出洋相，但我很快抚平了内心的创伤，重新抬起头，挺起胸，高傲地走在校园里。我的确是一只高傲的小公鸡，那又怎么样？我说过的嘛，我骄傲是有资本的。
在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从遥远的北京传来一个让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消息，我的作文《老家门前的海》获得了“新芽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奖赛”的二等奖。虽说没有获得一等奖，但二等奖足以让我在市一中扬眉吐气地行走一阵子的了。仔细想想吧，全国有多少中学生参赛呀，光我们市一中，就不下100人。
班主任郑跃是语文老师。
我获奖的消息还是他最先知道、最先说出来的。因为他订有《语文月刊》，获奖名单就公布在那本刊物上。
那天一上课，郑老师微笑地环视了我们一眼，然后热情洋溢地说：“今天，我要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一个个都盯着郑老师，希望他马上说出来，不要卖关子了。
郑老师的微笑仿佛冬日温煦的阳光。在他停顿的过程中，有人着急了，那就是宋伟楠，宋伟楠说：“郑老师，你快说嘛，是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了。”
我们都知道，郑老师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的时候，总喜欢这样吊我们的胃口。
他终于说：“我们班肖攻钧同学的作文《老家门前的海》荣获‘新芽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奖赛’二等奖！”
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篇800字的短文能获奖。我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飘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飘了起来。直到掌声消失，郑老师开始讲课，我的身体还飘在云端，回不到地面。
同学们这回是真的对我刮目相看了，我没料到以前作出那么大的努力也改变不了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这一篇作文的获奖却收获了他们对我的认同。
宋伟楠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才从迷醉中缓过神来。
宋伟楠微笑着说：“小公鸡，你真行，看不出来嘛！”
我第一次听到宋伟楠柔软甜美的声音，话里一点嘲讽的含义都没有。我听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称赞。
我笑了，笑得十分自信。是的，我又找回了从前的那种傲气。
我写了一张纸条给宋伟楠：“宋伟楠，中午我请你吃麦当劳。”
宋伟楠把那张纸条收了起来。
放学了，我与潘晓和杜中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口等宋伟楠。
潘晓说：“肖攻钧，你真准备与宋伟楠讲和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今天潘晓没有叫我“小公鸡”。
杜中说：“肖攻钧，宋伟楠不一定会答应你的邀请的。”
我说：“应该不会吧。”我同样高兴杜中也不叫我“小公鸡”了。
宋伟楠骑车过来了。她停在我面前，微笑着对我说：“小公鸡，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中午我有事，不能去为你庆祝了。”
她还是叫我“小公鸡”，但我无所谓。可她不去，我顿觉索然无味。
中午，潘晓和杜中点了好多好吃的，我却吃得一点儿不香，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2
宋伟楠虽说对我的态度有了改变，不再奚落我了，但对我还是不冷不热的。相反，我对宋伟楠有了好感。
我从来不知道怎样去讨好一位女孩子，想当初在小镇的时候，都是女孩子来讨好我，我却对她们不屑一顾。当然，我也不会像只哈巴狗那样去讨好宋伟楠的，尽管我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尽管有时我还会梦见她的短发在风中飞扬。
宋伟楠有一次对我说：“小公鸡，你是不是老欺侮你们家的那只猫？”
她问这个问题时，脸上带着微笑。我看着她的笑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说呀！”她催促我。
我还是不想回答她。我说我常欺侮那只猫，那多没面子。我知道欺侮一只猫真算不上是帅哥的行为，当然也算不了好汉。但假如我回答不是，那又是在说谎，说谎会心里不安的，就像是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总有负罪感。我当然不想说谎啰。
宋伟楠说：“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的。”
“为什么？”我终于开口。
她眼角一挑，笑容消失，满脸下了一层霜似的说：“因为你心虚。”
哈哈，怪事，我欺侮自己家里的猫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心虚？你没看到我一如既往地高傲吗？
我说：“随你怎么说吧。”
宋伟楠严肃地说：“小公鸡，我劝你不要再欺负那只猫了，不然的话——”
她话中有话。
我问：“为什么？”
她提高了声音：“因为你家的猫被你欺侮之后老在深夜啼哭，吵得别人睡不着觉！况且，猫在你面前是弱小者，你欺侮一只猫算什么男子汉？还好意思扮酷！”
我脸发烫了。这丫头的嘴巴就是厉害，我一下子招架不住了。
我扭头就走。
她在后面说：“小公鸡，你理亏了吧！你知道理亏了就好！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否则——”
否则怎么样？咬我一口不成？可爱的男人婆！怪，我怎么会在男人婆的前面加上一个“可爱”呢？
虽说我心里不服宋伟楠，但那段时间我的确没有再去踢我家的白猫了。宋伟楠有时会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天，我老妈匆匆走上楼，推开我卧室的门，问我：“儿子，你看见猫了吗？”
我正边听着谢霆锋的歌边做作业。我是戴着耳机听歌的，没发现老妈进来。
老妈拍了我肩膀一下，我跳了起来，说：“谁？”
老妈把我的耳机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说：“你总是一心二用，要是被你爸发现了，又要收拾你了。”
我说：“妈呀，老爸不是出门做生意去了吗？要是他在家，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老妈说：“你呀，就知道耍贫嘴。”
我朝老妈吐了吐舌头。
老妈一本正经地说：“儿子，你看见猫了吗？”
我摇了摇头。对呀，这两天我都没有听到猫叫，更不用说看见猫了。
我看着老妈愁眉不展的样子，说：“妈，你别这样好不好？天又没有塌下来，不就是一只猫吗？它走就走了。”
老妈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那只猫在我们家待了几年了，一直没跑过。”
我知道老妈喜欢白猫，和它有深厚的感情，就安慰说：“妈，猫肯定跑到哪里玩去了，等它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如果它实在不想在我们家待了，不回来了，我回乡下去再给你抱一只回来，好吗？”
老妈叹了一口气，走了。
老妈一走，我无心做作业了。对了，猫会跑哪里去呢？我踢它打它骂它时，它都不会跑，怎么我不踢它打它骂它了，它却失踪了呢？真是少见的怪事。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我听见了猫温柔的一声叫唤：“喵呜——”
声音是从窗对面的阳台上传过来的。
我朝窗外看去，看见了宋伟楠的微笑。她正抱着我家的那只白猫呢，白猫在宋伟楠的怀抱里显得温顺而幸福。
原来是宋伟楠把我家的猫拐走了。
我大声说：“宋伟楠，你干吗偷我家的猫？”
宋伟楠不愠不火地说：“小公鸡，不要那么生气嘛，又不是我偷你们家的猫，是它自己跑到我家阳台上来的，我看它蛮可爱的，就留下来玩两天。等我玩够了，我会让它回你们家的。”
我有点生气：“你知道吗？我老妈找不到猫都急坏了。”
宋伟楠还是满脸微笑：“你告诉你妈，我不会让白猫饿肚子的，我保证过两天还给你们，好吗？”
我觉得宋伟楠的声音好听极了，我无法抗拒这种好听的声音和她的微笑，只好说：“那好吧。”
“喂，小公鸡，你们家的猫有名字吗？”宋伟楠一只手抱着白猫，另一只手抚摸着白猫柔顺的皮毛。
“没有，我老妈都没有给它取过什么名字，我和我老爸肯定也不会给它取什么名字的。”我对宋伟楠说。
宋伟楠说：“那我给它取个名字好吗？”
我说：“随你便吧。”
宋伟楠说：“那就叫它小公鸡吧！”
说完，宋伟楠“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像一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
猫无形中拉近了我和宋伟楠的距离。因为猫，她会在阳台上和我说笑了。
3
实话实说，我有个改不了的坏习惯，就是大手大脚地花钱，特别是在潘晓和杜中这些家境一般的同学面前，花钱花得特别来劲。我始终想抬高自己的身价，让他们服气我这个乡下小王子。可无论我花再多的钱，我还是乡下来的小公鸡。
就拿我过生日那件事情来说吧。
我的生日是12月6日，我提前一个星期做好了过生日的准备。我想邀请全班同学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我在文具店里买了许多请柬，像办喜事一样，填了全班同学的姓名，让潘晓和杜中一起挨个散发。同学们拿到请柬，一个一个表情各异。我想，这一招蛮厉害的，我不但要让同学们在写作文上佩服我，而且还要得到更多的佩服。
我查看了日历，我生日那天恰好是星期六，我很高兴，我想同学们没有理由不去的。
我把开生日派对的地点选在了阳光大酒店。我去侦察过，阳光大酒店二楼大厅富丽堂皇，卡拉OK的音响又特别好。潘晓和杜中与我一块去侦察的。潘晓很少进这样的酒店，他左顾右盼，眼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杜中好像也很少进这种地方，他说：“啧啧，这地方像皇宫呀。”
我说：“这不算什么，你们没进过星级酒店吧？我要是考上大学了，就让我爸在五星级的金海湾大酒店请你们。”他们睁大了双眼：“金海湾？”我仰着头：“对，金海湾！”
阳光大酒店我并不陌生，老爸常带我和老妈来这里吃饭。酒店的老板，那个胖得离谱的笑面虎般的老板自然认识我，他和我老爸挺熟的。我与潘晓和杜中侦察完阳光大酒店，就单独去找被我称为“笑面虎”的酒店老板。
笑面虎看到我，嘴巴甜得像抹了层蜜。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他一说，他满口答应，脸上的肉颤动着说：“你要怎么搞都行，到时你签个单就行了，你爸会来付账的。我给你打五折，够意思吧！”我像老爸那样在他肉乎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够意思，就这么说定了，12月6日中午把二楼全包了！”
笑面虎连连说：“行，行！”
我走出阳光大酒店堂皇的大门，心情是六月的天空，非常晴朗。阳光抚摸着我神采飞扬的脸，我觉得自己快乐而傲气。老爸常说，只要我好好读书，花钱算不了什么。我的作文获奖后，老爸比我还高兴，他说：“儿子有出息，有出息！”
他问我：“你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都会满足你的。”
我想了想说：“那就在我生日那天，请同学们聚一下，好吗？”
老爸大方地挥了挥手，长满胡楂的脸上阳光灿烂：“行，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把潘晓和杜中叫到了家里，在我的卧室里商量如何操办我的生日派对。吃什么呢？
杜中说：“吃海鲜吧。”他对海鲜大餐向往已久。
潘晓说：“我们班45个人，要是全来的话，要吃掉多少海鲜呀，那得花多少钱呀。我看，这不行，太浪费了。”
杜中不说话了，玩着桌子上的那个玻璃球。
我说：“花钱算什么，只要同学们高兴就行了。”
潘晓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吃自助餐怎么样？”
潘晓说：“行！”
我笑着问杜中：“你说呢？”
杜中勉强地说：“行吧。”
我们就决定吃自助餐，但总不能光吃饭吧，还得有别的内容。我们一起探讨着，最后拿出了一套方案。我们打算边吃自助餐边唱卡拉OK，最后准备一些奖品，搞一个“肖攻钧生日派对摸奖活动”。
奖品买什么好呢？
我想，要让所有同学都有奖品，45张奖票上都要写上奖品的名称，这样，同学们才会记住我的生日，当然也就会经常想起我来。要达到这个目的，奖品当然要有保存价值了。杜中提出来，还要有实用价值！我说：“对！”我提出来买名牌的真皮双肩背包，他们一致表示同意。其实，潘晓和杜中对我的那个双肩背包已经羡慕已久。
就这样，我们一切准备就绪，等待我生日那天的来临。
宋伟楠对我的生日派对不冷不热，只是对我说：“小公鸡，好像香港的大富豪李嘉诚没举办过什么隆重的生日宴会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宋伟楠把圆珠笔放在手指间潇洒地转了转，笑着说：“信不信由你。”
但是我心里还是希望宋伟楠的笑脸出现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要是她能献上一首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她的歌唱得好听是众所周知的，她的小提琴拉得也蛮专业的，学校搞什么文艺活动，她都要上去露两手。
4
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终于到了我生日的那天。
那天清晨，我听到了对面阳台上的琴声。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穿好衣服，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对已经放下了小提琴的宋伟楠说：“宋伟楠，你刚才拉的是什么曲子？”
宋伟楠脸红了。
瞧瞧，宋伟楠也会脸红，这真是咄咄怪事。
她说：“小公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她就进屋了。
吃完早饭，潘晓和杜中就来了。他们竟然还穿着土不拉叽的白色校服。我说：“你们怎么还穿这衣服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呀！”
潘晓和杜中都笑着不说话。
到了10点来钟，我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得像谢霆锋一样酷，并对他们说：“出发吧！”我们得提前到阳光大酒店去准备准备。潘晓和杜中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觉得奇怪。
出发前，老妈说：“儿子，你怎么不叫上宋伟楠呢？”
是呀，我应该叫她的。我往对面的阳台上喊道：“宋伟楠——”
宋伟楠的父亲走到阳台上说：“楠楠她出去了。”
“哦——”我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我们来到阳光大酒店。
笑面虎早就等在二楼大厅了。今天的阳光大酒店的二楼大厅和往常不一样。往常的二楼大厅富丽堂皇得有些俗气，可今天让我耳目一新。笑面虎把这里布置得富有童话色彩，好像是一个偌大的森林，森林里面有小木屋，有各种动物，只有那卡拉OK还能证明我们是在城市里。我没想到见钱眼开的笑面虎还蛮有格调的，我兴奋极了。
杜中和潘晓呆了。
杜中说：“哇噻，什么时候我也能在这样的地方过一个生日呀！”
潘晓说：“杜中，你慢慢地等吧，等以后你长大了当了老板之后再过吧。现在——嘿嘿，只要我们的爸爸妈妈不下岗就OK啦！”
我们根本就不用准备什么了，笑面虎把该安排的都妥善地安排好了。
杜中和潘晓闲不住，他们边喝着可乐，边唱着歌。
笑面虎对他们说：“你们别喝太多可乐，一会儿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呢！”
他们没理笑面虎。
笑面虎也没在意，还是一副笑面虎的样子，颇有些可爱之处。潘晓和杜中唱的歌我实在不敢恭维，有时简直就是噪音。要是往常，我早就制止他们的瞎吼了，可今天不一样，我需要他们欢乐，越高兴越好。
杜中说：“肖攻钧，你也来唱一首吧！”
我说：“一会儿再唱，一会儿再唱。”
我虽说高兴，心里却忐忑不安。特别是过了11点之后，我的心跳就加快了。我在考虑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同学们到底会不会来？
我心猿意马地坐在那里，看着服务员一样一样地把菜端上来，摆在那长条桌上。我心里怪兮兮的，像有一座时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跳着。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对杜中说：“杜中，你到门口去迎接同学们吧。”
笑面虎连忙说：“不用去了，不用去了，我特地安排了一个迎宾小姐，她会把你的同学，也是我尊贵的客人们领上来的。”
笑面虎真是笑面虎，我服他了。
等到12点，同学们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我急得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
潘晓和杜中也不再唱歌了。他们坐在我旁边，也心急火燎的。
我们沉默着，脸色灰灰的，煞是难看。
我在请柬上明明写了11点30分到场的呀。我自己安慰自己：“肖攻钧，耐心地等吧，你的同学们会来的。”
可是，我们等到下午1点多，还是一个人都没来。连笑面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人不来，准备那么多东西算谁的？
我的泪水流了出来。
是的，同学们都没来。
惨败！
惨败呀！
这让我以后如何在学校里做人，这次面子比那次参加“开心明星脸”的比赛丢得还要大。我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灰溜溜地走出了阳光大酒店。
我不知怎么回到家里的。
潘晓和杜中什么时候从我身后悄悄溜走我也不得而知。
我们三个人吃了一顿5万元的自助餐，你说值不值？尽管我老爸很痛快地掏了5万元给笑面虎，笑面虎一块石头落地之后又笑容满面，但我心里从此结下了一个疙瘩，许久许久以后才解开。
回到家里，我无精打采地上了楼。
我推开房间的门，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用彩色闪光纸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我眼睛一亮，大声地问楼下的老妈：“礼物是谁送来的？”
老妈说：“是宋伟楠送来的。”
我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在打开礼盒的过程中，我心跳加速。我想宋伟楠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呢？原来是一张贺卡和一只亮晶晶的玻璃小公鸡。贺卡上有一行娟秀的钢笔字：“小公鸡：祝你生日快乐！改掉你身上的坏毛病，做一只真正高傲的小公鸡。”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我眼中淌下来。
我忽然想起来，早上宋伟楠拉的就是那首《生日快乐》歌。
我是一个神气的倒霉蛋。
一只爱哭的猫
1
我要说说我家的那只猫。
住在小镇的时候，家里的老鼠特别多，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着猫。我家的白猫和别人家的猫不同，就像我老爸和别人的老爸不同一样。
我家的猫特别厉害，是捕鼠的能手。同样，我老爸也特别厉害，他特别能攒钱。原先，我们家养过一只黑猫，后来它莫名其妙地和一只母猫跑了。那只黑猫兴许是只顾和那母猫谈恋爱的缘故，对于捕鼠的本职工作一点儿也不负责任，老鼠在我们家里成了精，弄得我们整夜整夜不得安宁。本来我老爸老妈就要把它处理掉，没想到它自己先跑了，跑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全家人对这只猫也没有什么怀念的，跑就跑了吧。
黑猫跑了之后，我舅舅就给我们送来了一只白猫。
舅舅一本正经地对我妈说：“姐，这可是一只良种猫呀，我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
说来也怪，这只白猫还真是一只好猫，它来了不久，家里就安宁了，晚上再也听不到老鼠兴风作浪的声音。后来，我们搬到城市里住时，老爸说，城市里应该没有老鼠，就不用把猫带去了吧。老妈坚决不同意。她说，这是一只好猫，不能撇下它不管，就算城里没老鼠也不要紧，它为我们家好歹做过贡献。就这样，白猫和我们一起进了城。在乡下时，我对白猫还是蛮好的。可进城后，我就经常把不快发泄到它身上，直到宋伟楠对它有了好感之后，我才停止对它的残酷施暴。
我家的白猫其实是一只可爱的猫，尤其是在宋伟楠的眼里，它比我可爱多了。我真的有点妒忌它，有时真想踹它两脚，但又怕它被我欺侮之后晚上跑到阳台上去哭，只好收起了对它施暴的歹心。
那个寒假里，宋伟楠老是过来抱白猫去玩，抱去一两天后又送回来。要是别人抱走白猫，老妈可不干，但老妈喜欢宋伟楠，她乐意让宋伟楠抱白猫去玩。老妈总是说宋伟楠比我懂事，气得我没脾气。哇，我不懂事才怪呢，我不和同学打架，也不学抽烟，更不会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在一起胡闹，大不了就花点钱扮点酷嘛，怎么会是不懂事呢？
宋伟楠总是借着和猫亲近的机会和我待上一会儿，把她写的作文给我看，让我指点指点。这让我十分开心，我认为宋伟楠这样就等于是向我妥协了，我把我肚子里的那一点墨水全倒了出来。她说，她就是作文写不好，以后要多向我学习。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她看着我洋洋自得的样子，会冷不丁地来上一句：“小公鸡，又发狂了是不是？”
寒假很快过去了，高一阶段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开学之后，宋伟楠交上去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就叫《我家邻居的猫》。我可没看过这篇作文。班主任郑老师在课上念了这篇作文，表扬她写得好，有很大的进步。
宋伟楠脸上绽放出两朵美丽的红晕。我想，哼，这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嘛。郑老师让她谈体会时，我有点儿不屑一顾。但当宋伟楠说到向我取经时，我的脸滚烫起来。宋伟楠的确比我谦虚得多。
2
宋伟楠是越来越喜欢我家的白猫了，似乎有一天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放学后，我们一起骑车回家，在路上，我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宋伟楠说话的样子蛮好看的，她稍稍地把头偏向我的时候，我觉得有种美妙感觉，一种纯真的美妙感觉。我想，宋伟楠要是我妹妹多好啊，我会领着她满街乱跑，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唉，可惜她不是我妹妹！
来到我家门口，宋伟楠停了下来，笑着说：“去看看‘小公鸡’吧。”
我说：“你不要叫白猫‘小公鸡’好不好？”
宋伟楠说：“为什么不能叫？”
我无奈地说：“唉，真拿你没办法，你要叫就叫吧。”
在我家的客厅里，我和宋伟楠看到我老妈抱着白猫，脸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们一会儿就发现了老妈不高兴的原因。我们看到白猫的一条腿上包裹着纱布，纱布上还有渗出的血迹。
宋伟楠惊叫道：“伯母，白猫怎么啦？”
我也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妈说：“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腿就受伤了。”
原来，白猫今天在门口被几个小孩打伤了。
“真狠哪，连血都打出来了。”老妈还在难过。
我挺生气，说：“我找他们算账去！”
说着，我就往家门口走。
老妈叫住了我：“儿子，你回来！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你找他们有什么用？不要去啦！”
老妈的话无疑是正确的。我没有去找他们。宋伟楠抱过猫，说：“好可怜哟。”她的眼中波光闪闪。白猫琥珀般的眼中散发出迷离的光泽。宋伟楠的样子慈爱极了，她在安抚白猫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春天原野上迎风摇曳的花儿，楚楚动人。
3
我没有想到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家会出事，而且是爆炸性的大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老爸会因参加走私活动被抓起来。老爸不是在家里被抓走的，而是在海里的船上，连人带船被缉私人员抓走的。
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正和同学们在凤凰山踏青郊游呢。山野的野花野草散发出来的清新的气味让我们心情愉悦。我们边玩边说着一些笑话。
宋伟楠绘声绘色地说：“刘姥姥由巧姐领进了大观园歌舞厅。台上，有一个小姐举着麦克风边唱边扭摆着。刘姥姥老眼昏花，看不清更看不懂。她对巧姐嚷了起来：‘你看那小姐可真是嘴馋哪，唱着唱着就跳起来，手里还拿个大鸡腿不停地放到嘴里啃！’”
宋伟楠一说完，大伙便笑起来。
我说：“这个笑话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宋伟楠大方地说：“是在《中国校园文学》上吧？”
我说：“我也记不清了。嗨，我给大家讲个原创的故事吧！”
潘晓说：“好！”
杜中也附和道：“快讲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这时班主任郑老师在前面叫：“同学们快过来照相，这里风景太美了！”
宋伟楠说：“小公鸡，一会儿休息时你再讲吧，郑老师要帮我们照相了。”
我们都知道，郑老师是市摄影协会的会员，照出来的相片美极了。
同学们纷纷朝郑老师跑过去。
我正要过去，裤兜里的小手机振动起来。我赶紧把手机拿了出来，一看，是家里来的电话。
早上出发前，老妈塞给我个手机，说碰到什么事情可以及时联系。我怕同学们知道后说我的闲话，就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我现在不像从前那样张狂炫耀我家的财富了。
要是没有急事，老妈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
我赶紧接通了电话，可老妈在电话里不说话。
我说：“妈，你说话呀！妈，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很奇怪，老妈突然把电话挂了。
我又赶紧回拨了一个电话给老妈。
电话接通了，这回我听到了抽泣声。
我大声说：“妈，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老妈的抽泣声越来越厉害，最后变成了痛哭。
老妈在电话里哽咽道：“你……你爸……出……出事了——”老妈又挂了电话。我呆了。
老爸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我手中的手机滑落到地上。我愣愣地待了一会儿，突然疯了一样地往山下跑去。
郑老师发现了我，大声喊：“肖攻钧，发生什么事了——”
宋伟楠也在叫：“小公鸡，你怎么啦——”
潘晓也在叫：“肖攻钧，你别跑——”
杜中也在叫：“肖攻钧——”
我没有听见他们的叫声，只知道这春天温暖和煦的风一下子变得像冬天的风一样凛冽起来，让我浑身冰凉。
老爸肯定出了重大的事情，要不然，老妈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心欲绝地打电话给我的。我必须马上回家。
我陷入了一个黑暗的冰窖。
是的，我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这种感觉我一回到家里就变得真实起来。老妈抱着白猫向我哭诉：“儿子，这该怎么办呀？你爸连人带船被抓了呀！他，他怎么会去走私香烟呢？他，他可不是那种人哪！”
我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下子成了一个罪犯的儿子，一个走私犯的儿子！什么狗屁王子，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高傲的小王子了。
4
我躲在家里，不敢去上学。我害怕极了，仿佛自己也是个走私犯。我害怕同学们的目光，那些目光肯定像利剑一般，会将我无情地刺穿的。
柔弱的老妈不知如何是好，这巨大的打击一下就把她击垮了。老妈成天目光呆滞，喃喃地说着：“怎么会呢……天怎么这么黑呀……”
我看着老妈失神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明。我从小就在蜜罐里泡大，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和老妈一样一点主见也没有了。
我只有抱着猫流泪。
深夜，我会哭着醒来，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感觉到无助和寒冷。
宋伟楠来了。她坐在我对面，那么忧伤地望着我，白猫在她的怀里温顺地趴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也如此忧伤。
宋伟楠轻柔地说：“小公鸡，勇敢些。”
我能勇敢吗？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懦弱。我从来不流泪的呀，怎么变成爱哭的猫了？我真恨自己，到了关键时候竟那么没出息。
宋伟楠说：“小公鸡，上学去吧，事情总会解决的，无论怎样，你要去读书呀。”
我茫然极了。
宋伟楠的话没有错，但我是多么爱我老爸呀。在我心目中，老爸是个英雄。他是我们小镇第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的人。他从前是那么正直，别人拉他去干一些不三不四的事，他都会断然拒绝。可他怎么会去走私香烟呢？自从我们家搬到城里之后，他每天一大早就骑摩托车回到小镇的海边，去他的海水养殖场劳作。在老爸的海水养殖场里，有许多贵重的鱼虾贝类。城里的海鲜贩子都乐意到我老爸那里去买海鲜，因为我家的海鲜总是价廉物美。老爸除了搞海水养殖，顺带还做一些其他生意，但他从没干过犯法的事情呀。老爸怎么会走私香烟呢？老爸呀，你如今在哪里？你怎么会沦落为一个罪犯呢？
宋伟楠难过的样子使我更加难过。
我说：“宋伟楠，你告诉郑老师，我不想再上学了。”
宋伟楠含着泪走了。
宋伟楠走后，我觉得浑身发冷，头重脚轻地倒在了床上。我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飘上了半空，看到了老爸，老爸在监狱里戴着手铐脚镣，有几个犯人在欺负他，打他骂他。老爸无言地忍受着，他苍老极了，头发全白了……
我大喊着“老爸”从昏迷中醒过来。
我听到老妈的声音：“儿子，你终于醒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呀！”
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一切都是白色的。
我看到老妈的脸憔悴不堪。
我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是郑老师、宋伟楠、潘晓和杜中的面孔。对了，还有王阳以及班里许多同学的面孔……他们怎么来了呢？
“我……我怎么啦？”我挣扎着要起来。
郑老师按住了我，说：“肖攻钧同学，你病了，已经昏迷三天三夜，高烧一直不退，吓死人了。现在好了，好好躺着，安心养病。你家里的事情不要管，有我们呢！”
宋伟楠说：“小公鸡，你真的吓死我们了，你老说胡话呀。你安心养病吧，郑老师这几天一直在为你爸的事跑，他还为你爸请了律师。”
我流泪了。望着同学们真诚的脸，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前的那些想法显得多么的幼稚。
我再也不会是一只高傲的小公鸡了。其实，我是一只爱哭的猫。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没经历过风雨的温室里的植物，一旦把它放置在狂风暴雨中，很快就被打得稀巴烂。
5
我病一好，郑老师就说要带我去看老爸。
老爸被关在市里的看守所里。
那天，本来不是探视犯人的时间，郑老师把王阳的父亲请出来了。王阳的父亲是市公安局的法制科科长，由他出面，才给了我30分钟的时间让我和老爸说话。
老爸完全变了模样。
在探视室里，我看到老爸的脸苍白而又浮肿，头被刮得光溜溜的，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往昔的神气。但是，他一看到我，眼中燃起了两股火苗，忽然亮起来。
他颤抖着对我说：“小钧，我，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呀——”
我突然变得平静了。
其实，我是强忍住心中的伤痛，不让它表现出来，因为老爸要是看到我伤心，他会更加难过的。
我说：“老爸，你多保重。”
老爸老泪纵横，哽咽道：“小钧，我一念之差呀，我——”
我说：“老爸，别说了，我知道。”
老爸一副凄惶的样子。
我清楚，老爸是想让我过得更好，让家里更有钱，才被人利用，把我们家的渔船开出去走私香烟的。
我对老爸说：“老爸，你不要怕，你把一切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老爸继续哽咽道：“孩子，老爸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记住，无论怎样，都要好好读书。”
我含泪点了点头。
半小时很快过去了。老爸被警察带走了，他的背影在颤抖，在我的视线中模糊。
我沉重地走出看守所的大门。
郑老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肖攻钧，一定要坚强起来！”
我又点了点头！
这个暑假我要去流浪
1
我老爸在这个暑假到来之前，被判了5年刑。而且，家里的钱也被罚得差不多了。从法院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老爸被法警带走时绝望的眼神。我冲着老爸大声说：“老爸，坚强些，我们等你回家——”
老妈泪眼迷蒙，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更需要坚强的是我和老妈。我们家的顶梁柱倒塌了，以后许多许多事情就要靠我们自己了。老妈已经不是富家太太了，我也不是什么神气的阔少了。
回到家里，我对老妈说：“妈，把这房子卖了吧！”
老妈哀怨地望着我：“不行，死也不能卖房子。”
我说：“还是卖了吧，我们搬回小镇住。”
老妈说：“当初你爸就是为了你在城里读书方便才在城里建房的，怎么能卖掉呢？况且，要是被你爸知道了，他心里能好受？儿子，咱再苦也要撑下去，房子千万不能卖。虽说我们家没钱了，但我们还有一双手！”
老妈的眼中出现了一种光芒，许久以来没有过的坚定的光芒。
老妈说：“儿子，你安心读书，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心里又难过又幸福。
我抱起了白猫，对它说：“猫呀，以后不能每天给你吃好吃的了，你可要忍耐哟。”
不久，老妈找到了一份工作。我没料到阳光大酒店的老板——那个笑面虎，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让老妈到阳光大酒店去打杂，打扫卫生、洗盘子什么的，一个月给老妈1000元工资。
笑面虎说：“唉，老肖一时糊涂，扔下你们母子俩，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呀。好歹我和老肖朋友一场，他有困难，我总是要帮忙的。”我和老妈都知道，笑面虎给其他打杂的工人每月才600元，给我妈1000元是破天荒的事情。老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每天很早去酒店，很晚才回家，晚上一回来，洗洗就睡了，她太累了。
我每次路过阳光大酒店，心里都会觉得像被猫抓了一把一样痛。我低下头，不敢看那堂皇的门面。
2
无疑，因为老爸的问题，我的锐气遭到了严重的挫伤。我不光是在路过阳光大酒店时无地自容地低着头，在校园里也低着头。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挨骂那样自卑，内心忐忑不安。
学校里并不是每个同学都像宋伟楠那样理解我，也有人在背后说我的闲话，无情地打击我的希望。
说到这里，我还要提到一个人。那就是高二年级的黑皮。黑皮长得很黑，又高又瘦，平常看上去，好像一个可怜的男孩，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在学校里，只要一提起黑皮，没有人不皱眉头的。按宋伟楠的话说，黑皮不但皮黑，连心都是黑的，而且黑透了。宋伟楠一直在这所中学念书，她对黑皮的底细知道得十分清楚。黑皮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考进市一中的好学生，他凭的不是自己的学习成绩，而是他的一个舅舅。据说，他的那个舅舅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刚开始，黑皮被校长拒绝了。副局长就把校长找去谈话，最后以黑皮的父亲给市一中捐了5万元钱成交，黑皮就这样混进了市一中。黑皮的父亲也是大款，但他父亲很讨厌他，很少给他零花钱。黑皮一进市一中，就经常打架、骗人……只要他认为能干的坏事，他都干遍了。老师们一直批评他，可他就像一块牛皮糖，怎么也嚼不烂。他盯上了我。一天，他把我拉到一棵桉树的后面，对我说：“听说你家很有钱？”我说：“你想干什么？”他涎皮赖脸地笑着说：“我不想干什么，只想问你借几个钱花花！”哇噻！我和他毫不相干，他竟然和我借钱。我扭头就走。他在我身后恶狠狠地说：“臭小子，你别狂，你走着瞧！”我想，你能把我怎么样！
要不是宋伟楠，我说不定会被黑皮狠揍一顿。
那天放学之后，我骑车回家。走到半路，一辆自行车冲了过来，把我撞得人仰马翻，我发现是黑皮撞我的。
我忍着痛，站起来，质问黑皮：“你为什么要撞我？”
黑皮赖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还反咬一口，说我撞的他，还说他的骨头断了，起不来了。这时，走过来三个小流氓一样的家伙，他们叼着烟，冲过来就推我：“好小子，把我哥们撞了，还倒打一耙！”
我吓坏了，语调低沉地说：“是他撞的我。”
其中一个小流氓说：“我们分明看到是你撞倒我哥们的，你还嘴硬，你找打！”
另外一个家伙走过来，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我心想，这下子完了，要是打我个鼻青脸肿，我怎么在学校里扮酷？我说：“你们别打人，别打人。”
“哼哼！”这时，黑皮从地上爬起来，左胳膊弯曲着，冷冷地对我说，“我这条胳膊被撞断了，你看怎么办？要是不想挨揍，你就掏钱吧！”
我说：“我没带钱！”
黑皮给那三个小流氓使了个眼色，三个小流氓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宋伟楠飞身过来。
我没料到宋伟楠竟会武术，她像电视连续剧中的侠女一样，三下五除二地把那三个小流氓打跑了。她出手极快，收拾小流氓的招式我都没看清楚，我的眼都看花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哇——宋伟楠太厉害了。我心里有些后怕，当初用小青蛇吓唬她时，她要是给我来几招，我怎能招架得住？
黑皮也目瞪口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伟楠在黑皮面前晃了晃她的拳头，警告说：“黑皮，以后再敢欺负我同学，看我不收拾你！我可不怕你！”
黑皮的手根本就没断，他是装的，想敲诈我。没想到有宋伟楠这样的侠女从天而降，黑皮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扶起自行车，飞也似的逃了。
我对宋伟楠说：“谢谢。”
宋伟楠当时白了我一眼说：“都是金钱惹的祸。”说完，她就骑车走了。
我呆立在那里。
我老爸出事之后，有一天黑皮在校园里，当着许多同学的面，指着我说：“他老爸是走私犯，大伙瞧瞧，他神气不起来了吧！哈哈，还当自己真是什么谢霆锋呢！来来，唱首谢霆锋的歌给我们听听！”我又气又恨，但又没有勇气和他抗衡。我想走，他在前面堵着我。面对大家的哄然大笑，我低着头，真想在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
王阳过来了。他指着黑皮说：“黑皮，你太不像话了，欺负肖攻钧算什么好汉？人家心里够难过了，你还这样，你干吗呀？”
矮胖子王阳的挺身而出、拔刀相助，让我感动。
黑皮凶巴巴地对王阳说：“死胖子，你以为我怕你呀，你不要以为你老爸是公安局的我就怕你，我还就看不起警察！”
王阳气得脸色发青。
黑皮又说出了更气人的话：“王阳的老爸一定收了小公鸡老爸的好处，否则，他怎么会为小公鸡出面说话？”
围观的人又一阵哄然大笑。
要不是宋伟楠带我们班的同学赶过来，我和王阳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台。
黑皮看见宋伟楠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吐了一下舌头，说：“好男不和女斗！”说完，他就溜了。
我的眼中积满了屈辱的泪水。
宋伟楠说：“小公鸡，挺起胸来，怕什么，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心里对宋伟楠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3
宋伟楠让我挺起胸来，我能吗？
我消沉极了。我在那些夜晚，抱着白猫独自流泪，有时一直到天亮。
宋伟楠拉完琴，就在对面的阳台上叫我：“小公鸡，起床啦。”
我拉开窗帘，看到一张充满活力的女孩的脸，那脸上有健康妩媚的笑容。只有看见这张脸，我的心里才会腾起某种亮色，我才会露出一个笑脸。
宋伟楠说：“小公鸡，跑步去吧！”
我说：“好。”
我就和宋伟楠一起去跑步。
宋伟楠的身体很好，我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而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一点事儿也没有。
她放慢了脚步，笑着对我说：“小公鸡，你可要加强锻炼哦，你的体质并不算好，别整天像个小老头似的，拿出当初那种傲气来，积极地对待生活！”
我说：“嗯。”
宋伟楠说：“男子汉嘛，是打不垮的！”
我又说：“嗯。”
宋伟楠又说：“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么消极！该骄傲就骄傲吧，骄傲有什么不好？不要太过分就行了。我不喜欢你以前一掷千金的阔少的样子，但我喜欢你高傲的样子。小公鸡，你知道吗？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你的学习成绩好，特别是作文写得那么棒！而且，你的确长得像谢霆锋，帅极了。小公鸡，鼓起勇气好吗？”
我的脸发烫了。
宋伟楠从来没有夸过我。
宋伟楠是在鼓励我，让我恢复自信心。
宋伟楠接着说：“小公鸡，你不要以为骄傲是缺点，骄傲其实是自信的表现，你想想一个没有自信心的人，能够虚心吗？况且，过分的谦虚反而是懦弱的表现。”
我没说话。
宋伟楠说：“小公鸡，挺起胸来，往前跑，不要紧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突然说：“宋伟楠，你能教我武术吗？”
宋伟楠说：“没问题，以后每个星期天上午，你和我一起去业余体校好了。我老爸是那里的武术教练，让他收你为徒吧。我早就和老爸说过了，就是没和你说。”
我高兴起来。
宋伟楠说：“好了，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有一个高中生甲，很文弱的样子，风一吹就好像会倒下。每当上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场上欢腾跳跃，甲却一个人退出操场之外，自称是‘东亚病夫’，不和‘列强’争霸。到了期末体育考试的那天，跑100米时每两人一组，甲恰好和一个女生同一组，结果远远地落在了女生的身后。同学们笑话他，他自嘲地对同学们说：‘当今世界，阴盛阳衰也；再说，好男岂能和女斗，让她三分便是了。’”
我听完，笑了笑，说：“宋伟楠，又是从《中国校园文学》上抄来的吧！”
宋伟楠说：“小公鸡，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活学活用嘛。”
4
要恢复自信心，对我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伙知道，我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这一跌可不轻，大伤了我的元气。况且，从本质上来说，我也并不是那么自信的，不像宋伟楠，她是一种天生的自信，而我是装出来的。真正的自信是不用伪装的。
宋伟楠为了让我真正自信起来，可谓用心良苦。
学校里要举办“成长的足迹”演讲比赛，许多同学都报了名，我却没有。我现在不想做任何抛头露面的事情，尽管获奖者可以参加今年暑假的“海岛夏令营”活动。要是往年，我非参加不可。
宋伟楠也报了名。
她问我：“小公鸡，你怎么不报名呀？”
我摇了摇头。
宋伟楠说：“潘晓、杜中和王阳他们都报名参赛了，你怎么啦？”
我跑开了。我一个人来到一棵大树下，望着远天，心里酸酸的。
潘晓和杜中朝我走来。他们和我一起坐在树根上，仰望远天。我们一言不发。他们都十分理解我，知道我的心事。天空中有朵朵白云飘过，那是一种心情吧。蓝天和白云，应该是美丽的心情，可我的心中现在布满了乌云，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做完作业之后就等着老妈回家。老妈还在阳光大酒店洗盘子，她的汗水说不定在流淌，她的手说不定酸痛了，她的腿说不定在颤抖……我抱着白猫，内心很痛苦：“老妈，我对不起你，老妈——”
“笃笃，笃笃……”
传来了敲门声。我想肯定不是老妈，现在还不到10点，老妈是不会那么早回家的。况且，老妈回来是会自己开门的。那是谁呀？
我打开了门。
哇噻！我惊喜极了，原来是郑老师和宋伟楠、王阳、潘晓、杜中他们。他们乐呵呵地进了门。
郑老师问我：“肖攻钧，你妈妈还没回来呀？”
我说：“没有，还在工作。”
潘晓插话道：“他妈妈在阳光大酒店洗盘子。”
郑老师“哦”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我低下头，仿佛有把锋利的刀子插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位，我的心在流血。
郑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肖攻钧，抬起头来，洗盘子并不是丢人的事，只要是靠自己辛勤劳动换来的东西，都是宝贵的。你一定要抬起头来，勇敢地面对生活！”
我点点头。
郑老师又说：“今天晚上，我们来告诉你，宋伟楠帮你报名了，你好好准备演讲比赛吧！”
“这……”我茫然地看着他们。
郑老师鼓励我说：“你能行的！”
宋伟楠也说：“你一定能行的！”
我真的能行吗？
5
我硬着头皮参加了比赛。
在参加全班选拔赛时，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讲台的。我的头脑嗡嗡作响。我把背下来的演讲稿全忘了。我的汗水流了下来，天怎么这么热呀？这时，我看到了宋伟楠。
她给我打了个“OK”的手势，脸上充满了美丽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让我在阴雨天突然看到了灿烂的阳光。
我的眼睛湿润起来。我是肖攻钧，我是个骄傲的男孩！难道不是吗？
我鼓起了勇气，说：“我曾经是个高傲的男孩。我知道，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成长的路上充满了欢乐和痛苦，充满了甜酸苦辣。在我成长的道路上……”
我在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状态中演讲完毕。
沉默，许久的沉默。
我呆呆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自己刚才讲了些什么。是不是我错了？我像一个迷惘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股自卑感袭上心头。
突然，课堂上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一浪盖过一浪。
泪水冲出了我的眼眶，我笑了。那一刹那，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崭新的自我。
后来，在全校的演讲比赛中，我和宋伟楠代表高一（2）班参赛。结果是让人欢欣鼓舞的：我得了第一名，宋伟楠得了第二名。但我认为，是宋伟楠把第一让给了我，因为她的口才和外表要比我强，况且，她的演讲稿写得也蛮不错的。
6
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高一年级也就在欢乐和痛苦中悄悄地变成了记忆。
本来，宋伟楠和我在这个暑假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海岛夏令营”的。但我没有去。宋伟楠想让我去，她问我时，我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宋伟楠出发的那天早上，空气异常新鲜，我还听到了鸟儿清脆的鸣叫。我想，在那美丽的海岛上，空气会更加清新的，那里应该不单有鸟儿的鸣叫，还有许许多多令人心醉神迷的东西吧？我不敢往下想了。
这天，我很早就起床了。
其实，我已经买好了去深圳的车票。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出了家门。我躲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条巷子的角落里，看着宋伟楠从单元房的大门里走出来。
她今天没有穿那难看的校服，而是穿着一条白色的休闲短裤和一件“真维斯”的纯棉红色T恤，戴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看上去清纯自然，活力四射。
她昨天晚上对我说，今天早上会来叫我一起去学校报到。我没有说什么，她以为我默认了。
她来到我家门口，大声喊道：“小公鸡，快下来——”她的声音清脆如玉。
她又大声喊道：“小公鸡，快下来——”
我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极了。我多么想和宋伟楠一起去海岛体验夏日的情怀呀，可我不会去的，暑假里我决定去深圳流浪——说是去流浪，其实是要去打工。
宋伟楠的叫声没有把我叫出来，却把我妈叫了出来。老妈见到宋伟楠，马上笑着说：“楠楠，这么早，叫阿钧什么事呀？”
我没把夏令营的事告诉老妈，我也没把我要去深圳流浪的事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知道。等我到了深圳，我会写信告诉她的。
如果我现在就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不会让我走的。她会让我和宋伟楠一起去海岛，那样，我的计划将全盘落空。
宋伟楠说：“伯母，他没有告诉您我们今天要去参加学校的夏令营？”
老妈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伟楠跺了一下脚，说：“这个小公鸡，搞什么鬼嘛。说好了让他早点起床的，一会儿，学校就要开营了。”
老妈赶紧说：“你别着急，我上楼去看看。”
看得出来，宋伟楠很焦急，她边等边不停地看手表。我心里说：“宋伟楠，对不起，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会明白我的心情。我一定会像你和老师、同学们期待的那样，做个真正自信而坚强的男子汉的！”
宋伟楠等来的是失望和焦虑。
老妈下楼后，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她说：“阿钧他，他不见了——”
“什么？”宋伟楠愣住了。
老妈又重复了一遍：“阿钧他，他不见了——”
宋伟楠缓过神来：“他会不会一个人先去学校了呢？”
老妈焦急万分：“快，快去看看。”
宋伟楠赶紧拦了一辆“的士”，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我看着那辆红色的“的士”远去，心里响起了落雨的声音，那是惆怅的雨声。雨水打湿了我16岁的心田，打湿了一个少年的幻想。
我背着行囊，坚定地朝汽车站走去，脑海里一遍遍地重现着老妈和宋伟楠的样子，当然，还有老爸。
记得考完试的第二天，王阳、宋伟楠他们陪我去探了一次监。老爸明显地老了，监狱里的生活肯定不会让他像昔日一样容光焕发的。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穿着土灰色的囚衣，像是秋风中的一片枯叶。
我不清楚老爸这片枯叶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落到地上，销蚀成泥。
我微笑着对老爸说：“老爸，你知道吗？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棒了，我还获得了全校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呢！”
老爸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还是佯装笑脸，告诉老爸：“老爸，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和老妈。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们过得很好，老妈找到了工作，一个月1000多元钱的工资呢，够我们生活的。老爸，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了，我长大了，懂事了。老爸，你不要想太多。我和老妈等你出来。老爸，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我看到老爸的眼中噙着泪水。他终究未开口。
他被狱警带走时，我的心都碎了。
我就那样想着老爸老妈还有宋伟楠他们，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车站。
我有种苍凉感。在这种苍凉中，我的心慢慢地坚强起来。我想，一个人要是一生都没有遭遇挫折，他肯定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这时，我心里唱起了一首歌，这歌不是我的偶像谢霆锋唱的，而是郭富城唱的，歌名叫《旅途》：
我梦到一个孩子
在路边的花园哭泣
昨天拆走了心爱的气球
你可曾找到
请告诉我那只气球
飞到遥远遥远的那座山后
老爷爷把它系在屋顶上
等着爸爸他带你去寻找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
就丢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
像那只气球再也找不到
这是个旅途
一个叫作命运的茫茫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