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的时候,宋小白的双脚终于踏上了维卡的大地。
面前的巴斯隆灯火通明,作为一个以旅游为主的城市,夜生活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宋小白还记得当初每晚穿行在喧闹的夜市之中,看着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大人们在那儿欢声笑语,看着那些街边餐馆的侍者将客人们吃剩下的食物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那里面的食物对于宋小白这样的人来说,便是美食。
每当这座城市睡着的时候,宋小白和那些生活在下水道里的伙伴们争相而出,有时候他们会为了半块鱼排大打出手,有时候也会为了争夺一点连接在垃圾桶上的牛筋——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点被人废弃的食物便是他们一天所需的能量。
七岁的宋小白,在阴暗的下水道里学会了生存。
过去是痛苦的,宋小白现在不愿意想起,但是总会有那么几次,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下水道里面,面前是一块留着牙印甚至还带着血丝的生鱼片,周围还有四五个和他一样骨瘦如柴满眼冒着绿光的人。
宋小白总会把自己吓醒,醒来的时候,他会紧紧抓住床单,感受着比下水道硬地面还柔软很多的床铺,安静的听着舍友的呼噜声,看着窗外亮着的照明灯。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现实。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分了他一块儿蛋糕,给了他一个名字,告诉他那天是他们的生日,再就没有了。
就像黑暗中的一个火星,慢慢点燃了整个黑夜,宋小白原本已经要放弃的生命重新迎来了生机。
后来的时候,社会福利学院的一个中年阿姨在街边看见了他,把他带到了的一个有着一群和他身份一样的孩子的房子里,在那里宋小白学会了文字,吃到了能让他走足够力气奔跑的饭菜,也认识了一群朋友。
从社会福利学院毕业以后,宋小白便找了一份学徒工做了起来,就是那家维修店,一个心善却怕老婆的中年老板,和一个小小的属于自己的房间。他开始着手寻找那个家伙,可他去了维娜亚三次都空手而归,第四次的时候,他遇到了这群人,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一群人。
“呼……”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整了整头上军帽的帽檐,又抚了抚身上制服上的皱褶,然后抬脚。
那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社会福利学院在巴斯隆的西边,那儿是最远离沙漠的地方,因为市政规划的原因,这个学院即将在未来两年迁离这里,新的地址却迟迟没有规划好——市政厅并不想关注一群没有家人的孤儿们。
随手在停机坪外搭上了一趟去往城西的轮式客运机车,找了一个靠着车门的位置坐下,宋小白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这种依然依靠轮式内燃机动力在地面上奔行的载人机器依旧是整个维卡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可能这便是这个星球的一大特色吧,相比于漫天飞舞的飞行器的地星,维卡的发展本就和这个人类发源地相差万里。
当然,乌迪亚也好不到哪儿去,据说在一些偏僻的乡镇里,那些土著们还乘坐的是流传数千年的马车,他们时常要遭受警备队的盘问,以确定马车里没有偷偷藏着炸弹。
太阳刚刚落入地平线,这座城市才刚刚醒过来,算不上拥挤的客运机车里充满嘈杂,有去巴斯隆见识一下夜生活的中产阶级,也有去这座夜晚的城市里贩卖一些小物件的女人们。总之,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那便是来到这座城市。
客运机车运行的路线是要穿过城中心的自由广场,所以这些人有一大部分都会从那里下车。宋小白也没过多的去倾听他们在聊什么,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车窗外的世界上。
马路两旁的照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三三两两的行人们走在路边,宋小白觉得很舒服,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是他很舒服。
客运机车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前面的车门打开,微微有些泛冷的空气钻了进来,宋小白身边作座位上的一个中年妇女起身朝着车门走去,接着一个穿着墨色大衣,身材有些瘦弱的人走了上来。
宋小白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个人吸引了,他个子不高,略微有些长的头发散乱的扒在他的头上,因为光线的原因,宋小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清楚他微微抿着的嘴唇和细细光滑的脖颈。
是个女人。宋小白这样想到。
女人上了车,隐藏在阴暗下的眼睛似乎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宋小白面前——至少从宋小白这个角度来看,那个女人的目光一定在这里,虽然他看不清——她走到宋小白面前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宋小白微微挪了挪身子,他看见那个女人手中还提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背包。那个女人也没说话,就那样坐了下来。
客运机车的引擎轰鸣一声,再次启动。
宋小白依旧靠在窗户上,看着车窗外的世界,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在有些沉闷的车厢里让人稍微的舒服了一些。
他转过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借着车窗外射进来的灯光,他略微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个女人的长相,她的鼻子尖尖的,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颊,直到现在她的嘴唇也是紧紧抿着。
宋小白不太明白她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不过看起来这个女人应该很不高兴。
算了,莫管闲事。宋小白微微深吸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的夜色。
客运机车内的乘客们依旧在吵闹着。
远在数十光年外的室光星上的一片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一支穿着黄绿褐三色伪装单兵铠甲的远征军小队正躲在一个狭小的土坑中,他们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盲乱的朝着土坑外不断射击,将几棵小树拦腰打断。
“该死的!支援怎么还没到!”单兵铠甲上刻着中士军衔的士兵低声吼道,他头盔上的面罩早就碎裂,脸上还留着血痕。
其他的几个士兵也都人人带伤,他们的单兵铠甲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血迹,很明显,他们原本不止这么几个人。
“前方三十米,在那棵树上!”他身旁的一名士兵鼓起勇气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飞快缩回去说道:“有两个!”
中士的表情有些绝望,两个,这对于他来说根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他摸了摸腰间的口袋,里面原本的八个弹匣已经只剩下了一个。
他苦笑一声,还是将手中步枪上的空弹匣换掉,“啪嗒”一声,略显黑色的空弹匣掉在了地上。
“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