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内,有传言说,除了众所周知的世家大族,天璇还有三大不世出的家族。
即终南冯家、仙莱钟家、玉渊阮家。
三大家族皆绵延避世数千年,历经数朝更迭,子息兴旺,根基渗透天璇各行各业,却皆订立族规,不涉朝堂,不问政治。
传说他们任意一家拿出都富可敌国,但其行踪神秘,从不露于人前。即便是曾经的开国功勋,现今也避世不出的纪家,与之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而他们之所以成为传言,除行踪神秘,无人知晓他们家族宅邸所在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从来只在背后翻云覆雨,搅弄乾坤。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正面接触过他们家族的任何一人,即便有,也因种种原因,闭口不谈。
无论历朝历代哪位先祖大能试图寻其踪迹,想要对其拉拢或剿灭,也最终都以惨淡结局收场,拉拢者先不言,试图剿灭者则无一人得以善终,久而久之,哪怕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也再少有人敢去侵扰他们三族,也令他们逐渐成为世人口中的传说。
可即便如此,世人仍能在日常交易买卖中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直到数月前,三族中的仙莱钟家突然高调,不仅在各种场合高调亮明身份,还派出族中嫡系子孙三人行走天都皇城。
钟霈入主天璇最大书院宁德书院。
钟淇掌管天都第一楼晟祥楼。
而钟溱则做客宰相府,蒙宰相看中,纡尊降贵成为其幕僚不说。更言宰相嫡子孟景彦天资聪颖,愿等其从书院归来,便授其课业,成其良师,宰相自是欣然应允。
钟家虽未言明入世,但此举入世之心却昭然若揭。
世人不明缘由,皆传言纷纷。
“爹爹想将我许以钟家,是因为现今整个天都城内,已没有敢对我提亲之人了罢?”孟景初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连那面颊上的那抹笑都未曾变过。
“阿姊......可是知晓了?”孟景彦试探问道。
孟景初没有回答,他对孟仲德所做的这个决定既不感到愤怒,也不觉得欣喜,她就像一个旁观者般,极为理智的分析利弊,她知晓,如若让她站在孟仲德的角度,她可能也别无选择。
所以她更加理解孟仲德对她的拳拳之情。
孟仲德的确算的上是个好父亲。
只不过,她对男女之情或者更大一些,所谓人伦之情毫无所觉。现今要让她从已经算熟悉的孟府去到另外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居所,她恐怕一时之间会很难适应。
何况,她在天都还有事未完。
“我不会嫁去钟家。”
她只是平静的陈述,并没有觉得这种抵抗是有多难的一件事。
“阿姊,我支持你,我也极为不喜那钟溱。”
孟景彦和她一样的黑瞳熠熠闪着亮,让她不由忽略了他下颌上沾着的污泥。
再过几年,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怕是就要出落的如珍珠美玉了。
就像柒念一样。
她忽的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元灵,那少年懒在榻上,轻裘缓带,贵逸无双。
她想着,那灵的如画容颜现今怕是也只有她能与之匹敌了罢。
她不自觉摸向额头,那处的真灵之气,在她灵力恢复之后运转的更为流畅。
元灵柒念如若再不取回,只怕就要真的送与她了。
“是在想我吗?”
就如同悄然窥探了她的想法,突然,她听见了那元灵的声音。
就好像那少年将他温热的唇放在了她的耳边,轻轻吐着息,那气息似滑缎,又似萦绕在口齿的香茗,痒而轻的搔弄着她的脸颊,牵引着她的思绪。
腾的一下,她的面皮莫名烧了起来。
为防孟景彦看出,她连忙起身去了桌边,装作是倒茶水。
在起身的那刻,她不着痕迹偷眼扫了四周,并没看到那少年元灵的影子。
可她并不认为她是因神思不属而出现幻听。
“你在哪里?”
“真的想我了吗?真的想我的话就去城南吧。”
那少年懒漾的声音似裹了花蜜,顺着她的耳,一路香甜,滑落至了心间。
她忍不住有些心跳。
如同上次一样,这种感受熟悉而又陌生,却同样令她难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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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东宫寝殿内巨大的描金漆拔步床上,姜玄昱刚刚醒来,却似又生了病,正半倚半坐,被阿浊扶着身子喂药。
他散着发,如瀑青丝将他一张因病而变得更为絮白的脸包裹期间,更称的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这本该形容女子的词,放在此刻被病气缠绕眉间的人身上,似乎也并不违和。
若不是他一双琥珀色眼瞳偶尔闪现出的冷凝坚韧与玩世不恭,怕是无人会将眼前这人与整座皇城谈之色变的太子联系起来。
阿浊与其说是给他喂药,倒不如说是灌来的更好。
一勺还没喝完,下一勺已经塞进了嘴里。
姜玄昱几次被呛咳的差点见了阎王。
“咳咳,你这奴才,是想让你主子早点死是不是?”
他唇无血色,说话绵软无力,却仍不忘训斥着阿浊。
“殿下你能不能安静些,都快软成姑娘了,还不消停。要不是你动来动去,这药早该喝完了。”阿浊不甘示弱的反驳。
浓烈的汤药味散逸在东宫各处,引得西边角落里,姜玄昱喂的那群鸟儿不停叽叽喳喳。
东宫的大太监钱楚苦着张脸跪在地上,“殿下,您下次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您若出了事,让奴才怎么跟圣上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本宫又死不了!”
姜玄昱似被激怒,一扬手打翻阿浊手中的药碗,汤汁四处翻飞,溅的床帐、寝被处处都是,那剩余的汁液连同碎裂的药碗泼墨般挥毫在青灰的地面上,宛若盛开的幽兰。
“又耍孩子气呢?”一人突的迈入殿内,悠游的乐道。
钱楚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起身就要迎上去。
“苏院首,您可是来了,殿下今日醒是醒了,可醒来就变成这般,您快看看吧。”
“谁让你起的?这东宫还有没有点规矩。”
姜玄昱看到来人,轻哼一声,怒气未消,继续对着钱楚骂道。
钱楚耷拉着脸,又跪了回去。
“昨个还睡着,今日刚醒,生了病还这么大的气性,看来真是活腻了。”
那男子背着药箱,啧啧两声,脚步轻快。
“苏翊,你别以为我不敢治你的罪。”姜玄昱推开阿浊,重新躺回了床上,盯着绮罗帐顶,懒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