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该先关心柳家千金,关心我们在何处吗?”
姜玄昱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却也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柳家千金是生是死其实并不重要,她追来主要是为了那醉灵。
这般想着,她便站起了身,想先看看周围。
先前没看倒不打紧,因为醒来之时只光顾着提防那有些神鬼莫测的小太子,而如今一看,反倒有些骇然。
她倒不知除了幽冥、堂庭和人界,这世间竟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入目所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赤红沙海。
仿佛用成千上万数不清之人的鲜血织就的巨型红毯一般,赤红的沙将方圆千里一处不拉的铺满,只时不时在遮盖山丘时留下参差不齐的锯齿状沙环。
天穹也似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不见悬在上方的太阳,只留下耀眼天光,而那天光犹如破裂的琉璃晶璧,化作数不清的利刃,拖着长尾直插入赤红沙面,使穹隆地表勾连相接,在半空泛起一层如梦似幻的水晶影帘。
举目四望,烟波浩渺,荒无人烟,周遭清寂而又荒凉,比她在身处幽冥时感受到的还要强烈。
而她与姜玄昱此刻就站立在这片沙海之上,准确的说,是悬浮于这片沙海之上,他们的脚虽然像是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但踩着的却并不是那红沙。
像是被无形之物隔开了般,犹如水流般缓缓移动的红沙明明就在脚下,却好像又离得甚远,看得见,触不到,摸不着。
她探出灵力,试图用灵力消除她与红沙之上的无形阻隔,可任她使尽浑身解数,那灵力一旦注入其间,便如泥牛入海般失了踪影。
“世乐浮屠。”
站在她身侧的姜玄昱淡淡吐出几个字。
“什么?”
她微怔,有些迷蒙的向姜玄昱看去。
“没听过吗,脱离于六道之外的最后的一片净土,世乐浮屠。”
姜玄昱转过头,一双琥珀色眼瞳灼亮的有几分迫人。
“那个.......不是凡人话本子里的传说吗?”孟景初喃喃,她是记得自己先前看志怪传说时,那话本子有提到,不过看的太多,她倒不甚记得有关这世乐浮屠的具体了。
“对于世人而言,幽冥也是传说,你孟婆不也是传说?”姜玄昱的声音听起来犹如眼前的这片赤色沙海般不太真切。
是了,既然幽冥存在,她孟婆存在,那还有何传言是不能真实存在的呢,只不过以世人对她的杜撰而言,恐怕这所谓世乐浮屠也真假难辨罢?
“从前有一位叫世乐的僧人,一生感悟天地造化,追寻极乐净土而不得,以致憾恨而亡,死后亦没有得偿所愿登入西天净土,反如常人般去往幽冥行转世轮回之事,浑浑噩噩被冥使鬼差押解至半路,突遇一只灵力修至大成的噬魂阴魅拦路。那阴魅在吞吃了冥使鬼差之后,灵力大涨,也再看不上他这无修无为的弱小阴灵,遂而转身离去。”
“在失去冥使鬼差的指引之后的世乐,自然成了迷途的怨灵,人间徘徊数年,害掉无数凡人性命,最后为躲藏幽冥捉拿,栖身于一无人问津的残破庙宇,不料庙宇里竟然还有一风烛残年的和尚留守,他见世乐怨气甚重,遂以佛法开解度化,反激起世乐凶气,啖其血肉,吞其魂魄。”
“却不想和尚肚腹之内已生舍利,被他吞入腹中,与其孽修的灵力相冲,遭到反噬,为了不魂飞魄散,世乐无奈将自己与舍利及庙宇相融,因此虽灵力大涨,但也变相被囚于庙宇之中,为摆脱庙宇,他放出种种传言,诱人前来而噬其魂灵,年岁日久,他非但未摆脱庙宇,反与庙宇彻底融为一体,超脱六道,自成一界,所以自封浮屠。”
姜玄昱清朗的少年音总是带着几分慵懒,世人传言便在他刻意放缓的语调中娓娓道来。
“我倒是知晓这所谓世乐浮屠的存在,倒不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故事,多谢太子殿下为我解惑。”孟景初听得入迷,那小太子讲完半晌,她才混沌醒转。
“这传言里也有你幽冥之人参与,你倒是一点都不觉稀奇。”姜玄昱哼道。
孟景初一脸莫名,“为何稀奇?“
幽冥冥使阴差甚众,管辖阴灵无数,而世间阴灵不知凡几,因心愿未了以致幽冥途中脱逃、奈何桥边回头、往生路上不愿再前行而化作怨灵的也是无数,流传到凡间衍生的故事也不知有多少,她身为冥界代理执掌人,难不成要每个怨灵都去了解一番不成,何况这所谓世乐浮屠并没有成为祸乱人间的大患?
“你难道不知晓,每个不愿轮回往生的阴灵都在试图寻找这世乐浮屠?”
“不晓得,我为何要知晓,凡人贪奢淫逸,品目繁多,说多做多,生前死后,也大抵不过是为满足自身欲望。”孟景初脸色温文,眼瞳深处却满是漠然。
姜玄昱轻嗤一声,却也不反驳,自行解释说,“世乐浮屠初时的确噬魂,但后来发觉无论噬多少魂都已改变不了自身无法转生的处境,也就渐渐厌倦,不再诱人前去,但因之前之事,反让世人以为,找到世乐浮屠,就能跳脱五行,不再受轮回之苦,于是无数将死或已死之人才会前仆后继。”
孟景初静静聆听,半晌,才道,“你何以知晓这便是世人口中的世乐浮屠。”
她对旁人身世向来不感冒,关于太子姜玄昱也多半是从世井街巷有关她的传言中得知一二,知他早年丧母,知他不学无术,知他难堪大任,也知他走马章台流连花丛,但也因着早前的流言,她也知晓这小小少年对自己有所企图,或者说对她孟府嫡女的身份有所企图,而这份企图也令她知晓他并非世人眼中斗鸡走马的纨绔。
可她之前所了解和知晓的所有也无非都是从凡人层面,所以,她对他既称不上好奇,更称不上在意,直到此次才知,他除了凡间纨绔太子的身份,身上竟还带有着诸多玄异。
譬如他与元灵柒念之间的关联,以及他身上同样强横且诡异莫测的灵力。
此间明明无风,对面少年的褐金衣衫却猎猎作响,他锦绣无双的容颜在这片赤红的奇景之中显得越发绮丽,又好像融入进了那天地间悬浮着的剔透利刃,晶莹而又隐然尖锐。
“何以知晓,自然是因为.......
此处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