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当迷雾渐渐消散2
身体如被一道惊雷从头到脚轰了个透，只剩下耳里源源不断的轰鸣声，伴随着越来越无法掩饰的颤抖。就像大冬天被人从头顶灌下一盆冰凉的水，刺骨的寒气蔓延到每一个毛孔，它们喧嚣着，要将我最后一丝理智淹没。
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了，无论是哪方面最坏的打算我都已经预料到了，连这个也是。但此刻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我还是有点受不了。毕竟我这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背叛啊！一天之间，两个对我重要的人同时背叛了我。一个是我今生挚爱，我的亲生父亲。一个是我今生挚友，我的贴身保镖。
彻骨的寒冷渐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漠然。抬起因为打击而低垂下去的头，直视着那个依然看不清表情的黑脸。莞尔：“阿利，几天不见你也长本事了呢！现在就连阿辛恐怕都要赞赏你了吧？”能让阿辛那个死板的小老头赞赏，这可是阿利毕生的追求。还不晓得这小子是不是早已在底下乐了几个夜晚了。说话间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三人行的平白时光，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大喜大悲，却也像白开水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恍惚的期间没有去注意阿利风云变换的神情，导致接下来发生的180度大转变让一直以来被老头培养的处变不惊的我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伊伊，回来吧！老爷和我都在等着你，只要你回来，剩下的事我都会帮你善后。什么上官家二少爷，什么总协，只要你说不，我阿利一定粉身碎骨为你挡下。所以，伊伊，回来吧！老头已经想你想得心力憔悴了……”
一直无视的痛楚因为这不痛不痒的一番话，开始从冰封的心底翻涌上来，冲破层层叠叠的冰层直达跳跃的血红心脏。虽然心里已经挣扎的不像话，但嘴上还是保持着未变的冷然。“想我？他不是有儿子了吗？有人肯继承他的丰功伟业了，他终于可以一脚踢开我这个从小就不听话的女儿了吧？”明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说出来居然那么……叫我痛不欲生。
正出神着，肩膀突然被一双鹰爪紧紧扣住，抬起头时正对上阿利血红的双眼。眼窝深陷，黑色蔓延。什么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也可以变得这般憔悴了？
耳膜处传来的是那人奋力的嘶吼：“堙伊伊，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白一点面对自己的真心呢？不管外人如何定义，你永远都是老爷的心头肉，你永远都是堙家的骄傲！”音调猛然转低，变成了只能两人听到的耳语。“堙家所谓的少爷确实回来了，但老爷还没有承认他的存在。虽然有人为那个人撑腰，并且还带来了他和老爷的亲子证明书，但在道义上是没有人会认同这个私生子的。所以，现在只要你回来，那个少爷的名义就会被从事实中架空。只要你肯回来！”
请留下，少小姐！
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该哭还是笑，所以只能摆出没有表情的表情，盯着大门背后的昔日光景，淡淡然：“阿利，我还能回来吗？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这里已经没有供我容身的地方了。我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呼风唤雨的青龙帮少小姐，也不是只属于堙家任性的少小姐，我现在只是堙伊伊。你明白吗？”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今天不就是为了回家而从鹰奇出来的吗？那么我现在又在说些什么啊！罢了，罢了，错就错在我自作聪明。一切都结束了，堙家已经不是我能回的地方了，那么我现在赖在这里也没理由了啊！
拨开阿利还停留在肩头的双手，其间还是费了一点力气。转过头对着一直呆愣的张叔扯扯嘴角，然后很潇洒的脱离这不怎么善意的包围圈。说起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被一群青龙帮的小喽啰呈圆形给围住了？
“让开！”面前一个不怎么长眼的小青年挡住了去路，看起来和阿利他们差不多年龄。
小青年不但没有让开，反而让两边的人向这里聚拢，将去路堵的更死了。
闭上微酸的眼睛，不是很好气的朝着背后的人喊：“阿利，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掺和了？”怒气“唰唰”的往头上涌，火山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这不是我的事，青龙帮一向讲究人道主义，这还是您规定下来的不是吗？所以，他们的行为我不负任何责任，请不要找我，你应该好好听听他们的心声。”
是这样吗？那么好吧，自己种下的苦果，我就自己吞下去！什么叫自作自受我是明白个通透了！
睁开眼，冷冷的扫过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其中不乏我熟悉的面孔。我的气势还是有点作用，只见他们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但又在我还没有向前一步时又补了回来。
好啊，几个月不见都长本事了！还是我以前太娇惯他们了，搞得自己现如今一点威严也没有。我已经可以想象到背后那个人笑得那个小人得志样了！
克制着源源不断升上来的火气，拉开笑脸，很认真的对着这些木鱼说：“我知道大家想要说什么，可是这已经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老头现在很需要你们的忠诚，所以请将你们的这份固执转换成保护老头的勇气。未来的路会很艰辛，那是必然的。现在堙家动荡，青龙帮的形势也不稳定，正是要大家团结一心，好好守护这里的时候。堙家归来的少爷……”真的很不想承认这个人的存在啊！但还是要狠着心的说下去，这是为了青龙的未来，和堙家的未来。“……希望你们能像支持我一样，支持着他。如果不出意外，不久青龙帮将会被大换血，我真心的期望你们能留下了，共同打造青龙的未来。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少爷有什么本事，但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他身上流动的是堙家的血！”天，感觉是在扇自己巴掌一样难忍啊！老头，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路还长，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说不定那个人能成为青龙最辉煌的头领也说不一定啊？你们一直跟着我，所以还不习惯突然的转变，但世事难料，谁能谁说的准谁明天一定在哪呢？人要往前看，像我不是也准备接受命运的戏弄吗？我要面对的可是割骨换血之痛啊，我都能接受，你们还有什么不能呢？”今天的话好多，因为是最后一次跟他们见面了吗？
这些可爱的男人们，虽然爱血却不嗜血，虽然他们向往争斗却尽量远离杀戮。外界的人根本不能了解他们的梦想，只认为他们是社会的杂草，是妨碍社会进程的不和谐景象。但，又有谁知道，因为他们的存在，社会才叫社会啊！
只是几秒钟的神游，眼前坚固的人墙忽然有了变化，随着视线的开朗，震天的喊声在天空回荡。
“请留下，少小姐！”
本来比自己高一头的人海，现在只到了自己的腰下。这些傻男人，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语吗？
感动？或许是有点。堂堂七尺男儿为了我这个连祖宗都不要的人而跪下挽留，怎么能不感动？
不过，还有点气愤。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为了留一个连祖宗都不要的人而下跪，怎么能不气愤！
舒了一口气，敛容以对：“都给我起来！你们这都像话吗？一个、二个长得都挺利索的，怎么做下的事那么不让人省心啊？我曾经是青龙帮的少小姐，所以你们尊重我是应该的。但……”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了啊！这种话说出来真是让人不爽到极点！“……今日不同往岁，我们的缘分已尽。大家各为其主，你们要效忠的只有你们现下的主子。至于主子有没有变化，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只需听令就可，其他的事不是你们能管的事！……还不明白吗？”说得我是心力憔悴，天晓得让我说出这些窝心的话有多难！
能说的也说了，不能说的也都简单讲明了。怎么到头来跟“对牛弹琴”一样，一个个都没反应啊？
忍住，忍住。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要付一点责任。谁叫我平时太宠着他们了，让他们恃宠而骄，都开始不带鸟事我了呢？
正当为难之际，黑色的区域里响起坚强的声音：“我们青龙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少小姐，而只有这个少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所以，请少小姐留下！”
“请少小姐留下！”狮吼震山林的气势在苍天下浩浩汤汤的传播开来，几乎要震碎我开始不安分的心脏。
进退两难。
转过头，想看看从张叔那里有没有离开的路线。眼珠子转了几圈，连一条缝隙都没有。这次是被堵死在这里了，看来。
眨眨被阳光刺痛的眼睛，低喘几下，运足了气，对着视线下仅存的一片百方圆的白桦林大喊：“上官执，你再不出来我就赶不在封校前回去了！你要负责住宿问题吗？”
声音落下不到一秒，林里出现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自然是属于上官执，另一个应该是上官家的老管家兼“鬼”的保姆，好像也姓张的。
低垂的人头缓缓将视线从地面转向了一步步靠近的人影，可以从侧面看到他们惊诧的神情。
剩下的事就得看那个人如何行动了，我能做的已经做到极限了。这么看来，我还真是没用啊！这群该死的家伙，又害我在那个人面前丢脸！真是一群不长进的死小孩！
上官执依旧是冷着一双美眸，一一扫过视线里的人等。寒冷的气息就连距离他最远的我都能感受到。我跟前比较能看清楚状况的小子双肩已经开始颤抖，就差没磕头道歉了。
我个人的畏惧明显没有他们那么强烈，最多就是有点哆嗦。就像是站在空调底下一样，那种冷就限于身体上。如此说来，我的功力也是很强悍的。
美眸最后停驻的地方正对着我，具体说来就是在盯着我。然后浅色的薄唇轻轻颤动起来：“过来。”不是命令，但却具备着不容忽视的强硬。
鼓起腮帮子，气恼的翻起白眼。要是我能过去，还用叫你出来干什么？这样的想法刚从脑袋里闪过，眼前的人流默然像两边散开，最终留下一条狭窄的仅供一人行走的过道。踌躇只是一瞬，借着这条形成的小道安然的走到“鬼”的面前。身后似乎有话传来，但没有注意听，所以不晓得都是些什么话。但可以确定那是阿利的声音，或许正因为是阿利的声音，所以我才故意选择忽略的吧？
“谢谢你来接我。”垫起脚跟，轻声在“鬼”的耳边致谢。因为我的谢意只想让他一人知道。
似乎被吓到，几秒钟的停滞后才听到“鬼”的答语：“只要你肯回来就好。”
一切都朝着戏剧化的方向发展，上官执只是一个露面就抵过了我的千言万语，虽然很不甘却也无言反驳。实力悬殊如此，我再无礼叫唤不就显得太没水准了吗？所以，事已至此，都叫它乱去吧！
在跟“鬼”走的最后一刻，我还是心软的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芸芸众生。将从未展现的柔和一面尽显，柔声道：“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青龙的命运靠的就是你们。我既然舍弃了青龙未来命运的掌控权，那么我从此以后也没资格去评判什么。但，我谨以我堙伊伊个人的身份拜托你们……请守住这里，请守住这片养育我的土地。我堙伊伊拜托你们了！”最后一句话我是郑重的转过身弯下腰说的，连自己都震惊的深情。
视线所及是光滑坚实的水泥地面，等再一次将头抬起时，所见的光景竟然让我忍不住要淌下热泪。所有的人，本是背对我而跪的人，现在都转向正对我而跪。整齐低垂的头坚定着他们对我的信念。一颗颗黑色的头颅在烈日下泛着炫目的白光，闪得我的眼不由的眯起。
不愧我一直惦念的好男儿们！
满足的绽开笑颜，禁不住不喝一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前生五百次的擦肩，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大家好好珍惜互相之间的感情，期待能有一天我们可以对月当歌，把酒言欢，学一次古人的万里豪情！”本想趁着热血再瞎掰几句，却猛然被手腕上施来的外力给塞进了在一旁等候久时的车厢里。
“砰”的一声，车门被重重的关上。透过淡灰色的车窗，可以看到因这一声巨响而抬起头来的众人默默的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车。他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已经是最好的表情了。没有比他们此时的表情更加合适的表情了，我是这么认为着。
视线里的人影渐渐被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陆所代替。车内可以听到微微的空调声，那是很细腻的声响，足以证明此刻车里的气氛有多诡异。
干咳一下，眼睛对着车窗小声询问：“你今天要办的事就是关于堙家少爷的事吗？”
看来不小心被猜中了啊。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请原谅我对自己这位所谓的“哥哥”还是有点自觉的，不管我如何厌恶这个人的存在，我和他都不能避免是兄妹之实。
已经是不堪到不愿意回想吗？
“呃。那个……他一定会代替我成为很好的继承人吧！”没有用疑问，那是因为我总不能期望着堙家在那个人的手里毁于一旦，所以现在是有点自欺欺人的成分含在里面。
这可以理解成默认吧！
“那就好，好。老头会很高兴的，他一直期望自己能有个精明能干的继承人。其实我知道他更想要个懂事听话的儿子，我都知道的。”谁让我这么不了解他老人家的心，总是跟他对着干。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不能说不是我的任性造成的。
这次我以为他会继续选择沉默，但现实却总是喜欢出人意料。
当“鬼”带着轻蔑的告诉我他眼里的真相时，我的心再一次跌落到万丈深的谷底。不过，好像在跌落至最深的黑暗里前，我的心底深处似乎蔓延开一种情感……一种叫做侥幸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