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的说,付侦觉得,缺少的东西便是油漆桶。
这整个客厅连天花板都不放过的涂料,至少是一桶红漆的量,犯人若是打破窗户把油桶扔进来倒是情有可原,但是为何在作案之后就把油桶带走了呢?很难想像一个人在作案之后会一丝不苟的将工具一一收好,带上个废桶从窗户或是正门逃出去。
如此,油桶的来历和去向就有以下可能:要么就是李家人自己买的,这点等会可以去医院问询,要么就是凶手带来的。至于去向,屋子里没有,那肯定就是被带出去了,不过付侦还是有点想不通,为何要将油桶费尽心思的送出去。
如果这是张飞飞干的,他会大大方方的承认是自己所为,这也和“Z”字透露出来的信息一致,但是毫不在意显示自己的名号,却会将无用的油桶带走,这才是不合理之处。
待许大国两人离开后,付侦便马上将自己的推理给奎镇警员讲了,警员们听完后也认为付侦说的有道理,在刚说出油漆桶的时候他们便像触电一样点了点头说道:“是有点奇怪,没看到油漆桶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红漆呀!也不可能拿在手里吧。”
“犯人应该不是张飞飞,没有动机,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谁会想要这个孩子死上面。”付侦这样说道。
“李医生一家人缘极好。没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其中一名警员这样说道。
“是,我敢打包票,他们家绝对不会有仇人。”另一名警员也这样补充。
两位警员的话无疑给付侦泼了一瓢冷水,根据他的直觉凶手另有其人,但怎想到这家人居然没有仇家,如果没有仇家,那别的凶手的动机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没有有动机的犯人存在,但是看被害人分尸的样子,很明显是有着某种动机的。
“以前的仇人呢?比如说...爷爷李战年轻时不是打过仗吗?那时候是否会和某人结仇呢?”
“这种事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有什么仇更习惯用拳头单挑。”
“所谓的祸不及家人么,嗯嗯,看来还要找找别的可能。李医生有没有出过什么医疗事故呢?”
“这个就我所知是没有的,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市医院查。”
“市医院,他在市医院上班啊,对,我差点忘了,刚才明明看过资料了、”
“是啊,咱们镇上的医疗水平太差了,李医生在咱们镇大材小用了,老早就去市里上班了。”
“行,麻烦你帮忙查查了。”
付侦会对李医生感兴趣的原因,正是那如手术刀切除的伤口痕迹,在来的路上他便认为医生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看到孩子父亲李忠的职业是医生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感觉有种可怕的可能:父亲杀害了自己的孩子,并且残忍的分尸,贼喊捉贼。
如此,这间房子里的大部分不合理之处都解释的清楚了,李忠完全可以在满月宴开始之前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将油漆桶或者是凶器等处理掉,装作被害人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推断仍然没有动机,仅凭职业便判断李忠是凶手,无疑是个比许大国他们更不合理的判断。
由于客厅除了涂料还没清理,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因此付侦再巡视了一下便放弃对客厅的调查,他轻轻拉开了李医生夫妇的卧室门。
一进入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红色的大床,看上去是软床,坐上去应该会很舒服,挨着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两组照片,都是李医生一家的合照,付侦拿起一组仔细看了下:画面正中间两个老年人,一个想必就是爷爷李战,看上去精神矍铄,双臂粗壮,不愧是从前的军人。挨着李战安静坐着的多半是这家人已经去世的婆婆,那婆婆的神情安定,脸色慈祥,看上去是一位很和蔼可亲的奶奶,至于李忠和肖梗,则站在他们二老身边,而母亲肖梗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向孩子的目光中满是温柔的神情。
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他们一家极为和睦,说着付侦又拿起另一组照片,这组照片的日期写着这个月的时间,李忠站在左侧,母亲肖梗站在右侧,中间则是爷爷李战抱着他的宝贝孙子,笑的合不拢嘴,这张照片多半是为了告慰婆婆的在天之灵,一家人在孩子刚出生就马上拍下的。
“是么,这家人看来是果然很想要个孩子啊....”付侦这样自言自语,说着便拉开了床尾立着的衣柜,很多小孩子穿的衣服映入眼帘,接着他又查看了床头柜里面的东西,果然发现了在不同时间段购买这些衣服的票据。
如果作假能作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种种迹象表明:李忠尽管是个医生,但是比起张飞飞他是更没有动机杀害被害人的。
“来个人!”
付侦站在李医生卧室大声叫到,结果却没有人回答,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之前奎镇的警员说过:由于爷爷和母亲睡眠浅的原因,卧室的隔音效果都出奇的好,他不由得自嘲了一下,拉开了房门。
“刚才有听到我叫你们吗?”
“没有,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原来如此,我有事情拜托你们:这里有一些收据,麻烦帮我查一下真实性。”
说着付侦从床头柜拿到的收据递给警员,随后便走出卧室,轻轻的关上。
李医生卧室的搜查到此为止,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是普普通通盼望孩子降生的卧室。尽管付侦不相信有人能把这种事作假,但李忠医生的职业使他不得不谨慎判断,不过他心里也告诉自己,要是证明收据是真的话,李忠医生的动机便可以排除掉,不,某种意义上也可以排出这家人的动机。
接下来付侦又左转走进了厨房,他重点看了看此地有没有能躲藏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能递出去两个油漆桶大小的出口,但是反复调查之后,发现这厨房并没有那么大的出口。
“厨房不但没有躲藏的地方,甚至连出口都没有一个,窗户只有烟能透过,是焊死了的窗户。”
走出厨房的那一刻,现在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搜查了,那便是爷爷李战的卧室,他的卧室处于屋子的后方,后门肯定是在那里。
“什么东西?”
一打开爷爷李战的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床,而是满墙的功勋状,那些奖状的烫金字体让付侦几乎被闪瞎了双眼,没人会不注意到那些东西,付侦往右看了一下,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几枚奖章:
“边境作战第四部队荣誉奖章”“卫国战争荣誉勋章”“老兵不老勋章”
付侦随便瞅了一眼,便发现这几枚奖章都被李战擦的亮晶晶的,看的出来老人对荣誉看的很重,也是,像他们这样的老年人,到了晚年聊以度日的资本,便是过去光荣的回忆。
不过在这些亮眼荣誉的背后,黯淡无光的后门也进入你的视野,正如付侦所想的一样,李战的卧室果然是有一个后门,穿过床前的空档处,后面便呈现在眼前,很普通的防盗门,并未有被人撬开的痕迹。
“呼,也就是后门不隔音,但是进来的门是隔音的,真是奇怪的设计。”
付侦这样想着,一下打开房门,田野的清风一下子吹拂在他脸上。他低头看去,地上是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大概五六米远便上了田埂,而在田埂之后,便是宽阔无边的田地,里面种着杂草一般的绿色植物随风摇摆,刚才的清香便是这些东西的缘故。
这就走通了?付侦感到有些无趣,如果有人从后门出去,作为军人的李战,睡眠又浅的老头子,是断然不可能毫无知觉的,而且门锁也未有被破坏的痕迹。
不过也还有另一种可能,爷爷李战将凶手放进来,这样便有了可能。
“哎,我在想些什么啊!”付侦感到一阵负罪感,直到现在他仍然考虑着凶手是这家中某个人的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无一不是与人伦相背的,仔细想一想李医生卧室里的照片,那是怎样和睦的一家人,怎么会杀害自己的子孙呢?
微风又一次吹过,付侦全身打了个激灵,刚想转身回房,却隐约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
他缓缓走上青石小路,两三步便来到田埂,发现左边果然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喂!你是哪里的人?”那老奶奶率先开口问道。
“我是市里来的。”
付侦再次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婆婆,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当然并不是被害人婆婆那种玄乎的事,而是在来的路上翻阅资料时,不知道在何处看到的。
“来这里做什么的?”田埂上的老奶奶这样问道,她一只手挎着葱的篮子在风中摇摇晃晃,给人一种萧瑟的阴沉之感。
“您不知道吗?这里发生了命案,我是负责调查这件事的。”
“哦,居然会有调查的人来,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们这次又把犯人推到别人头上了。”
听到这话,付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看你居然如此认真对待,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老奶奶晃晃悠悠的走近付侦的身边,神神秘秘的低下头,示意他过去听她讲话,而他也下意识的连忙凑上去,心里想的是这老奶奶不要摔倒才好。
“我知道凶手是谁!”老奶奶轻声的这样说道,而付侦一下子就被提上来了兴趣,眼前这个人不围观看戏,很有可能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于是他屏息凝神,侧耳继续听着。
“你可要保密哦!毕竟我这个糟老婆子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
“一定,提供线索的人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小伙子?”说这话的时候,老奶奶又有种无名的恐惧,能感受到语气里的退缩。
如果没法取得老奶奶的信任,说不定真会错过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机会只有一次!
“您既然说想要告诉我,那我便听着,如果您不想告诉我,那我一直催促也没什么用吧。”付侦笑着说道:“您自己决定吧!”
听了这话后,老奶奶终于放下心来,她像招呼自己孙子一般握着付侦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
“凶手是鬼呀!”
“鬼?”
“是啊,是鬼的诅咒!”
“您说是鬼的诅咒是什么意思?”付侦感到莫名其妙,在现代社会还能听到如此天方夜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家人被鬼诅咒了,是养不出一个孩子的。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就没生出来,第一个孩子都是结婚十年后才生出来的,而刚生下来就死了。”
“这件事我也知道,据说是孩子不小心偷喝了爷爷放在外面的农药死的。”
有关于李医生一家第一个孩子死去的事情,来的路上付侦便得知了,医院也有当年事故的证明,那件事被定性成一件意外,这件事给李医生一家的打击毋庸置疑,而被害人的婆婆正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最后据说是被活活气死了,可见这件事的影响。
不过要是把这件事和那件事联系在一起,便有点强行拉上关系的味道在里面,一件是意外,一件是明显的人为,付侦此时心想,老太婆也许是得知这两件事情后,便下意识的以为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将责任归结到“鬼的诅咒”上面。
“一次死是意外,两次呢?这一定是诅咒不会错的,一定是诅咒啊!!!”老奶奶神神叨叨的样子,语气哆哆嗦嗦,看上去十分恐惧。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你还会接着调查下去吗?”
“当然会。”
付侦的回答明显让老太太有些失望,她脸上呈现出难看的表情,仿佛是在说鬼也要去惹,真是愚蠢。
“那可是鬼啊!”
“凶手如果是鬼的话...”付侦转头看向这几栋房子笑着说道:“我反正也还没见过鬼,也想看看鬼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此时的天气虽然炎热,但田埂上的风让付侦感觉无比凉快,老奶奶的话让他感觉到无比舒坦,即便她说凶手是鬼,那也说明了至少还有人凶手不是张飞飞,这让他的想法无形之中反而得到了肯定一般。
“哎,真的是哦。”老奶奶无奈的摇摇头,一步步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回去,付侦看着她慢慢走远,进入了李医生一家的隔壁房门,再一看四周,这里的房子全是有这种后门的布局。
都是这种布局,看来是一开始早期被谁设计的东西.....就在付侦这样想着的时候,灵光突然闪过,脑海里浮现出窗子下的脚印:一道脚印通向前门的大道,一道脚印通向后门的田埂。
这是最开始让付侦感觉到不正常的,因为没人会从大道而来,行凶之后却从相反的方向逃窜,更何况是田地,要么便是有不能回去大道的理由,本来付侦的思路就到此为止了,但是看到刚才那个老奶奶通过后门回到家中的一瞬间,他的推论突然得以进行下去。
咚咚咚!
“谁呀?!”苍老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我是刚才那个市里来的后生!快请您开门。”付侦这样叫着,此时他已经来到了田埂老奶奶的后门,侧眼一看,老奶奶的这栋房子是靠近李医生家右边的第一栋。
“搞什么?”老奶奶缓缓的打开门,语气却有点不耐烦,很是奇怪。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解答一下。”
“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吗?我看你们镇上这种房子的布局,隔音效果应该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不过有防盗门那些东西,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大概多远的距离,能听见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呢?比如说大喊大叫的声音,或者是孩子的哭声?”
听到这话,老奶奶惊恐的看了付侦一眼,她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想继续回答。
“我不知道。”
“不,这种地方晚上一定是很安静的,您一定是知道的,还请您告诉我。”
“怎么说呢,我老婆子耳朵背,只能听到我这间屋子的声音,隔壁什么的,我都听不见。”
“好的。”
看着你想着什么,老奶奶快速的想要关上房门,而付侦却伸个手挡在前面,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
“还有什么问题?”老奶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谁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明明刚才还热心的交谈,这让付侦更加怀疑。
“李医生家从后门这个方向看过去,右边是您的屋子,那左边这个挨着最近的屋子,主人是谁您知道吗?因为现在我们现场查到的脚印,是挨左边这栋屋子的,所以我想问问...”
“你是说左边这栋屋子的主人?怎么了?和李家这件事有关系?”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有这种可能。如果脚印不是障眼法的话,我之前的确一直想不通为何犯人会往房后跑,但现在我明白了:从房后跑就能从你们全镇统一的后门进入自己的屋子,这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行凶,不过这也是推断,毕竟挨着李医生家周围的房子还有很多,我只是从最近的开始问起,也不是一定说那人就是凶手,还请您告诉我主人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呢?”老奶奶不耐烦的问道、
“我有必须让您亲口告诉我的理由在,请您理解。”
“隔壁是肖家小儿子的房子,就肖家小儿子一个人住,父亲母亲都出国去了,就他一个人在家。”
“他叫什么?”
“肖平。”
“多大了?”
“二十几还是三十几,我忘了!你自己去问吧!”
说着老奶奶眼神无比坚定的关上了房门,一点也不顾付侦的手还放在门框上,好在他及时的抽开了。
先是李忠,现在又是邻居肖平,一个个付侦心中的嫌疑人慢慢出现,他走回青石小路的时候感觉心情已好了很多,案件虽然变的复杂,但依然庆幸这没有那么简单的感觉,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了出事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