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姐的婚期快到了,结过婚,我也该上学走了,事情千头万绪,都要在我走前抓紧时间办好。如果在陈家集举行婚礼,就得耽误十几天时间,这样就误大事了。我很着急,二姐更着急。她对我说,亲爱的,咱妈在这里就好了。
这时有人喊,二哥,我们快想死你了。
我抬头一看,是三弟、三姐和妈妈来了,我一把拉起二姐的手出门迎接。
二姐抱住妈说,妈妈,我们刚才正盼着您快来呢,真是心想事成。
三姐笑她眼里只有娘,就不认姐姐弟弟啦?
二姐腼腆地拉着姐姐弟弟的手,亲昵地说,姐姐,弟弟,我想妈,也想你们呀,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能不想呢?妈妈,姐姐,弟弟,走了二十多里路,都累了,快进屋里坐下歇着,我给你们泡一壶铁观音,请你们慢慢品尝。
三姐夸她,怪不得妈妈夸你模样长得俊,心地善良,很会说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妈妈的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又急忙抽了回去,惊呼,快跑,老虎来了。
站在妈背后的三姐和三弟,也被妈的一声惊叫,吓得大惊失色。
我哈哈大笑起来。二姐嗔道,你看把妈吓成啥样了,你还笑!妈妈别害怕,这是一群纸老虎,不会伤人的。
三姐三弟进屋仔细一瞧,惊问,这是谁画的?跟真虎一样。
二姐搀扶着妈妈站在门里,妈惊魂未定地环视了一遍问,爱美,这是你们请哪位画师画的?太凶猛了。
妈光长别人的志气,灭儿子媳妇的威风。这都是我和爱美画的,你若不相信,我们这就画给你看。
二姐斟上茶,捧给妈,三姐,三弟,笑着同我往桌前一站,拿起画笔补画没有画完整的两只老虎。他们站在一旁,看我们舞笔弄墨,直到我们画好才长吁了一口气,乐得三姐三弟拍手叫好。
妈满意地笑着说,画得确实很好,我上回来,你俩并没有画画。我走了十多天,你们又长本亊了,也太玄乎了吧?这么多画,能卖出去吗?
我骄傲地说,我们接的活干不完,连上厕所的空都没有,这些画,明天就被买家拿走了,还有很多张没画呢。
妈点点头说,能卖出去就好。我刚才听你姥姥说,四寨主的这座宅院被你们买下来了,是真的吗?
我拿出房契对妈说,有房契为证,还能有假?舅舅是担保人,我给村里四百块钱,村委会给我立了房契。前天我们在官庄集上租了两间店铺,跟房东立了三年的合同,交给他一年的租金。几天前,陆叔叔的儿子陆建国来了,陆叔叔在省公安厅当厅长,陆婶是他的秘书,建国在省文化厅当处长,艳菊嫂当科长,郝叔叔是市高官,郝婶是市委宣传部长,正君姐夫在市文化局当副局长,春燕姐当科长。他们回去就跟外贸部门联系,替我们签订供销合同。妈,我们必须马上招收学徒工,抓紧时间培训。还要在院子里搭建工棚,操办桌凳,时间就是金钱,我们耽误不起呀,我和爱美正盼着你快来,帮我们出主意呢。
妈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好解决,我跟你爸啇量好了,不能让爱美坐在轿子里颠簸二三十里。特别是过蒋堤口那道陡坡,万一出了问题,她母子就危险了。我们决定让你俩在这里举行婚礼,正愁着没有合适的房子呢,你们买了房子,在家里举行婚礼,就方便了,我们把办酒席的钱带来了。
二姐激动地说,妈,您和爸虑亊真周到,这样我们就不犯愁了。我们还想给爸妈钱嘞,咋能再要爸妈的钱?您留着用吧。
妈担心地问,建国能帮你们把事情办成吗?别弄得劳民伤财,鸡飞蛋打。
我把三张相片让妈看。妈端详了一会儿说,第一张是陆春明两口子,第二张是郝勇强两口子,第三张是慕羡汝两口子,几年不见,他们的模样都没有多大的变化,我真想念他们呢。儿子,你干爸,干妈,干什么工作?咱们可不要为了卖画连累了他们,做生意要光明磊落,投机取巧的亊可不能干。
哎呀,我怎么忘了问他们在哪里工作了,可能也在合城吧。妈,你和爸常对我讲,外财不发命穷人,君子取财有道,邪门歪道的瞎包事,儿子不干,我和爱美靠绘画赚钱,是正当的。建国哥帮我们找买家,也是帮助买家找货源,完全符合国家的物资交流政策,你放心好了。建国哥把几张相片交给我们,我们给干爸干妈和两位叔叔、两位婶婶画了祝寿图,给建国哥,艳菊嫂,正君姐夫,春燕姐,画了结婚纪念图,又送给他们双美图,十几张虎画,一千块钱,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亊,不是行贿。
三姐着急道,妈,你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尽瞎操心,快叫锡美爱美讲讲他们是跟谁学会画画的,我和三弟能学会不?
爱美笑着说,姐,我的师傅是锡美,锡美是不学自通。
哈哈……,别听她胡说,哪有不学自通的道理。你们还记得有一年,在小叔家住的宋画师吗?
当然记得了,当时有很多人请他画像,他教你画像了?
嗨,他最讨厌我赖在他身边不走了,哪能把技术传授给我?是我看会了他的画法,从单城考学回来,就和爱美试着画俺俩的像,没想到居然画得很成功。你和三弟别走了,我保证你们能学会。只要用心想,用心练,不出十天,就能画得很好。一张虎画8块钱,一张中堂虎画10块钱,一幅肖像至少15块钱。
三弟说,姐,咱俩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学画画。
妈对三弟说,你明年小学毕业考中学,不能在这里学画画。
三弟不同意,上学枯燥乏味,远不如学画实惠,将来还能当画家呢。
爱美在厨房里炖了半锅猪肉、海带、豆腐和粉条,给姥姥在小锅里炒了几样素菜。又买了一筐热馒头。三姐用大盘子盛菜,三弟往堂屋里端。我把姥姥领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爱美热情地侍候姥姥吃饭,又给妈和三姐往碗里夹肉。弟弟爱吃肥肉,今天炖了四斤猪肉,你放开量地吃吧。
妈说,都是自家人,你不用客气,快趁热吃吧!我吃过饭陪您姥姥休息一会儿,再去看你妈,你们忙着画画,不要管我们。
三姐和三弟急于学画,他们决定吃过饭放弃休息,争取十天后独当一面。我对爱美说,亲爱的,你不知道,三姐聪明好学,毛笔字写得尤为清丽,可惜她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三弟爱动脑筋,爱钻研,把砖墙能砌岀十字花来,连老泥瓦匠都对他刮目相看。三弟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善于交际,画社的产品推销非他莫属。你有了三姐三弟和哥嫂的鼎力协助,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爱美高兴极了,妈,您老人家放心吧,我和三姐三弟亲密合作,同甘共苦,一定把双美书画社办得红红火火。
一向自我封闭的姥姥,突然叹息道,大发和锡美同岁,是个无用的傻子,若像你们这么聪明有本事,我就谢天谢地了。唉,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七零八落,就剩我一个瞎眼婆了,我还吃什么吃斋,念什么佛啊!从现在起,我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跟你们吃一样的饭菜。
没想到姥姥居然开窍了,做出了英明的决断。爱美急忙夹一块肥肉,送到她嘴里,她流着眼泪说,真香。
唉,谁也没有姥姥吃的苦大,大舅闯关东去了,舅妈领着傻儿子住在娘家,大发连老婆也娶不上。姥姥把希望寄托在佛祖身上,吃了大半辈子斋,信了几十年佛,天天念:“念真经,往下传,佛祖老爷句句是箴言。佛祖老爷来打救,步步坐的是仙船。”她朝思夜盼,眼睛都哭瞎了,到头来,既没盼到佛祖老爷来打救,也没坐上仙船。现在终于从梦幻中醒悟过来了,真正认识到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全靠自己。她再也不受封建迷信的愚弄和束缚了,开荤是她对悲惨命运的无奈抗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