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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笔架先生,刚直不阿

因翟学士在浙江巡抚面前详细介绍了淳安县的办学情况,又着重推介了海瑞人品学识。浙江巡抚深受感动,他立即作了指示:淳安县学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特给予其开辟绿色通道的便利。

不久,有两名训导就接到命令前往明伦堂任教,巡抚衙门又拨付五百银两用于修复县学。另外,上级又给予海瑞教谕若干银两的奖励。

很快在海瑞的带领下,县学修复完工。随后海瑞将修复县学的各项支出费用以及资金来源作了详细说明并予以公示。

下面,我跟大家讲讲明伦堂。

明伦堂多设于文庙、书院、太学、学宫以及县学等的正殿,是读书、讲学、弘道、研究学术的地方。

“明伦”二字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从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大意是,夏商周三代对学校的称谓不同,但办学的目的相同:教育人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道德规范。上面的精英们明白事理,百姓就会跟着效仿。过去小说里出现的明伦堂,就是讲堂,相当于今天的课堂。

现在我跟大家说说“教谕““儒学“以及“训导“。

“教谕”,官职名,相当于今天的校长,宋朝时开始设立,负责教授秀才经书等。“儒学“是明清时代各县设立教谕一人,训导若干人,是全县最高的教育机关。训导相当于今天的教务主任,他们协助教谕。

自从海瑞受命以来,早晚忧愁叹息,唯恐辜负了朝廷的期许。他觉得自己虽官阶不高(九品),甚至人微言轻,但他却有一种高度的责任感,使命感。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越是艰险越向前,看来再大的困难在海瑞面前都不成问题,“位卑未敢忘国忧“,他以极大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淳安县教改中。

我们在前面已提到了明朝中后期社会风气日益颓废,学校是社会的一个缩影,淳安县学的风纪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学校管理混乱,管理层人浮于事。生员纪律松弛,自由散漫,学业成绩一落千丈。管事的头头每天坐在椅子上,喝喝茶,和手下聊聊天,平常的日子里充溢着无聊和寂寞。“我家的院子里,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这是伟大的鲁迅先生在民国初年于教育部任职期间所写,时至今日,我方慢慢领悟了他的苦衷。本人愚钝,我原先误以为鲁迅先生故意将句子重复着写,当初,我心想,鲁迅先生为何不直接写院子里有两棵枣树?后来才明白,如果是这样,心里愁苦、寂寞就无从表达了。“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海教谕接手了淳安县学的这个烂摊子并不怨天尤人,而是充分表现出电影《红灯记》中李铁梅“打不下豺狼,我绝不下战场”的大无畏勇气,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教育改革。同时,他根据学校的实际情况,亲自拟订了《教约》十六条细则,对生员在修身、处事、待人接物等方面都作出了明确的规定,其中涉及品德方面的竟达十二条,要求全体学生从小事做起,从我做起,真正做到蜀国皇帝刘备所说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海瑞给生员立了规矩,我们再来看看海大人对师道的见解。“教官掌一邑之教,门下皆凡民之秀,所事事比俗吏簿书词讼不同。师道立,善人必多矣。于以推之,功效不浅。”(《兴革条例》)大意是:教官(含训导)负责全县的教育,他们的弟子都是民众的精英。(后来成为人渣的除外)生员的品性与世俗官吏、刀笔师爷等迥然不同,如果全社会尊师重教风尚盛行,好人好事就会如雨后的春笋般层出不穷。

读者朋友,你也许会记得明太祖朱重八先生举起屠刀欲杀宋濂的事吧,宋濂是明初的第一学者,因受他的孙子参与谋反而牵累。危难之时,仁慈的马皇后劝阻道:“皇上,你不能杀他,老百姓家尚且敬重老师,何况是我们皇家呢?再说宋学者是太子朱标的老师,如果你杀了他,就会寒了天下人的心。“结果朱皇帝放了宋濂一马。朱元璋天不怕,地也不怕,唯独害怕正义,害怕真理。因此,我们说圣旨也有不灵的时候啊。

《教约》16条类似于我们今天的《中学生守则》(十条),它们都把德育放在了首位。海瑞还结合生员自身实际,包括智力、学习成绩的优劣,采取了对不同的学生实行不同教育的措施。他提倡学以致用,提倡道德和文章不可分离,可谓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比如今天学生写作文必须有正能量,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要正。他反对秀才只会写死板的八股文。

伟大领袖***当年曾呼吁:“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儿童在讲话,写作文时多一些童心童真,少一些成人话,因为文以情动人。

他还提倡秀才将经典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反对读死书。

现在让我们来分享一个古代笑话:从前有个呆秀才下乡,一条小水沟挡在他面前,他立刻打开书翻看,你猜他要干什么?原来,他想从书本找到如何过水沟的答案。他正在为是“跳”还是“跃“而纠结时,一位农民来了。农民笑着对他说:“不用翻书了,你跳过去就行。”秀才照农民的话去做,双脚蹬地,往上起跳,像我们今天体育课的立定跳远,竟落入水中。农民忍住笑连连说:“跳错了,跳错了。”说完他忙给秀才做示范,只能单脚起跳,一跃而过。秀才爬出水沟,强辩道:“双脚起步叫跳,单脚起步叫跃。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你应说跃,不该说跳。你害死我了!“那位秀才拘泥于书本,犯了教条主义或是“本本主义“的错误。历史上,赵括只会纸上谈兵,结果战败;马谡自恃饱读兵书不听王平的劝告而导致街亭失守;李立三、王明等人照抄照搬苏联红军的经验,不顾敌强我弱的客观实际,要求工人在中心城市举行暴动,并命令红军强攻大城市,给中国革命带来了巨大损失。

教条主义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们在学生时代经常听到政治老师说,我们想问题,做事情,一切应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这说的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

海瑞教导秀才要关心时事,并把国防、水利建设等纳入教学内容,真正做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想如今我们的中、高考学子们尽管忙碌,但还是挤出时间收看中文国际频道的电视节目,如“中国新闻““今日关注”“海峡两岸”。它拓宽了学生们的视野,激发了他们深入了解外面世界的兴趣,可谓受益颇丰,正如人们常说的“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

海瑞教谕还组织生员讨论国事,并进行以策论为主的命题考试。它每两月举行一次,以便提高秀才了解社会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鼓励他们对国家大事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

海瑞要求秀才严于律己,处处以圣人倡导的道德礼仪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海瑞作为教官处处率先垂范,自己做到的,才会去要求别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在当时,有些生员喜巴结奉迎官吏,托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大搞不正之风。为了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海瑞决定狠刹这股歪风。他重申:“诸生参拜揖外,不允更执货物以进。“他还设身处地为生员着想并勇于担当。他说,如果有人来怪罪,你们就说责任在我,可将责任推给我海瑞。生员们见海瑞说得在理且行得正,都十分敬佩。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秀才们从此身体力行,逐步走上了以钻研学问为中心的正确轨道。他又强调:县学是做学问的地方,在明伦堂,所有人一律不允许行跪拜礼。

这样的规定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可谓惊世骇俗,用我们今天某些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另类”,真的很“奇葩“。海瑞性情直爽,不阿谀奉承。他与东晋的陶渊明有惊人的相似。大诗人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他讨厌甚至痛恨官场的黑暗和腐败。陶诗人不想使自己的人格受到玷污,他渴望过着“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自由、平等、幸福的美好生活。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海瑞做出在教习场所不准行跪拜礼的法理依据,明初明太祖朱元璋就下令,在府学,下级官员不必向上级领导行跪拜礼,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提倡儒学的尊道重教之风气。据《明史》记载“海瑞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诚为人所难能。”大意是赞美海瑞性格耿直刚烈,他和光武帝时的“硬脖子县令”十分相像,任你是皇亲国戚,不管是任何人只要触犯法律,他都能严明执法,头是可以断的,头却不可低。海瑞公正廉洁完全能与宋朝的包公比肩,他一生艰苦朴素,不屈不挠,砥砺奋进,确实难能可贵!

上面我们提到的“硬脖子县令姓董名宣,是光武帝时期的洛阳县令。有一天,县衙门前响起了“咚、咚“击鼓喊冤声。董县令心里纳闷:不知何人鸣冤?他连忙命手下人升堂审案。

原来是珠宝商的妻子状告名叫高平富的男子,不叫高富帅。高平富蛮横地要求珠宝商打五折,以一半的价格将珍珠项琏卖给他。珠宝商人又不傻,赔钱的买卖不能做。高平富见达不到目的,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珠宝商大打出手,直打得他头破血流。珠宝商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也就不忍了,和高平富扭打在一起。高平富好不容易挣脱了珠宝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丧心病狂地挥剑砍向珠宝商,致使珠宝商不幸身亡。高平富顺手拿走了他的“战利品“一一珍珠项琏,然后迅速逃离。

董宣一听,顿时怒目圆睁,命令衙役们速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衙役们却不肯执行,站在堂上一动不动。董县令很生气,厉声问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速将人犯带到大堂,不得有误!“'这时其中一个衙役走过来,说道:“董大人,凶犯高平富系湖阳公主的车夫(专车司机),如何拿得?”董县令听完,简直要怒发冲冠了,他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随我去公主府拿人,定将凶犯绳之以法。“

湖阳公主是光武帝刘秀的大姐,属正宗的皇亲国戚,是个厉害的主儿,谁敢招惹?可是洛阳的父母官董大人偏不信这个邪,他早就想灭一灭她的威风以维护法律的尊严。

董宣带着衙役守在湖阳公主府门前的大道上,只要凶手一出现,他们就立刻抓捕。一连几天他们像宋国的农夫一样“守株待兔“,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总不会老让董大人空手而归吧。目标出现!高平富终于露面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董县令立即迎上去向湖阳公主行礼,他当然不会对她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啊之类的话,而是向她宣讲法学知识:“你贵为公主,本应带头遵纪守法,主动为皇上分忧。但你却纵容奴才为非作歹,这有损皇家名誉。我希望公主迷途知返,交出凶手。”湖阳公主气昏了头,大骂董宣。董县令装着没听见,接着故意激怒高平富,高平富终被引了出来,董宣大声喝斥道:“高平富杀人夺宝,罪不容赦,按律当斩!“董县令兼法院院长一经宣判就具法律效力,说迟时那时快,董院长发扬了亲自动手的作风,一剑刺中高平富,凶手当场毙命。

湖阳公主见状差点儿晕了过去,董宣的胆大妄为令她火冒三丈。她即刻进宫向光武帝哭诉,要求严惩董宣。光武帝也十分气愤,决定好好教训他。

光武帝马上下令将董宣抓进宫来,从严从重惩处。董宣被带到宫中,见到皇上却全无惧色。

光武帝指着董宣训斥道:“你为何要欺负朕的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董宣从容答道:“臣得罪公主,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固,我杀高平富,是秉公执法。如果皇上您认为我有罪,我就情愿伏法。”言罢,他还没来得及跟刘皇帝说来生再见,就一头撞在大殿的柱子上,血流满面,光武帝慌忙命卫士拉住董宣。

董宣端的是一条好汉!

光武帝心里十分清楚:董宣公正执法是为了国家利益,湖阳公主包庇纵容家奴犯罪,错在她。但又碍于姐姐的情面,光武帝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中国人的处世智慧由此可见一斑,光武帝命董宣给湖阳公主磕头赔礼道歉,多少给个面子。

历史上震撼人心的一幕上演了:只见董县令跪在地上,假装没听见,他觉得自己又没错,干嘛要磕头赔礼?两名侍卫想给皇上找个台阶下,跑过来用力摁住董县令的头颅,强迫他向湖阳公主赔礼。偏偏我们的董大人倔脾气上来了,“山势高昂的头”热血在心中流。他用双手撑着地,拼命挺直脖子就是不肯低头。

光武帝深知此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只好生气地对侍卫下命令将董宣拖出大殿,并用手指着董宣说“你真是个硬脖子县令!”和“硬脖子县令”脾气一样倔的海瑞,一日正要给生员们授课,忽然接报:府学大人令海瑞速到县衙汇报县学修复事宜,包括账目稽核情况。海瑞连忙叫来了一个训导并做了一番交代,即刻动身前往。

府学大人令海教谕进见,海瑞向府学大人行礼,静候大人问话。

府学沉着脸,冷冷地问道:“海教谕,县学修复的可好?”

海瑞答道:“回大人,县学修复很好,是否要下官带您去实地查看一番?”

府学见海瑞空手而来没带礼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心中窝火,不禁暗骂:此人真是个榆木疙瘩,我得给他点儿颜色看!

府学冷不防地说道:“本官奉学政大人之命访察,你自信县学已修复完好,那么就请海教谕在此列出各项收支清单,让我核查后上报。”说完,他就命手下人拿来纸、笔等文具,放在公案上,勒令海瑞当面开列。

海瑞少时就能过目成诵,这有何难?再加上他亲自将修复县学财务账目予以公示过。所有款项都经过他的手,他对其收支情况了如指掌。清官海瑞当场开列,上级所拨银两,乡绅、生员自发捐资以及购进原材料款,工匠的工资等都写得清楚明白,绝无半点差错。后经人核实,海瑞所报数目与账册一一相符,众人无不称奇、默叹。府学大人索贿宣告失败,甚至连一句奉承的话也没听到,只好悻悻离去。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1年),也就是海瑞任淳安县教谕的第二年,朝廷派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正四品)来此地视察工作。在明伦堂,海瑞率两名训导迎接,一左一右两名训导见到高官后倒地跪拜,海瑞挺立在两人中间,抱拳长揖。御史大夫见此情景,又好气又好笑,就用手指着海瑞大声训斥道:“你这是给我行的什么礼呀?看看你们三个,倒像个‘山’字型笔架!”

笔架又称笔格,是搁笔的用具。海瑞面对长官的责备不卑不亢,围绕着法学和礼仪学展开辩论赛:“御史大人,这里是教习场所,下官谨遵宪纲给你行礼。“御史大夫听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气急败坏地招呼随从人员,拂袖而去。

海瑞不跪一事参见《明史》本传,从此“笔架先生”的声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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