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东西拿来了。那个...我不是说你不对,我就想问问...我们真的还有再作一次实,实验吗?”小透明抱着两石罐的耗材来到蒲通仁面前汇报,但从他犹豫的脸色上看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恐惧中走出来。
蒲通仁环视了一圈,注意到大部分族人哪怕经过一顿饭的时间也都还沉浸在先前的恐惧里,三哥他们几个啃骨头的时候都在时不时瞥向早已被翻得如同被挤裂的水痘般的试验场地,左手一直放在飞斧上,备战情绪拉满。
这让他有些头痛:“法老之蛇”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否决“巫术”的存在,同时为族人打开理化的大门。如果因为实验现象过于恐怖而导致族人对其避如蛇蝎,乃至被吓出斯德哥尔摩,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说来也是他没有考虑万全,只想着弄个炫酷的出来吓一吓五蠢蛋,而没有考虑到完全没有经历过相关信息的族人们的感受。
如果给野人一些时间学习,蒲通仁相信绝大部分族人能接受并掌握初级的理化知识。怪就怪在他先前将所谓的“巫”假想得过于厉害,以致于下意识翻出来这门能把自己学文的大学生朋友都给吓个人仰马翻的手艺,哪知道那所谓的“巫”对族人们的影响并没有那么深刻,何况这个族群本身就不存在“巫”,大部分年轻野人甚至没见过那种东西。
他的视线飘向无恙,想从女孩那里找到安慰。却看见能单人溜老虎,带头怼巨熊的女孩正像个从老妈那里偷被没收的手机的孩子般,蹑手蹑脚的磨蹭到反应地点,丢下手里抱着的荤油后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嗖的一下窜出老远。
蒲通仁捂住自己额头,感觉脑仁莫名有些疼痛。
明明之前无论是数学、汉语,还是力学、心理学和人体结构,这妮子都表现得像个能跳级的学霸,为啥一遇到化学就焉了呢?
事到如今,只有将大任将到那个男人身上了——肾虚哥!
说起肾虚哥,这家伙也是奇葩,刚才老白和蒲通仁讲话的时候他就趁机溜到不知哪里去了,这会儿蒲通仁一叫他,这家伙就端着个石盘,从山洞里钻了出来。
盘上是一燃烧着的沙子,看那火焰旺盛的程度就能猜到上面没少淋荤油。
洞口本来挂着一张巨大的熊皮用来挡风的,被他手里石盘火焰一燎,得,卷毛了。本来能完完整整挡住整个洞口的熊皮,卷得空出来将近四分之一空间,要不是这毛上有积雪,说不定就给全烧没掉。
蒲通仁又想捂脑门了。
关键是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管都没管后面被点着的“门帘”,一脸疑惑的几个大跳窜到蒲通仁旁边,那姿势看的人心都在颤。
“大哥大,问你个问题哈~”他将手里的沙盘放在地上,用树枝捅了捅沙子,一脸疑惑的扯着蒲通仁的棉裤腿问:“为啥我这个不会出那黑乎乎的柱子?”
淡定,淡定,这是好学的表现,你不能打击族人学习的欲望,蒲通仁,克制住自己。
三十年从未有过任何教学经历的蒲通仁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小学老师有多难,这还只有两种学生,而且基本上都算得上听话懂事。要换上自己小学那批课桌都能给甩飞的刁民熊孩子,估计现在他手里就不是狼腿而是刀子了。
本想先去处理一下实验区域的乱状,结果肾虚哥硬拉着他裤脚不松手,一副你不说别想走的架势。
他想了想,与其强硬的让仍然处于恐惧中的族人去操作,还不如就以这个小沙盘为基底,一步步给他们展示实验的注意事项和失败原因。
那样或许就能减小些许恐惧,顺带理解部分原理了吧。
蒲通仁蹲了下来,用手将肾虚哥往旁边挡了挡,然后拿起石盘将里面还未熄灭的沙土倒入火堆。
“全体,都看过来!”
两周多的训练,让野人们早就将这句命令牢牢记住且形成肌肉记忆,所以在蒲通仁喊出集合的命令后哪怕大部分野人都还在回味“法老之蛇”带来的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他这边靠拢。
小型沙盘演示就方便许多,小透明他们拿来的耗材足够作十次以上的。
可惜现在是冬天,棒槌草大部分都已经枯死,不然他真的想让每个人都上手做一次。
“看着啊,这是一把棒槌草的灰,都凑过来点,看仔细了!怕什么啊,别怕,我会害你们嘛?”
他将一撮粗磨的棒槌草粉末混上少许荤油和草木灰,搓成球状放在石盘中央像所有族人展示。
哪怕被恐惧占领了思维高地,野人们也看得出来这团草团子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也不会突然钻出个黑色的蛇(很可惜这一点他们猜错了),慢慢的也就放松了一些,大着胆子靠近观察。
确认每一个族人都看清盘子上的团子只是普普通通的草团子后(五蠢蛋还在后边凑一块儿叽叽喳喳,他没把这五个算成自家族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往后面挪了挪屁股,给肾虚哥让出位置。
从他搓团子开始就死死盯着,视线凝固得能拧出水一般的肾虚哥见终于轮到自己上场,兴奋得差点没把盘子给掀飞,还是蒲通仁扒住他肩膀给扯了个大屁墩儿才保住这颗团子的。
肾虚哥稍微收敛了下情绪,瞥了瞥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顺子,一脸兴奋的将手里燃烧正旺的木棍杵上团子。
在众人如蜘蛛网般的无死角注视下,团子外层荤油被瞬间引燃。高温很快传遍团子整个表面,同时让火焰燃烧在它的每一处可与氧气接触的地方。
伴随着外表荤油的急速氧化反应,内层温度也开始升高,直到第一粒棒槌草粉末接触到火焰的时候,整颗团子的体积已经膨胀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个开始。
蒲通仁左手拿着个石碟,右手抓着根木棍,如同在煎章鱼小丸子一样不断调整团子的姿势以保证受热均匀。
很快,外层的荤油和淀粉燃烧完毕,焦黑色的物质开始覆盖在整个团子表面,如果团子的结构更加致密且完整的话此时应该能看见板块漂移般的景象,可惜这颗团子它还没烧至表皮焦黄就被蒲通仁粗暴的动作给捅得裂开。
谁叫他明明受着伤还硬要上的,腰部突然的一阵生疼使得他左手没稳住,抖了两下就把团子给抖散了。
好在,这本就是个不太需要精密操作的演示实验。
众目睽睽之下,团子的体积随着燃烧不断膨胀,盘旋的火焰如同穿梭于沙漠中的赤红色蠕虫般将其表明烤得焦黄,等一轮火焰过后团子的表明却又如同被掏空了颜色般逐渐散去光泽,直至化作最为深邃的黑。
蒲通仁的铲技还算不错,整颗团子虽然已经碎裂,却仍然被他强行塑造成了条状。
一个很恶趣味的现状,如果拿给现代的人看大多会以为是宿便吧,然而在野人这边,更为原始的思维方式让他们第一时间想到长条形生物。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的反应从头到尾都在野人们的视线下进行,他们没有看见任何额外的小动作或是添加物,而且反应过程中还有自家人不断参与互动(捣乱),进一步化解了他们的恐惧。
等到燃烧接近尾声,整个生成物也差不多塑形成功时,萝汉和顺子已经能凑到石盘前面一米处仔细观察了,而无恙也不知啥时候摸到了蒲通仁背后,正抓着他的毛大衣挡住半边眼睛偷偷观察着反应盘。
蒲通仁一直觉得自家野人都很聪明,这一次他们也没有让他失望。
等能够燃烧的物质渐渐化为灰烬,只留下盘子中一条盘旋着抬头做出攻击姿态的蛇时,石盘周围围着的野人已经超过十个。其余野人哪怕仍然未完全走出恐惧,也多少能保证不被吓得四处乱窜了。
这有一部分原因是一条“蛇”的威慑力并没有整个沙地反应时“地狱之门开”的景象那么大,但也绝对离不开野人们脑子里的思考和分析。
他们必然不会凭空理解整个反应过程,这是一定的。没有人能在缺失相关知识储备的情况下想通某种现象,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而我们都是凡人。
但“理解”并不一定是指完全通晓,哪怕只是明白放入一定的物质,进行固定的操作,就能得到某种结果,这相比于单纯的恐惧来讲,也是莫大的进步。
何况这会儿还有个“课代表”在前边吸引火力呢。
肾虚哥对于自己没能全程主导反应而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在从头到尾看完整个反应过程后,他脑中闪过了一丝灵光。
为了抓住这一丝灵光,他正端坐在蒲通仁旁边咬着嘴唇沉思,嘴角嚼碎的肉都漏出来了也不在意,手里的火把都快烧着自己了才反应过来。
多数野人们都没发觉反应已经结束,还在死死的盯着石盘,生怕它里面等下突然冒出来一条好几米长的黑色“蛇”,给自己来上一口。
整个族群中观察完反应过程后有意识到一些东西的除去肾虚哥外就只有寥寥四人:扶着顺子的小号护理,拿着棍子想上来捅着试试看的萝汉,左手斧子都举过头顶了右手却扶着下巴沉思的三哥,还有毛大衣里面瑟瑟发抖的无恙。
或许装作垂泪实际上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老白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