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英吉军攻打贵国镇江时用到的康华利号战舰,我靠着记忆大致画出来的,有些粗糙,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她惊人的三层炮位……”
“康华利号战舰拥有一百六十二门火炮,分为三层,每门炮由训练有素的士兵操纵,可以保证每分钟一发。而优秀的海军军官可以通过快速的计算,保证命中率不低于百分之五。如果打固定目标,可以保证命中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而现在的炮弹已经是填充最新的烈性火药了。”
“而且一艘战舰的航速大概是二十二节,相当于一匹骏马奔腾的速度。”默尔逊睁大眼睛拿着图纸给白曜臣解说着,额头上挤满了皱纹。
他介绍完康华利号之后,摆了摆手道:“我只是个传教士,对于军事不是很了解。可是我却知道普国军队的炮火远超当年的康华利号,并且他们的化学家攻克了烈性火药,使得他们的火药技术达到了西洋一流水平,现在的火力远胜于当年。这般对阵,贵国恐怕要吃大亏!”
说完这话之后,默尔逊默默的望着白曜臣,脸上倒是带着几分友好的笑意。
白曜臣虽还有些气,可是也知道夷人船坚炮利的事实,他沉吟了片刻后道:“上次乃是仓促交战,不懂你们这些夷人的战术。且当时朝廷腐败,文臣酿祸,使得武将虽有心杀贼,却是被那些朝中文臣给一再延误。我不信若是朝政清明,以我正义之师,难道还击败不了你们那些失道寡助的无耻强盗嘛!”
“哥,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默尔逊的意思!”白昂驹在一旁微微叹息了一句。
白曜臣冷哼了一声,接言道:“我的确不懂,他无非是强调夷人枪炮厉害,可武器自是打仗的要素,但绝非胜败之决定要素,决定胜负的,乃是人心。否则本朝太祖,当年也战胜不了水师强大的陈汉军!”
白昂驹浅浅微笑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道:“哥,你信我说的那些关于时局的话,此刻怎就不愿意相信于军事上的这些见解呢?西洋的军制与咱们大不相同,他们的将军都必须系统的接受各方面的学习,不像咱们是历练出来的。所以他们的基层军官要比咱们称职,这是制度的问题。”
说到这白昂驹顿了顿,“而若是说到武器,人自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可是夷人的士气和训练并不比咱们差!当其火炮打在咱们冲锋的英勇之士身上时,咱们的人心何足持?他们用炮弹换人命,咱们用人命换炮弹吗?即便是打胜了,咱们也是惨胜!”
“即便是惨胜,那也是胜!”白曜臣忍不住拍着桌子道:“从天子守国门开始,咱大吴国就从未畏惧过任何夷人的挑战,不过是马革裹尸还,有几个将士贪生怕死过?”
白昂驹拧着眉心,暂时没有说话,他知道白曜臣把这些东西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往往是很难理性去对待。
“曜臣哥,你这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齐铭他爹吧?这些年真是一年比一年见老,原因就是他总是放不下当年的事,当年在他手上,整整二十万将士血洒疆场。历经了同外夷那一战之后,齐铭他爹也就从未再言武事了!”宋弈仙在一旁缓缓叹息着说道。
“是啊曜臣哥!”李文翰也接言了,“咱们的将士是忠勇无比,可是若是平白让他们这般送命,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白曜臣稍稍冷静了些,这些话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扎进了他的心中,他双眸赤红地望了望默尔逊,心头激起一股浓浓的伤感。这些年他每每读到十几年前同外夷交战的那段历史,往往都不禁潸然泪下。他一直认为这些将士是被朝中文臣党争给葬送的,可是细细想来他也明白,夷人却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能让当年大吴国这么屈辱窘迫,那可是二十多万精锐!短短两日之内便是全军覆灭。
白昂驹让默尔逊先去一旁喝杯茶休息一下,等到白曜臣把心头的气恼怒火都压制下来之后,这才笑了笑道:“哥,默尔逊可就是一个普通的洋人,不过说了几句过分的话,怎就让哥这么生气,若是日后战场上有夷人用激将法,那哥还不得立马上当啊!”
白曜臣把头转到一边,没有否认。
白昂驹看了他一眼,依旧笑道:“哥,你说咱们这些年吧,虽然知道洋人有过人之处,可是咱们的这些军队依旧是没有太大的改变,顶多算是仿制了一些火枪和火炮,可是却是用着不合手,用久了就往往会出现各种问题,维修更是困难。性能上远不如他们的,可即便是如此,咱们这些臣子依旧是认为洋人是与鸟兽为伍,能赢乃是靠着野蛮和侥幸!”
“可今日哥你见到默尔逊,是否也该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洋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夷人,他们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而他们之所长,也是咱们所需要学习的,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下次大战时,再遭耻辱!你该是也知道这个道理!”
白曜臣胸中怒意缓缓消散,刚刚这么撒气一通,他已觉得孟浪,毕竟这是在外夷人面前失了礼节。此刻他心中剩下的只有不服气,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外夷虽说却有过人之处,可也没……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诶!这可不是夸张,事实比这个更夸张!”白昂驹拍着白曜臣的肩膀道:“哥,这本书若是编写完了,到时候你好好拜读,自是可以发现一些道理!自是可以认清一些事实!”
白曜臣叹息着一笑,冷言道:“论嘴皮子,还真是说不过你!”
“那是!”白昂驹呵呵一笑,“我不就剩下一张嘴皮子厉害了嘛,论其他,自是处处都比不上哥您!”
气氛开始了缓和了下来,宋弈仙和李文翰都是一笑,忙在一边说些圆场的打趣话。
片刻之后,白曜臣从桌上捡起那张康华利号的图纸,凝目望了望:“找个工匠将其雕刻出来,我要放在房间里,每天都要看一看这艘战船,总有一天要让其沉在咱大吴水域!”
李文翰觉得白曜臣如此做甚妙,便是有样学样的疾呼道:“那我也要雕刻一艘,我也要放在我房间里,不忘西洋强大,才能激励自强!”
“那我也雕刻一艘,我放在浴桶里,每天击沉它一次!”宋弈仙用力的点了点头道。
白曜臣不禁朗声一笑,起身望着他们两个:“这样很好!你们要牢牢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师夷长技也好,同他们多些了解也好,但是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总有一天,咱们与夷人必有一战,或是生死存亡之战。纵观古今,还没有那个夷人部落不想亡我种族,灭我华夏!”
宋弈仙和李文翰很认同的笑了笑,在白曜臣面前,他们实在是不敢调皮。
白昂驹有些得瑟的负手在前道:“我就不用雕刻了,我可是时时牢记西洋强大,时时鞭策自己要奋力前行,我常常说这大吴国的未来,还是得靠咱们这些年轻人!”
“真若是靠你这张嘴皮子,大吴国也就真没救了!”白曜臣没好气的望了白昂驹一眼,“不过大吴国的存亡重担,也确实总有一天会落在咱们这代人的肩上!”
白昂驹笑了笑,“哥,有时候嘴皮子才是真正能救国存亡的东西,现在你或许会不相信,但是未来嘴皮子会越来越重要!不信的话哥你可以同我打个赌!”
白曜臣怔了片刻,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好,这个赌我同你打!”
“那我们就做个见证!”
四人皆是一笑。
…………
…………
在威毅侯府又待上一个时辰之后,白昂驹这才拉着白曜臣离开。白曜臣硬是让默尔逊同他讲述了一些英法战争之事,因为如今大吴国的西南,法朗西国已经寻衅多年。所以白曜臣也是想要了解一下法朗西军的战力情况,然而默尔逊本就是一个军事上的门外汉,所以讲了半个时辰,一直都被白曜臣以各种话给噎住了。
为了让宋弈仙他们继续愉快的归纳资料,白昂驹也就草草拉着白曜臣出了威毅侯府。
“那个外夷人不行,于战事根本一窍不通,只知道说什么武器差距。我随意说些计策和排兵布阵的技巧,他就立马无话可说了!”走在路上,白曜臣还在为其说赢了默尔逊而感到得意。
白昂驹负手在后同白曜臣并排走着,脸上带有一丝不爽,“我现在可不想这些!哥,你就说你邀请宋弈仙他们来给清芷过生日干嘛?”
白曜臣挑了挑眉,晃着手里拿着的盒子道:“这有什么?还不是你将送给清芷的礼物放在桌上才让他们有此一问的嘛?他们问了,我也不就想着他们同你交好,来给清芷过个生日也没什么!”
“是!你说的没错,可是这宋弈仙他们吧!一直惦记着咱们妹妹呢!”白昂驹深深吸了口气。
白曜臣呆呆站住了,他不禁展颜一笑道:“你是说他们几个,那个……”
白昂驹也站住了,“嗯嗯,就是那个!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们来了吧!虽说咱们几家交好,可总归是得考虑咱妹妹的感受,是不是?”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你个头!”白昂驹有些生气了,“你替妹妹答应了下来,万一她不希望这几个人来给她过生日呢?你难道以长兄的身份去逼她啊?你们啊,就是太讲究这个什么尊卑位分了,你作为长兄,自是更应该照顾一下妹妹的感受。”
白曜臣愣了愣,一时倒是有些想不通。
白昂驹拧着眉头望了他一眼,负气走在了前边,“你因为清芷是个女子,就不尊重的她的感受,可她毕竟也是一个人啊!只不过不像你我一样是个男子,所以你们自然而然觉得可以替她做主。也觉得未来她嫁人,只需要父母之命即可,不用过问她的感受。可是这是不对的,什么三从四德,这是束缚!”
“诶,你走这么快干嘛!你说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