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府里的下人都在说,望晴公主自回到宫中醒来后,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一直哆嗦着说胡话,像失了魂似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太医也素手无策。
焚着安神香的屋子里,烛光氤氲了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阿娘,算儿子求您了。十五公主的性命比儿子更重要啊,更何况公主也是为了救儿子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从小父亲便和我们兄弟几人说,做人向来讲究问心无愧,就让儿子进宫呈上安魂丸吧。”
那中年美妇的脸上似有一丝怒意,却更多的是憔悴,“胡说,你是娘亲最出色的儿子,是浔国的股肱之臣,就算容家世代忠心,铁血保国,可就这一次,你让娘亲自私一回吧,安魂丸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秘药,公主不是非它不可,可这将来就是你的一条命啊,你让娘亲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娘亲,您还要骗我吗?太医院已经有人来给您报过信了不是吗?若是没有安魂丸,纵使公主病愈也是如痴儿一般,这事您瞒得了父亲一时,难道还要等着圣上降旨吗?”
容清晖不是不知这次去给望晴诊病的是太医院的自己人,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特别心疼望晴,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圣上会因此降旨将军府讨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灵丹妙药。
终究,将军夫人是同意了,自己的儿子昨日被刺激得花了大半夜时间用着灵芝人参吊命才缓过来,又怎么忍心让他一直跪着呢。
知子莫若母,她努力了,可是所有的忠言逆耳瓦解在了容清晖的执着里,只能巴望这次遇着那奇特的药材能是个命里大幸了。
鸿启二十六年秋,闻知望晴公主病重,容三公子感念其三救之恩,亲自进宫献上安魂丸,圣上慰其忠诚之至,嘉奖万千。
望晴刚刚清醒的时候是夜里,不知哪里来的鸟儿在窗外不停地叫唤,在这寂寥的夜里格外瘆人。
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原来是容清晖竟靠在她的床尾处睡着了。不想惊动他,可躺得有些麻的脚不自主地颤了一下,下一秒,望晴便看见了那双灿如星夜的眸徐徐睁开,眼眶突然热了,头一回醒来能看着身侧有那么一道如山的身影,温柔地寂静地守护着她。
容清晖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双眼,却突然看见面前的女子渐渐盈润的眼眶。尚未来得及开口,望晴便扑入了他的怀中。
她单薄的身躯仍在颤栗,哽咽的话语让容清晖的心里的裂口突然加深。“从前我生病的时候,母妃也是会坐在床边哄我睡觉的。可是母妃不在了,母妃不是病死的,清晖哥哥,你相不相信我?”
他冰凉的手指抵在望晴仍略显苍白的唇瓣上,从未露出过的温润笑意中,他说,“乖,小声些,你这样说,我信。”
好似在汪洋中终于寻着了那叶孤舟,望晴的泪开始簌簌掉落。“从前宫里没有人在意我,可是我很开心,因为母妃一直陪着我,可是偏偏母妃听到了皇后娘娘和别人密谋,为了引开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母妃把我藏在假山里自己弄出了更大的声响,可是我都看到了,皇后娘娘逼母妃喝下了红色瓶子里的药,那一定就是毒药,那天晚上母妃送给了我那把匕首,母妃告诉我只要像透明人一样我就能活得长久,母妃告诉我我需要自己保护自己了。当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抱着的母妃身体好凉,他们都说母妃病死了,可我知道不是的,可是我害怕,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有一层面具,没有人在意我,可是我害怕。清晖哥哥,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是皇后娘娘是很坏的人,那些贵妃娘娘,宫女太监也都是,虽然她们总是笑着,可是我害怕,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了......”
看着望晴越说越激动地咳了起来,容清晖用手缓缓拍着她的背,将她的头拉进自己的胸膛,“你听,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代替你的母妃,让你开心,快乐。”
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这偏僻空旷的内殿中格外清晰,望晴的脸上好像终于有了一丝丝弧度,真是个孩子啊,许是累伤了身子,这片刻间,又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