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生儿
酒旗飘飘,炊烟袅袅。在大路中央,一座酒馆格外亮眼。那酒生儿迎来送往,笑脸唱喏;那美艳妇人雪白玉臂,当垆卖酒。往来客商、旅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猛听得一声大叫,酒馆中的人纷纷探出头来,一看究竟。一楼的客人有的从店里辍条板凳;有的直接倚在酒馆门牖之上,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事不关己的琐碎。二楼的客人也从窗户探出头来,看看楼下的动静热闹。
楼下围了一圈人,熙熙攘攘,圈正中围着两个人,一人腰系鸦青绦,脚踩虎皮靴,头顶一顶端平冠,手拿长长的马鞭,正狠狠地抽打地上一个穿的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怒气难扼,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那抽打在身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道上格外刺耳。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这个满脸横肉的豪绅似乎还是不过瘾,又用虎皮靴在地上的年轻人脸上重重地踩了几脚,才肯作罢。围观的人群一阵欢呼,纷纷叫好,都嘴上咒骂着这来路不明的外乡客。
地上的年轻人现如今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满身的血痕,马鞭划拨了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留下一绺绺布条,清秀的脸庞上也满是皮靴踩过的印痕。蜷缩着身子,躺在这他乡异地,没有一点生气,只是紧紧地攥着那带有一枚戒指的手。
那豪绅在痛打发泄了一通过后,气也消了大半,趾高气扬地拨开人群,骑上高头大马,一溜烟消失在大道上,身后几个奴仆火急火燎地追赶上去。
随着威风八面的豪绅驱马离开,大道上又恢复如常。围观的人群也在意兴阑珊,仿佛还没有看过瘾的痛惜声中渐渐散开,哪还有人去顾及地上奄奄一息地年轻人。
酒馆也恢复了先前的景象,外出看热闹的人也都回到座位,觥筹交错,乐得逍遥快活。这一插曲也成了酒客的笑谈之资,酒桌茶水间,时不时传来各种嘲笑挖苦之语。
“这小子哪里来的,竟然招惹柳南城的土大王,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一个乡绅模样的长者拂了拂衣袖说道。
“老虎屁股摸不得。”一青衫先生将手中的折扇合了起来,“秀才何时敌过兵?罢了,罢了。”
“柳先生言重了,想着柳南城中,谁敢和刘老爷作对,招惹他,还能有好果子吃,想着年轻人命不好,恰恰在他驾马经过时躲避地太迟了些,时也,命也!”旁边一满脸长满麻子的人插话道。
正在这这座客人说话当口,一酒生儿提一酒壶,为客人烫酒,将酒壶放进装满沸水的木桶之中,慢慢地摇动着酒壶,为着它快速温好。这酒生儿全神关注地留意着酒壶的温度,全然不顾及客人之间的谈话。
“那人不知是死是活,古圣人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先生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说着。
“您老人家总是一副菩萨心肠,您老年岁高了,腿脚不灵便,万一为救他磕了碰你,那我们怎能担待的起呢!”麻子脸满脸堆满谄笑,朝着柳先生一顿殷勤奉承。
“说来也是,那就随他吧,老夫有心无力呦。”柳先生老态龙钟地说道。
“这就对了。”桌旁的其他人纷纷回应道。
柳先生举起酒杯,向在座的客人示意,说道:“让我们一醉方休,斩尽千愁万绪!做个快活神仙!”
“借您吉言。”其余的人也频频敬酒。一时间,酒桌上觥筹交错,各种行酒令,艳曲露骨之词不绝于耳。一旁温酒的酒生儿听到这些,紧蹙着眉头,似乎不想听到他们这些闲言碎语。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酒楼紧挨着大道,有人高声喊道。
“啪”一声,酒壶随着装满沸水的木桶一下子掉落在地,沸水撒了一地,温酒的酒生儿脚也被沸水烫的不轻,但是并没有叫出声来。
正沉迷于饮酒的众酒客都将目光移到弄撒温酒桶的酒生儿,短暂的尴尬凝视后,纷纷大笑,笑得真个怪异。
“这酒生儿估计偷偷地瞒着老板喝酒了,喝醉了!”老者一边摸摸胡须一边说着。
“这样的奴才可要不得,不干不净。”
“是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读圣贤书,哪里懂得礼义廉耻呢!”柳先生红着脸,用箸蘸酒,在桌子上挥毫泼墨,写着些古圣先王之言。
“昨日,就听得,王员外家的小老婆跟自己账房先生私奔了,把王员外气的呕血,通告整个柳南城,谁抓到这对奸夫**,赏金一万贯,听得这消息,全城人都疯了,挨家挨户地搜,可天地之大,又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小人没得福分,不然也想凑个热闹,得个万贯黄金来花花,帽儿尖尖,做个新郎!”麻子脸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通,脸涨的通红。
“刚有人说有人死了,是那年轻人吗?”白须老者冰冷冷地问道。
“这乱世天天有人死,拦不住,救不得,唯有这琼浆玉露,方合吾心。”柳先生直接端起酒壶,顺着壶口,仰起头来,直直地流淌进肚来。
“咕咕”,不多时,酒壶已滴酒未剩,唤一声,“酒生儿,上酒。”连呼几声,哪里有人回应。原本侍立在侧的酒生儿早已偷偷溜下楼来,心急如焚地去瞧大路上那垂危少年的伤势。酒生儿俯身下去,将手指放在年轻人鼻子下边,感觉到有热气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那年轻人感到有一股湿漉漉的液体流进嘴里,是那样甘甜,正如久旱逢甘霖。年轻人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一个俊秀的脸庞映入眼帘。年轻人看得呆了,失神地唤到:“芷儿。”说完,又一头栽倒在地。那酒生儿一脸诧异,道了一声:“咦。”
十里长亭,一湖烟雨。临江渚上,窈窕身影。素钗斜插,掩映乌云。樱桃小口,春笋纤手。绿罗衫裙,香肌翠鬓。一孤寂落寞女子,临江眺望,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王兄,芷儿马上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