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室内犄觕旮旯的污物被抠了出来,潮湿的泥土气息散开了,鞋湿了,裤子也湿了,手被冷水刺红了。泥点儿溅了上来,天渐渐地黑了。秋色的黄昏有一种深沉的美!“……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多么让人称羡的意境!退校的铃声已响过三遍了。望着清新的教室,大家都露出了愉快的神情。顽皮的金粟还跑到玻璃窗前,用手指轻轻触一下明滑的窗。芳颖急得喊了起来:“快回来,别碰,弄脏了!”金粟回头向大家做了个鬼脸!三大步并做二大步跨到了大家这边儿,一个趔趄,又险些没摔倒,引起一片“哄笑”!
“丛老师,还没有走呢?不赶着回家啊?”是校工姜豆儿,干干瘪瘪的,真像是油炸过的豆角,一点儿水份也没有。“还没呢?领学生把地刷刷!”我冲他友好地笑笑。古人云:小人不可得罪!小人嘛,得给他喝蜜,这都未必说甜的!他晃着手里的一大串钥匙,很神气的样子,头向上扬了扬,我准备着他又要说一些难以入耳的话呢!“天要擦黑了,放了吧!小心点儿,安全……咱们的孩子,住得都分散,还竟是一些小毛道!活儿不是一天干完的……”真没有想到,姜豆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心存了感动。我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就是愿意感动。受不了别人对我的一丝丝的好,就像是头发丝那么细的好,也要铭记心田,找机会回报。“你们这些年轻人,真都是好样的,你走的也不算晚,你看没看到,那边儿的办公室灯还没有熄呢!年轻人,干点工作是好的,可也得注意身体啊!没有听说嘛!‘三十年前人寻病,三十年后病找人’,就是这个理,老天爷啊!是公平的!”说完,叹了一口气,我示意学生们放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尽量结伴走!学生们都走出大门了,我才回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心里还在品味姜豆儿说的话,其实,他的岁数并不大,四十多岁,却衰老得很。前面的葡萄园就是他夫妻两人承包的!
心里寻思着,脚下不觉加快了脚步,到了办公室,我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细听听,是莲芯,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走呢?我轻轻地推门进去,看到她的旁边坐了几名学生,有峰殊,我说的呢!活没有干完,他就同我说,有急事儿,就先走了,我以为是回家,原来在这儿,另外几位,是二班的学生。见到我进来,同学们都礼貌地站起来,同我问好,我让他们坐下。
原来是莲芯在给他们讲题,“明白了吗?化学是一门既有理又有文的学科!有记忆,也得有思考,这样才行,而且,理科,得多见一些题,正好,明天休息,有时间,你们到书店去看看,选一些习题做做,不会没有关系,不还有老师嘛!认学,就是好样的,是吧!”莲芯说到这儿,想要拍拍几位孩子的肩膀,手伸出去,又马上缩了回来,我会意了,心里轻轻地笑了一下,都是男生。其实,我们与这些孩子并没有差几岁。几位学生很快地收拾好了,向莲芯连声道谢:“老师,耽误您的时间了,这么晚了,我们送您回家吧!”说话的,是峰殊。“啊,不用,你们也快走吧!路上小心些!”看看几个学生还不放心,我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放心,我同方老师一路!”学生们,这才放心地互道“再见”!
“哎!这么晚了!工作可不是一天做完的,周一的时候再给学生们讲不就行了!”我边向背包中装书本,边语气温厚地对莲芯说。“话虽这么说,可是,看他们成绩迟迟上不来,心里很着急,再说了,学生们愿意学,这对于老师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就说明学生很买老师帐,这种鼓励还是要给的。也没有晚多少!明天,又是休礼拜,晚些起床,没有什么的!”我心疼地看着莲芯,“那你也得注意身体!”莲芯很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好了!我们走吧!”
姜豆儿一直在学校的大门那等我们,这人啊,有很多的时候,真不可貌相。姜豆儿平时一脸的不耐烦。但是,关键的时候,还真的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看到我们过来了,向我们伸出了双手,那是什么呢?一手一个装得满满的口袋。“这是给你们俩的,回去让家里人都尝尝,咱们葡萄园的,不值几个钱,大家伙都给剪个彩!”听着这话,心里热乎乎的。我和莲芯不约而同地去掏钱,他一把摁住了我们的手,“要是这样,可就见外了,我眼巴巴地站在这儿,就是等你们给钱的吗?拿着拿着,就是看得起我们了!”说完,不等我和莲芯再分辨,早就将我们的车子和人向门外推去。望着放在车筐里的葡萄,我们连声向姜豆儿道谢!
此时,天色向晚,暮野四合。我与莲芯推着车子向校门外走去。我有很多的话想同莲芯说,我也感到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机会。但是,千言万语,我都拢在了心里。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低低的,我听到走在身边的莲芯仿佛是不经意地在诵念着这首词。
“你也喜欢诗词?”我随意地问到。“世人有几许不是缠绕在这些诗词里呢?其实人们与其说是喜欢这些或是凄婉或是美艳的词曲,莫不如是欣羡那些畅游山水,与山相依与水为伴的人生形式。”“人本来就是自然界的产物,谁又能挣脱呢?”这些对话有些文人的酸气了!莲芯似乎也感到了这一点。指着前方“你看,远远的街灯亮了,天上的明星现了!我们快赶路吧!”说着,她已经骑上自行车,向前奋力的驶去!就在我惊诧间,莲芯已快到火车道的路口了。也许,很多的机会放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感到无所适从。可是,上帝啊!能把机会都会期许给一个人吗?我的心里,有发凉的感觉,我失去了一次表白的机会!
过了火车道,莲芯说她要到小市场一家熟食店给母亲带些吃的回去,就不同我一道了!其实,她不知道,这一路,我一直在她的身后不远的距离,是的,距离产生了美!我愿意就在那样一个短短的距离,看着她的人生飞扬!也许当她遇到人生险境的时候,我是伸手接住的第一人。这让我心温湿了。
我没有走远,一直在熟食店不远的道口等她。等她发现了我,迟疑地慢慢地向我走来。她的背后是渐次亮起的路灯,黄色的、温润的光将她包裹在了光环中。是那样的温婉,我的莲芯仿佛是天外的飞仙,就这样施施然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的长发好美,秋的夜,如此的美好,轻轻地拂着她的秀发。等到走近了。她看着我,微笑起来!
我将头轻轻那么一甩,“回家!”
在她家的门口,在等母亲开门的时候,她忽然问我,“你不是要布置班级后面的墙报吗?正好,明天休息,我也没有什么事儿,说说你的看法,我或许能帮上忙的!”我就等这句话呢!“好,太好了!可别让我堵你的被窝!”“我可没有那么懒虫,还不知道谁睡到日中天呢?”说完,她顽皮地指了指我!我正要反击她。门开了,莲芯的母亲打开了门。这是一位非常有素养的母亲,看到她,我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亲切感觉。我很敬重她。“妈,我回来了!”“回来这么晚!还不快进来!看天凉了,感冒了!”然后,向我轻轻地点点头。我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再见!”莲芯同我打了招呼后,就推车进了小小的院落!
到家了,才知道二哥来了,他的感觉同我不一样,他长得也比我结实。而且,很有气场。看看满地的东西,而且包装华丽,就知道是他来孝敬爹妈来了!“二哥,来啦!”二哥用鼻子哼了一声。“回来啦!怎么样,工作累不累?”“还好!”难得,他问起我的工作,以往,除了钱,他是说不出什么的!在酒桌和麻将桌,是他真正的人生战场!这时,老妈已将晚饭在桌上摆好了,招呼我们哥俩:“老二、老小,过来吃饭,他爹,你也快过来,别左喊右请的!”这是老妈的惯用语。我以为二哥不会吃的。因为,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自己准备的是咖啡和面包。不是洋人硬是充老外。“吃咸菜、稀饭长大的,还偏偏要弄些洋事儿!也能张得开嘴!”让我们家里人笑话了好几天。大哥说他是装大了,大哥很是稳重,很有定力!在这个家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而且因为说得有理有据,没有不服他的。家里人不管谁有难事儿,找大哥,是没有错的!
二哥边往桌边坐边说:“吃了那么些的山珍海味,都白吃了,还是家里的咸菜就白米饭地道!老疙瘩,给哥盛满了!”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妈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老爹更不用说了,高兴得在地下打了二个转,眼角还噙了一些泪花儿。我心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养儿啊!盼儿啊!还是我这样地好,没有多大的出息,却能够常在父母膝前尽孝!
我看看二哥,不会是同家里冒烟了,二哥看我盯着他看,“想什么呢?小子!明天是九九重阳节,你二嫂给咱爸咱妈买了一些补品,让我送过来。她一会儿也过来,还要带给你一个惊喜呢?”我心里不觉好笑,带给我惊喜。算了吧!我也不去辩解。我的二嫂,那可是绝对杨玉环式的人物,得了,我还是别提她了,还是把我眼前的饭吃了吧!晚饭很丰盛:豆角、辣菜、红烧肉、清蒸鱼……这些都是二哥拿来的,他这个人,不会让自己的心意埋起来的!但我还是喜欢大葱蘸大酱!
饭还没有吃完,就听到门铃响,听声音,就是二嫂,她是不摁到有人开门,是不会停的!人没有到屋,香气就溢过来的。纯朴的老百姓是不喜欢太多的脂粉味的。我正想借口吃完了,想回到自己的屋里了。本来,我的屋在西屋的,后来,我借口我的书柜没有地方摆,就硬是磨老妈老爹挪到了东屋,只有我自己知道,东屋的那边,隔面墙,就是莲芯的家了!想想,心里都是暖的!尤其她的双眼,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
二哥看我要躲,忙把我的手摁住,低声说:“别走,你二嫂是为了你来的!”“为我!”我差点儿没有喊出来,脚却被站起来的二哥给踩到了!我痛得“啊!”一声!
听到老妈一个劲儿地问:“吃了吗?”二嫂很甜甜地说:“妈,我们吃过了,妈,我给你介绍啊,这位是我姨家的妹妹,叫碧雪,下周也到三弟的单位上班了,碧雪!”我扫了一下叫碧雪的女孩子,
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不喜欢自己与二嫂和她的表妹在一起的感觉。尽管第一眼看去,这位叫碧雪的女孩子的确很“养眼!”这句话,我听谁说过。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不用心记的事儿,往往就是这样!
我还是骨子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克制力,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太多。“二嫂,你们坐着,我还有一些课没有备好,过那屋准备去了。”二嫂看我要脚底抹油,要走,忙向二哥使了一个眼色。二哥会意。“老三,别忙着走,再坐会儿,再说,你二嫂也不常来。再说,这还有你二嫂的妹妹呢!”二哥就是这个损样,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在二嫂面前,那是绝对的服从。简直就像是“哈吧狗”。我心里很以他的这种方式所不耻。不就是有二个臭钱吗?我才不服气这个呢?可是,说归说。二哥对父母那真是没的说。每次回家来,都是大包小裹的!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正在我意意思思的时候,门铃响了。这对于我,无疑于大赦。我几乎是大喊一声:“我去!”就像猴子窜树那么快,以“飞人”的速度开了门。是谁?是贺凌柳。好家伙,真是我的救星。我上前去擂了他一拳,“你来,太好了!”凌柳穿了一套桔色的运动服,手里拎了一大袋桔子,绿色的桔叶衬得绿色、黄色的桔子散发着光泽。“你小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我将手指向里面一指,然后拉了他向天井走来。这个时候,母亲迎了出来,见是凌柳,很高兴。连连问他的父母可好。凌柳忙递上桔子,说是孝敬她老人家的。凌柳这种马屁功真是天生的,我是学不来。母亲显然是高兴了过头。拽着凌柳就向她们的屋里走。我连连使眼色,母亲仗着老眼昏花,硬是装着没有看见,我心下叹息:“没辙了!”谁知,还没得我叹息完,凌柳就同母亲打起了哈哈:“婶儿,我不过你那屋了,代我向叔问好,我是来找之跃到体育馆打球的,说好了,每周五我们都要聚一下的。现在向您请个假,知道您的家法严!我爸我妈老佩服您了!说是哪天还来向您请教呢!您看,我们男子汉,说话得算数,您说是吧!”看来,这世上的人哪个也脱不了喜欢被夸奖,这一通说下来,母亲的心里就像是喝了蜜一样的甜。甭提多么地舒坦了!连连向我招手:“那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吧!”我向凌柳打了个胜利的手势!到了自己屋里,随手拿起了一套白色的动动衣。还是凌柳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我床头上贴的莲芯的照片,明显的,我是从她与别人的合影中剪下来的,但是经过我的修饰,比明星还要亮,乍一看,像极了日本影星山口百惠。我感到凌柳的眼神那么暗了一暗。随即也就没有什么了,就似流星划过的天空,依然静如止水!我装作没有理会,“走啊!”我们肩并肩向着大门外走去,院里的小小葡萄架仿佛在私语,宽大的葡萄叶在簌簌作响。我顺手摘下了几串葡萄,放到凌柳的怀里,吓得凌柳直往后躲,他是出了名的有洁癖。简陋的办公桌都被他擦得脱了皮了。我吃吃笑着追他,刚一开大门,就听“妈呀!”一声,显然是撞着人了,定眼一看,不是别人,是莲芯。莲芯!不愧是有定力的女孩子,她一看是我们俩,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很迷人,贝壳一样的牙齿发着温和的光,简素的棉布筒裙大方、得体。长长的秀发,她编了一根大辫垂在脑后。微风吹起,浮过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幽香……
“唉!正好,我还想着怎么找你呢?可巧,就遇到了,给,这是我母亲在工作之余给你们班级做的几幅画,还有写的条幅和大字块!”我感动得不得了,莲芯的母亲很要强,虽然,这些年莲芯以为自己的的父亲是在她中考那年没有了,其实,大家都在传说她的父亲还在,只不过当年抛下她们母女,同另一个女人走了。我不住口地说“谢谢!”脚却挪不动步,“哎!我说你快点把莲芯的礼物送到屋里去啊!”我这才一溜烟地跑到屋里,马上又转身,也不顾身后二哥二嫂扯着脖子地喊|!
莲芯正在同凌柳说话,“听说咱们学校要过来好几位新教师呢?”“是吗,那可太好了,能组建好几个球队了!”“当然了,真是太好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就有我的高中同学,叫碧雪的,她可是一等一的女强人,人长得漂亮,家世也好!”“我说莲芯,我可不想听这些,我……算了,我们不谈这些,我们谈点儿别的吧!你工作之余都做些什么呢?”“很简单,修剪衣服,做些女孩子的小玩意罢了!”我马上接口,“多好,多好!”看到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出来。凌柳笑了一下,“有必要这么急三火四的吗?是你的,别人不会抢走;不是你的,那我可说不准!”莲芯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乱乱的,你们忙吧!我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我们回答,走了,她的背影那样的凄迷,迷一样的女子,迷倒了我心的女孩子,我该用怎么样的心境来向你表白呢!“走吧!人都看不见了!真真是望眼欲穿啊!”“去你的,那是形容女人的,不过,你说的也对!”
体育馆真是热闹非凡,是年轻人聚会的好场所,呐喊声,口号声,不绝于耳,我同凌柳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就下场了,我们的球队人员比较复杂,有相互认识的,也有不太熟识的,但是,共同的爱好,将我们联络到了一起。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子。只有有进了这样的一个又一个圈子。才能真正地成为社会上的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否则,就远离了人群,成为了一只独自飞翔的孤雁!只不过,今天在场上出现了几个新的面孔,其中有一位身形很长,比例夸张的背影很吸人眼球,一个转身投篮,就像是凌空飞过的娇燕,轻盈、优雅,又像是鱼中精魂,那么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弋。我一下子看呆了过去。停下了脚下的步子,任由球向篮框中飞去!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却定格了一样在我的心里!我一定要交这样的哥们儿,太棒了!等到这位精灵一样的人物落脚下地,转过身来,我才看清,原来,是……是女生,真的长得极白的一张脸,就像是一只雪山……白狐!后来才知道她叫香语!她向我们嫣然一笑,随即又抱拳环顾一周:“多有得罪!见谅!”说完,也不等我们在场人的反应,自顾自地走出场地,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喂,哥们儿,留下个名字!”香语又是回眸一笑:“温润香语留不住,最是舞影伴月时!”留下一串银铃一样的笑声,香语去了!有一个球向我飞来,“之跃,别没有出息了,别去招惹她!刺玫一样,小心扎到手!”不知是谁向我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