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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伊内斯一直都不喜欢早起。不过,在农场待了三个星期,都没有多少事情可做,除了跟罗伯塔闲聊,等待孩子回家。于是在某个星期一早晨,她也起了个大早,跟他们一块搭车去市里。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一家美发店。感觉自在多了之后,她去了一家女子服装店,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在跟收银员聊天时,她得知他们正在找一名销售小姐。她一时冲动找到店主,然后就得到了这份工作。

从农场搬到市区,这件事忽然间显得十分迫切。伊内斯承担了找住处的任务,几天不到,就找了间公寓。公寓本身毫无特色,小区也很单调,但是去市中心却只需步行,而且附近还有个公园,玻利瓦尔可以去里面溜达。

他们收拾好行李。他,西蒙,最后一次到外面的田野走了走。黄昏时分,最神奇的时刻。栖落过夜的鸟儿在树上鸣叫。远处传来羊群铃铛的轻撞声。他开始琢磨,他们离开这个如此友好的花园般的地方是对的吗?

他们跟大伙告别。“我们希望收获季节看到你们再回来。”罗伯塔说。“一言为定,”他,西蒙说,他对孔苏埃洛夫人(瓦莱蒂娜夫人在忙着,奥尔玛夫人在跟她的恶魔们搏斗)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们对你和你姐妹的慷慨大度该有多感激。”孔苏埃洛夫人听了回答说:“没什么。换过来你也会对我们这样做。再见,年轻的大卫。我们盼着灯板里看到你的大名。”

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得睡在地板上,因为订的家具还没送来。第二天早上,他们买了几件最基本的厨房用品。他们的钱开始不够花了。

他,西蒙,找了份活儿,按小时付费,负责向别人家送广告材料。这份工作给他配了辆自行车,一辆很沉重,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的机械,前轮上方安了个大篮子。四个快递员,他是其中一个(他很少跟别的三位有交叉路线);分给他的地区在城市的东北区。学校上课期间,他曲折地穿过自己区域的大街小巷,把自己那些广告手册塞进邮箱:钢琴课的,治秃顶药的,修剪篱笆的,电器修理的(价格优惠)。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份很有意思的工作,有益健康,而且不会不开心(虽然他要推着自行车上陡坡)。这是熟悉这个城市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跟人相遇的一种途径,能建立很多新的关系。一只公鸡的啼叫声引导他走进一个养鸡男子家的后院;这个男子开始每星期给他供应一个小母鸡,价格五雷埃尔,再加一雷埃尔就可以帮他宰好、处理干净。

但是冬天降临了,他讨厌雨天。尽管他配置了一件宽松的油布披风和一顶水手油布帽子,雨还是见缝插针透进来。不光冷,还湿漉漉的,有时他经不住诱惑想把小册子给扔掉,把自行车还给分发点。他受到了诱惑,但并没有屈服。为什么不屈服呢?他说不上。也许因为他感觉自己对这个提供了他新生活的城市要尽某种义务,虽然他并不清楚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城市,是如何从低价漂亮的二十四件餐具礼盒的广告在市民中的分发中受益的。

他想起阿罗约一家,丈夫和妻子,相比他们提供的东西,他蹬着车子在雨中四处行驶只是做着微不足道的贡献。虽然他还没有机会给他们分发专校的广告,但夫妇俩提供的东西——对着星星跳舞,用来代替学习乘法表——本质上跟奇迹般让头发的毛囊复活的膏药,或者神奇地一点一点地消化身体脂肪的震动腹带提供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阿罗约夫妇肯定像他和伊内斯一样,到达埃斯特雷拉时一无所有,除了最基本的几件私人用品;他们肯定也有过枕着报纸睡着度过一个晚上的经历;他们在专校成功之前肯定也过着拮据的生活。说不定阿罗约先生也像他一样送过一阵子的小册子,说不定肤色白得像石膏的安娜·玛格达莱娜也曾跪着擦洗地板。一个移民的道路纵横交错的城市:如果他们并没有完全生活在希望中,如果他们每个人没有把自己微薄的希望添加到巨大的总和中,何来的埃斯特雷拉?

大卫带回家一封通知书。专校要举行一场开放晚会。阿罗约先生和夫人将向父母们发表有关专校背后的教育哲学的演讲,学生将表演一场节目,之后将举办简单的招待会。专校鼓励父母们带些感兴趣的朋友。整个活动将在七点钟开始。

那天晚上,来的观众令人失望,稀稀拉拉,不到二十个。他们摆出来的椅子,很多都空着。他和伊内斯在前排占了个位置,他们能听到在教室尽头拉下来的幕布背后那些年轻的表演者叽叽咕咕和咯咯笑的声音。

阿罗约夫人穿了件深色晚礼服,赤裸的肩上搭了条披巾。她面对大家默默地站了好久。他再次被她的镇定,被她平静的美丽震撼到了。

她开始讲话。“欢迎各位,感谢你们在这个寒冷、潮湿的夜晚出来。今晚,我想给你们简单介绍下专校的情况,以及我丈夫和我希望我们的学生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因此,简单地告诉下诸位专校背后的哲学要义是很有必要的。你们中已经熟悉这个哲学的,请容忍我再说一遍。”

“正如我们已经知道,从我们来到此生的那天开始,我们就把前世抛在身后了。我们把它忘了。但并没有完全忘记。我们前世中某些遗留的东西自然顽强地存在下来:不是我们平常意义上的记忆,而是以我们称之为记忆影子的方式存在。然后,当我们逐渐习惯了我们的新生命,连那些影子都会淡化,直到我们彻底忘记自己的起源,接受了我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是唯一存在的生活。”

“但是,孩子,幼小的孩子,仍然带着深深的前世的印象,影子记忆,他没有适合的词语来表达。他缺乏词语是因为,连同我们已经失去的那个世界,我们也失去了相应的激活它的某种语言。所有从那种原始语言留下的全部不过是一把词语,我所谓的超验词语,其中就包括数字的名称,一、二、三是最重要的。”

“一二三:难道这只不过是我们在学校学学的一个口诀,没有意义的口诀,我们称为计数的口诀吗?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我们看到深藏在这种口诀背后或者之上的某种东西,所谓的数字本身的王国——那些贵数字及其从属,从属多得算不过来,像星星一样多,从贵数字的联合中派生出来?我们,我丈夫和我,以及我们的助手,相信存在这样一种方法。我们专校就是要致力于引导我们的学生的灵魂走向那个王国,要培养他们与这个宇宙伟大的潜在的运动保持同步,或者如我们更喜欢说的那样,与宇宙的舞蹈同步。”

“要把数字从它们居住的地方带下来,允许数字在我们中间彰显出自身来,给它们赋予实体,我们就得借助舞蹈。是的,在专校我们跳舞,不是用一种欠优美、纯感官或者凌乱的方式跳舞,而是让灵魂与肉体统一,这样就会让数字获得生命。当音乐进入我们并且促使我们舞动的时候,这时数字就不再仅仅是观念,仅仅是幻象,而是成为真实。音乐激发了它的舞蹈,而舞蹈又激发出它的音乐:谁都不是最先出现的那方。这就是我们是舞蹈专校,又自称为音乐专校的原因。”

“如果我今晚说的这些话显得晦涩难懂,亲爱的家长们,以及亲爱的专校的朋友们,这仅仅表明了语言有多么脆弱。语言很脆弱——所以我们要跳舞。在舞蹈中,我们把数字从它们生活的高远的星星中呼唤下来。在舞蹈中我们把自己交给它们,我们在跳舞的时候,托它们的福,它们就生活在我们中间。”

“你们中有些人——我能从你们的表情中看得出——仍然表示怀疑。她说的居住于星星的数字是什么啊?你们喃喃自语着。难道我每天做生意或者买百货的时候不在用数字吗?难道数字不是我们恭顺的仆人吗?”

“我的回答是:你们头脑中的数字,我们从事买卖时用的数字都不是真正的数字,而是幻象。它们是我所谓的蚂蚁数字。正如我们所知,蚂蚁没有记忆。它们生于尘土,死于尘土。今天晚上,在表演的第二部分,你们将会看到我们更年幼的学生扮演蚂蚁的角色,表演蚂蚁运算,也就是我们说的低等算术,我们在家庭记账等事务上用的算术。”

蚂蚁、低等算术。他转向伊内斯。“你听得懂吗?”他轻声说。但是,伊内斯双唇紧闭,细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安娜·玛格达莱娜,拒绝回答。

在他余光的边缘,半隐在门口阴影中的某个地方,他发现了德米特里。像头大熊般的德米特里会对数字的舞蹈会感什么兴趣?显然让他感兴趣的是发表演讲的这个人。

“蚂蚁生来就是遵守规则的动物,”安娜·玛格达莱娜继续说,“它们遵守的法则就是增加和减少的法则。这是它们所做的一切。日日夜夜,每个清醒的时刻:执行着它们机械的双重法则。”

“在我们专校,我们不会去教蚂蚁法则。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关心这一事实——即我们并不教你们的孩子去玩蚂蚁游戏,数字相加的游戏,等等。我希望你们现在明白了这是为什么。我们不想把你们的孩子变成蚂蚁。”

“好了。谢谢你们聆听。请欢迎我们的表演者上场。”

她打了个手势,然后退到旁边。德米特里穿着博物馆的工作服,第一次把纽扣系得整整齐齐,大步向前走过来,把幕布拉开,先拉开左侧的,然后又拉开右侧的。与此同时,空中传来管风琴低沉的声音。

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穿着金色舞鞋和露出一只肩膀的白色托加长袍。他双臂举过头顶,盯着远方。风琴手,只能是阿罗约先生,演奏出一组即兴前奏曲的时候,他保持这个姿态不动。接着,与音乐相配合,他开始舞起来。舞蹈动作包括在舞台上从这个点滑向那个点,时慢时快,每到一个点时,逐渐放慢到几乎停止不动,但永远不会真的停下来。这段舞蹈的模式,点与点之间的关系,非常晦涩。这个男孩的动作优美,却没有变化。他,西蒙,很快就没兴趣了,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音乐上。

风琴的高音很细,低音并不响亮。但音乐本身把他迷住了。他逐渐变得平静;他能感觉到体内有某种东西——他的灵魂?——响应了音乐的旋律,并且迅速跟着它动起来。他坠入一种柔和的迷醉状态。

音乐逐渐变得比较复杂,然后又简单起来。他睁开眼睛。舞台上已经出现了第二个舞者,外表跟第一个很像,让人感觉肯定是他的弟弟。他同样全神贯注地从某个看不见的点滑向另一个点。他们的两条路径不时交叉,但似乎绝不会有任何会相撞的危险。毫无疑问,他们提前排练过不知多少回,都把对方的动作熟记于心。然而,似乎还不仅仅如此,有种逻辑在指导着他们的运动路径,这个逻辑他还不太理解,但感觉已经到达了理解的边缘。

音乐开始走向结尾。两个舞者走到他们的结束点,然后又恢复到静止不动的姿态。德米特里扯过左边的幕布合上,然后又去拉右边的幕布。观众席里传来参差不齐的掌声,他也跟着鼓起掌来。伊内斯也在拍手。

安娜·玛格达莱娜又走上前来。她身上有一种光芒,这是——他已经深信不疑——刚才那段舞蹈或者音乐或者两者共同激发出来的;其实,他感觉自己内心都有了某种光芒。

“刚才你们看的是由我们的两位高年级学生用舞蹈表演的数字三和数字二。接下来我们的几位低年级学生将表演我不久前提到的蚂蚁舞,来结束今天晚上的演出。”

德米特里把幕布拉开。他们前面,八个孩子,几个男孩和女孩排成一列,都穿着运动衫和短裤,戴着绿帽子,上面插着摇晃的触角,以示他们的蚂蚁本质。大卫排在队列最前面。

阿罗约先生在管风琴旁边,演奏着一首进行曲,刻意强调它的机械旋律。蚂蚁们向前后左右几个方向跨出几大步,由八个人的队列重组成一个两列四排的矩阵。接下来的四小节他们保持位置不变,在原地踏步。接着他们又自动重组成四列两排的新矩阵。他们保持那个位置正步前进。接着又换成八个人的长长单列。他们又保持这个位置正步行进,然后当音乐中止断断续续的旋律,单纯地变成一个接一个宏大的不和谐音时,他们突然又打破队列,迅速掠过整个舞台,他们的手臂像翅膀般伸出去,几乎彼此碰着(有一次其实碰在一起了,然后倒在地板上,笑作一团)。接着稳定的进行曲旋律再次响起,蚂蚁们迅速恢复成原来八个人的队列。

德米特里把幕布拉上,站在那里瞄着,所有观众响亮地鼓起掌来。音乐没有停止。德米特里迅速打开幕布,露出仍在单列正步行进的昆虫们。掌声的力度又提高了一倍。

“你觉得怎么样?”他对伊内斯说。

“我觉得怎么样?我想,只要他高兴就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同意。你觉得演讲怎么样?你觉得——”

大卫突然打断谈话,红着脸,激动地向他们冲过来,还戴着下垂的触角。“你们看见我了吗?”他问道。

“我们当然看见你了。”伊内斯说,“你让我们为你感到自豪。你是蚂蚁的头儿。”

“我是头儿,但蚂蚁并不好,它们只会正步走。安娜·玛格达莱娜说,下次我可以跳段真正的舞蹈。不过我得做大量练习。”

“那挺好。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一场音乐会。我能吃点蛋糕吗?”

“可以尽情吃。不用问。蛋糕是给我们大家准备的。”

他看了看四周,寻找着阿罗约先生。他很想见见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也相信有个更高级的王国,数字们栖居其中,还是他只是在演奏着管风琴,把超验的东西留给妻子去处理。可是哪儿都看不见阿罗约先生;室内的人开始四散,他们显然都是像他一样的父母们。

伊内斯在跟一位母亲说话。她在那边向他点头示意。“西蒙,这位是赫尔南德兹夫人。她儿子也是个蚂蚁。夫人,这是我的朋友西蒙。”

朋友:Amigo。伊内斯以前不怎么常用这个词。这就是他的身份吗,他变成了这样的身份?

“伊莎贝拉,”赫尔南德兹夫人说,“请管我叫伊莎贝拉。”

“伊内斯。”伊内斯说。

“我正对伊内斯夸你儿子呢。他表演得可神气了,不是吗?”

“他是个很自信的孩子,”他,西蒙说,“他总是那样。你可以想象得出,教他可不容易。”

伊莎贝拉迷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挺自信,不过他的自信不见得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他继续说,开始支支吾吾,“他相信自己具有很多其实并不具备的能力。他还很年轻。”

“大卫自学了阅读。”伊内斯说,“他能读《堂吉诃德》。”

“给孩子们看的缩写本。不过没错,是真的,他自学阅读,没有任何帮助。”

“在专校,他们对阅读没有热情。”伊莎贝拉说,“他们说阅读是以后的事。趁他们还小,先专注于舞蹈就行了,音乐和舞蹈。不过,她的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不是吗,安娜·玛格达莱娜,她讲得非常好。你不觉得吗?”

“那个有数字从中降落到我们这里的更高级的王国,你怎么想?还有神圣的数字二和三——你懂那点的意思了吗?”他说。

一个小男孩,大概是伊莎贝拉的儿子,羞怯地侧身而过,嘴唇上沾了一圈巧克力。她找了块纸巾,给他擦了擦嘴唇,孩子耐心地接受着。“来把这些可爱的耳朵摘掉,还给安娜·玛格达莱娜。”她说,“你可不能回家时看着像个昆虫。”

那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安娜·玛格达莱娜站在门口跟家长们说再见。他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请向阿罗约先生转达我的感谢。”他说,“真遗憾我们没有机会见他。他是个出色的音乐家。”

安娜点了点头。那双蓝眼睛定在他的眼睛上看了片刻。她看穿了我,他想,心里一震。她看穿了我,而且不喜欢我。

这让他很痛苦,他不习惯这样,不被人喜欢,以及毫无根据地不被喜欢。不过也许这不是一种针对个人的不喜欢。也许这个女人不喜欢所有她的学生们的父亲,她把他们都视为她权威的对手。或许她只不喜欢男人,除了那位看不见人物的阿罗约。

不过,她不喜欢他的同时,他也不喜欢她。这让他很惊讶:他并不经常不喜欢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很美,这点不用怀疑,具有那种经得起最严苛的检验的美:完美的五官,完美的皮肤,完美的身材,完美的风度。她很美,但却排斥他。她可能结了婚,但他心中却把她与月亮以及冰冷的月光联系在一起,与一种冷酷、受迫害的贞洁联系在一起。把他们的男孩——任何男孩,其实也包括任何女孩——交到她手中明智吗?一年结束时,经过她管教的孩子出来时要是像她本人一样冰冷并有点受迫害倾向怎么办?这就是他对她的指摘之处——对她的星星宗教和舞蹈的几何美学的指摘。冷酷、性冷感、没有生气。

男孩在车后座上已经睡着了,肚子里塞满了蛋糕和柠檬汁。但是,他自然警觉地不肯对伊内斯讲出自己的想法:似乎即使在酣睡的时候,这孩子也在听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所以他管好自己的舌头,直到孩子被安全地转移到床上。

“伊内斯,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对吗?”他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学校,不那么——极端?”

伊内斯什么都没说。

“夫人的演讲我听不懂。”他强调说,“我能懂的部分我又觉得有点疯狂。她不是老师,而是个传道士。她和丈夫编造出一种宗教,他们在搜罗转宗者。大卫太小,太容易受影响,不适合不加以遮拦地接触这种东西。”

伊内斯说话了。“我当老师的时候,我们有邮差先生C,喜欢吹口哨;那只老叫的猫老G,还有那汽笛鸣叫的火车老T。每个字母都有自己的个性和声音。我们通过把一个又一个字母组合在一起来创造单词,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教小孩读写的。”

“你当过老师?”

“我们以前给在居留点[11]的孩子开过班。”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字母表上的每个字母都有某种个性。现在她也在给数字赋予个性,安娜·玛格达莱娜。一、二、三,让它们活起来。你就是这样教小孩子们的。那不是宗教,我要睡觉了。晚安。”

专校有五个学生是寄宿生,别的都是走读生。寄宿生跟阿罗约夫妇一起生活,因为他们来自遥远而没有通勤车的外省地区。这五个学生加上那位年轻的宿管和阿罗约先生的两个儿子,都有食堂特定提供的午餐,是安娜·玛格达莱娜准备的。走读生自己带午餐。每天晚上,伊内斯都给大卫把第二天吃的午饭打包放在饭盒里,放进冰箱,有三明治、一只苹果或者一根香蕉,再加一些小零食,一块巧克力或者曲奇饼。

一天晚上,她正准备午餐盒时,大卫说:“学校有些女生都不吃肉。他们说这样很残酷。这残酷吗,伊内斯?”

“如果不吃肉,你就不强壮。你就不会长大。”

“可这样很残酷吗?”

“不,这并不残酷。动物被屠杀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感觉。它们没有我们那样的感觉。”

“我问过阿罗约这是否残酷,他说动物不会进行三段论推理,所以谈不上残酷。三段论推理是什么意思?”

伊内斯不知所措。他,西蒙插话了。“他的意思,我想,动物不会逻辑思维,像我们这样。它们不会进行逻辑推理。它们不明白自己被装起来是送给屠夫,即使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会这样,所以它们并不恐惧。”

“可那会疼吧?”

“被屠宰?不,不会的,如果屠夫技术高超的话。就好像你去看医生,他要是技术高超,你也不会疼。”

“那么说来并不残酷,对吧?”

“不,不是特别残酷。一头巨大健壮的公牛几乎感觉不到痛苦。对公牛来说就像用别针扎一下。然后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可它们为什么非得死?”

“为什么?因为它们像我们一样。我们终有一死,它们也同样如此,凡人都要死。当阿罗约先生拿三段论开玩笑的时候,他头脑中想的就是这个。”

男孩不耐烦地摆摆头。“为什么它们为了给我们肉吃非得去死?”

“因为你在肢解动物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它会死。如果你割掉一只蜥蜴的尾巴,它会长出新尾巴。但一头公牛不同于一只蜥蜴。你要割掉一头公牛的尾巴,它不会长出新的来。如果你砍掉它的一条腿,它会流血而死。大卫,我想让你去思考这些事情。公牛们都是善良的动物。它们希望我们好。用它们自己的语言讲就是:如果年轻的大卫需要吃我的肉,吃了他可以长得更强壮和健康,那我就心甘情愿给他吃好了。难道不是这样吗,伊内斯?”

伊内斯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我们不吃人呢?”

“因为那会令人恶心。”伊内斯说,“这就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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