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准备与郑公子和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但京城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韩清泽身上。
毕竟,论理韩清泽才算温仪第一个男人,算算那郑倩倩的年岁,或是韩清泽的种也不一定呢!
温家人自然也不愿意温仪与郑公子和离,十几年来温家与郑家的利益已经密不可分,两人若是这时分开,两家之前焉能合作得下去?
但温仪这回是铁了心要和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都使上了,温家为免丢更大的脸只能妥协。
左右郑倩倩的确是郑公子的孩子,郑家再怎么不待见温仪,总不能连自家的嫡长女都不管。
温仪终于等到恢复独身的这一天,便迫不及待地去见韩清泽,韩清泽已经不住在彼时的小院子,而是另置了一处府邸。
虽然比不上温家,但贵在人少清静。
她见到韩清泽的时候,韩清泽正在院子里练剑。
“清泽,我与姓郑的和离了!”温仪满心欢喜,一头撞进韩清泽怀里。
韩清泽的声音温柔:“宜修,恭喜你。”
温仪抬头望着韩清泽的脸,语气动.情:“清泽,以前是我不好,以后……”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无耻之徒,放开我娘!”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郑倩倩双眼通红,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韩清泽:“好哇,我就说我爹娘为什么要和离,原来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听说当初你对我娘爱而不得,我是不会同意你这种人娶我娘的,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趁早离我娘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温仪紧张地看了韩清泽一眼,见他眉头皱起,“啪”的一巴掌就甩在郑倩倩脸上。
“倩倩,给韩将军道歉!”
郑倩倩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她家中与兖州孔家有亲,自幼习的是圣人之道,韩清泽不过是一介武夫,温仪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打她!
温仪抿着唇没有说话,脸色强硬地看着她。
一旁的韩清泽却是叹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扶着郑倩倩的肩膀道:“你是倩倩对吧?”
他顿了顿,正色看着郑倩倩:“倩倩,你娘是因为与你爹实在过不下去,才会和离的。你放心,我与你娘是朋友关系,你娘不会与我有别的关系的。”
“清泽,你在说什么?”温仪愣住。
她千辛万苦和郑公子和离,当然是要嫁给韩清泽的,否则她费那么大的劲儿图什么?
郑倩倩也瞪着眼睛:“我凭什么信你?”
韩清泽微微一笑,道:“本来我迟早也是要说的,既然今日.你们来了,就让你们提前见见吧。曼娘,还不快出来见见客人?”
韩清泽的话音落下,一个颇具异域风情的女子打起帘子从堂屋里出来,对着温仪豪爽一笑:“这位就是温夫人吧?早就听说过你了,今日终于能见到,果然好看得紧。”
温仪只觉得耳边响起晴天霹雳,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
“曼娘是我的妻子,是我在战场上救下的。后来她无依无靠,便跟了我,只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外,还没来得及办一场像样的喜事。”韩清泽泰然自若地介绍。
温仪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声音有些颤抖:“韩清泽,你这是在报复我?”
曼娘有些吃惊地看着温仪,不明白她怎么就生起气了。
韩清泽抱着曼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淡淡看着温仪:“宜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二人之间不是早就……”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旁?”温仪没等韩清泽说完,便尖声对着曼娘叫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他在你之前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曼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释然一笑:“温夫人,夫君在娶我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过我。当年夫君确实是喜欢你,才会借着一点药力与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我不介意,夫君心里的人是我,我为什么要放不下已经过去的事?”
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一下子把温仪击溃。
韩清泽身边的女子除了比她年轻,样样都不如她。
她后悔了,想和韩清泽和好,可韩清泽只想给她一计痛击。
她这活的这三十几年,不过是别人眼里一个笑话。
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冷,一场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就连上朝的路都堵了。
宫里派小太监出来传信,说是江常洛给朝中百官放了几日假,连衙署都不必去了。
好在谢府人口少,存的食物也多,不会因为一时的大雪缺粮。
李长愿坐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一碗鲜美的肉汤灌下去,唇齿留香,全身都暖洋洋的。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谢璟披着风雪进来,发丝上带着几飞雪花。
李长愿替他解下披风,就听他说温仪一个人回老家去了。
“这么大的雪,回老家?”李长愿吃惊。
谢璟道:“据说是回老家给她祖父守陵。”
李长愿听说温仪的老家特别偏僻,不由道:“不能等雪停了再去么。”
这么大的雪,一不小心是要丢性命的。
“听说她从韩清泽那回去之后,和郑倩倩在温府大吵了一架,郑倩倩收拾东西回了郑府,连温仪离开都不肯见一面。”谢璟道。
连亲生女儿都知道了她最不堪的一面,自然无颜在京城多留一刻。
温仪公开和韩清泽出双入对,李长愿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幕。
但毕竟认识温仪这么多年,料到她凄凉的下半生,却是有些唏嘘。
“她有三次选择的机会,全都选错了,只能说她心术不正,该为今日之事负责。”李长愿叹了口气。
谢璟笑了笑,问道:“今日.你可出去看过?”
这两日天气冷得很,李长愿生怕两个孩子着凉,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倒真没到外面看过。
“来,我带你去看。”
谢璟拉住李长愿的手,给她找了件最厚的斗篷披上,两人便沿着长廊走了起来。
李长愿只知道外头的雪下得很大,却不知连庭院里的雪,都堆到齐腰高了。
这时的雪虽然已经小了不少,可外头依然和柳絮一样纷纷扬扬,北风吹在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跟刀子割似的。
“咱们到底要去哪?”李长愿忍不住问。
谢璟拉着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谢府里一栋八层高的小楼,道:“到了。”
两人涉雪过去,打开小楼的木门,一口起爬上顶楼。
还未到顶楼,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顺着北风飘来。
这是小楼檐角上挂着的铜铃。
打开顶楼的门,冷风“忽”的一声灌进来,彻骨的寒意灌进斗篷。
李长愿望着眼前的风景,却彻底忘了寒冷。
只见铺天盖地的积雪,将整个京师裹上一层银色,从楼顶鸟瞰整个京师,不像是大齐繁华的都城,倒像是旷野上苍茫的一片雪原。
忽然之间,李长愿便明白过来,谢璟的父母为什么能一次又一次走上游历之路。
“方才有要事去望山,比这里看到的美景更胜十倍。”谢璟用自己的披风将李长愿搂在怀里,“等到孩子们长大了,你可愿陪我看遍这世间美景?”
李长愿应下:“好,到时同你一起,看遍这世间美景。”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扣住对方的手。
多年之后,宁平公主和李鸿休相继离世,谢氏夫妇也已经故去多年。
谢溪洲和弟弟谢泽洲都已经成家立业,谢溪洲正为孙儿读书的事情发愁,忽然感觉心头一阵难受,像感觉到了什么,连忙让人备了马车回谢府。
谢泽洲正准备让管家赶紧将她接过来,便见她已经进了府,连忙道:“阿姐,快来看看爹吧。”
谢璟已经八十多岁了,前两年李长愿离世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眼看不好,姐弟两人含泪走到他床前,与他说最后的话,却见他一直看着床边的柜子。
谢溪洲打开柜门,发现里面放着几本风物志,分别是谢氏夫妇和她爹娘写的,其中夹着一封信,像是她娘的笔迹。
“父亲要的可是这个?”谢溪洲将信交到谢璟手里,被他宝贝地揣在怀里。
谢泽洲哽咽道:“什么时候了,也不多同我和阿姐多说些话。”
谢璟勉力伸起手,笑道:“你和溪儿互相照顾,我和……你娘都安心。”
“爹……”谢溪洲上前握住谢璟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谢璟看向两人身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阿愿,你终于来接我啦?”
姐弟二人连忙回头,只看见窗边的薄纱轻轻飘动。
再转过身,谢璟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谢溪洲握着父亲的手良久,终于站起来替他掖了掖被子:“阿泽,爹爹和娘一起走了。”
“只要他们在一起……”谢泽洲站起来抹了抹眼泪。
谢溪洲知道弟弟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只要他们在一起……
不,他们一定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