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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们的椅子平行摆放在一张大桌侧面,间距正好两码。我们二人坐在上面,好像是正在接受婚姻问题治疗的一对儿,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两扇未挂窗帘的十八世纪巨型悬窗,统摄着整个房间,宛若两幅描画伦敦暗郁天空的孪生画像。

“我们来点光吧?”我丈夫问道。正在翻阅卷宗的年轻律师安德鲁·沃克抬起头来,脸上似乎略显不悦。

“当然,”他说道,“抱歉。”他转身把身后两个高大落地灯的开关拧开,明亮的黄色灯光霎时洒满整个房间,两扇油画般的窗户则变成漆黑一片。

此刻,我能看见玻璃中映出自己的样子:双膝紧靠在一起,显得刻板而被动。这个女人是谁?

她不是我通常的样子。她的眼睛碧蓝如往昔,只是多了几分哀伤。她的脸型微圆,脸色苍白,只是更加瘦削。她仍然算得上漂亮的金发美女,只是这种美已经褪色衰减,三十三岁,所有少女的光彩已经消失殆尽。

她的衣服呢?

牛仔裤是一年前时兴的款式,靴子也是一年前时兴的款式,Lilac牌的羊绒外套。

很好看,但有些显旧:因为多次洗涤,起了不少毛球。对着镜中的自己,我的心不禁抽紧了一下,我应该更显得更精明一点。可是,我为什么要显得更精明呢?我们只不过是在会见律师,而这次会面将完全改变我们的生活。

隐约听见外面汽车呜呜开过的声音,如同梦中情人深沉恼人的鼾声。不知自己是否会怀念伦敦街头数十年如一日的汽车噪音,它们好像安装在手机中的应用程序,通过模仿母体子宫中永不停息的血流脉冲声和远处母亲的心跳声,来帮助我们安心进入睡眠。

我的一对孪生女儿,在我体内擦鼻涕的时候,一定听到过这种声音。记得第二次B超检查的时候,我曾看到过她们,如同盾形纹章上相对而列的两只独角兽,一模一样。

“立遗嘱人。遗嘱执行人。特留份。遗嘱认证……”

安德鲁·沃克跟我们说话的语气,与教室里对学生略感失望的教授如出一辙。

“赠予。死者。继承人。遗子。”

我丈夫安格斯叹了口气,显得很不耐烦,我熟悉这个叹息。他很烦,甚至有些懊恼。我能理解,同时也同情起我们的律师来。面对一个愤怒好斗的父亲,和一个陷入悲伤的母亲,处理这个千头万绪的遗产分割案件,对沃克并不轻松: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之所以陈述得郑重、缓慢而清晰,或许正是为了刻意跟这个困难的案子保持距离。如果用一个医学术语形容这个案件,那就是十二指肠血肿,浆膜撕裂,导致致命性小儿腹膜炎。

一个尖厉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们全都弄完了。”

安格斯喝酒了吗?他的语气中藏着怒意。安格斯一开始就对这件事情很恼火,而且自那以后他也经常喝酒。不过,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楚,甚至可以说是清醒。

“我们要在气候变化真正来临前把这件事搞定,明白吗?”

“默克罗夫特先生,我之前说过,彼得·肯伍德在休假,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如果你想……”

安格斯摇摇头,“不,我们现在就要搞定它。”

“那我就得把卷宗还有相关问题再过一遍,直到我自己满意为止。而且,彼得觉得……嗯……”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律师迟疑着,更低声也更谨慎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默克罗夫特先生,你知道的,彼得一直把自己定位成您家族的老朋友,而不仅仅是一名法律顾问。他了解情况,也对您的祖母,已故的卡尔南夫人,非常熟悉。所以,他要求我再次确认,你们二位真的清楚,现在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如你们所知,这个岛屿几乎没法住人。”安德鲁·沃克尴尬地耸了耸肩,仿佛那些房屋的坍塌要归结于他公司的过错,而他则要努力避免一场可能的官司。“恐怕灯塔守护人住的小屋已经变成废墟,那里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但它还被列在名单上,所以你们不能把它推倒重新来盖。”

“嗯,明白了。小时候我经常去那里,在石滩上玩。”

“可是,默克罗夫特先生,您真的了解那边的困难吗?这可不是小事。交通、滩涂,都是问题,还有水暖和供电,都很难解决。更麻烦的是,遗嘱中没有留下一分钱,可以用来……”

“我们非常了解。”

沃克顿了一下,瞟了我一眼,接着又看着安格斯,“听说你要把伦敦的房子卖了?”

安格斯盯着他,翘起下巴,一脸的不屑。

“怎么了?这有关系吗?”

律师摇头说道,“彼得关心这件事。因为……嗯……鉴于您刚刚失去亲人……他想要百分之百地确认。”

安格斯向我看过来。我耸耸肩。他又向前探出身去。

“好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的,我们打算把卡姆登的房子卖掉。”

“这笔交易意味着,你将得到足够的资金,来整修艾尔。”安德鲁·沃克对着他要念的字蹙了下眉头,“我不大会拼,叫艾尔……”

“艾琳托兰——苏格兰的盖尔语。托兰岛的意思是雷电之岛。”

“哦,当然,托兰岛。这么说,你是希望通过卖掉现在的房子,回笼足够的资金,来对托兰岛的灯塔小屋进行修缮?”

我觉得自己应该出来说点什么,当然,我必须说。一切都是安格斯来张罗,因此,我的沉默显得很自然,甚至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跟往常一样,我的任务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这种做法,使得安格斯一人独断的局面延续了多年,甚至可以说愈演愈烈。“你怎么想的?告诉我。为什么总是让我一个人说?”当他这样抱怨的时候,我总是耸耸肩,然后转身离开,因为很多时候,无话可说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此时此刻,我再次无话可说,只是听凭丈夫的安排。

“卡姆登的房子,我们已经拿到了两份抵押贷款。我失业了,生活有点拮据。不过,是的,我想我们能收回一些钱的。”

“你们已经找到买主了?”

“开不出支票。”安格斯显然在强压怒火,不过他还是继续解释道,“看看,我祖母不是在遗嘱里把这个岛留给我和我弟弟了吗?”

“当然。”

“而我弟弟,很大方地说他不想要它,对吧?我妈妈有房子住,对吧?这样,这个岛屿自然就属于我、我妻子和我女儿了,对吧?”

女儿,只有一个。

“的确。”

“所以只有如此,难道不是吗?我们真的想要搬走,对呀,毕竟还是在同一个国家。是的,这个岛是破败了,但我们能应付得了。毕竟……”安格斯重新坐下,继续说道,“比这更难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

我出神地盯着丈夫。

如果我跟他的第一次邂逅发生在现在,我要说,他还是非常有魅力。三十多岁,挺拔,睿智,年富力强,胡子三天未刮,眼眸深邃,肌肉发达,精明干练。

跟安格斯初见的时候,他就留着短短的胡茬,我很喜欢,觉得这样能突出他下颌的轮廓。在我认识的男性中,他是为数不多可称得上“英俊”的人。记得那是在考文特花园旁的一个挺大的餐馆里,周围闹哄哄的。他坐在一张大桌旁,跟一帮二十来岁的朋友一道,开怀大笑。我和朋友们坐在邻桌,年龄比他们略小,但也很开心。大家都喝了不少里奥哈葡萄酒。

接着,情况发生了。我们这边一个人开了个玩笑,那边戏谑地回应了一下。接着,两张桌子被合并到一起,我们蹿来蹿去,挤作一团,笑闹着相互介绍起来:这是佐伊,这是萨沙,这是艾利克斯、伊莫金、梅雷迪思……

这是安格斯·默克罗夫特,这是莎拉·米尔弗顿。他来自苏格兰,二十六岁。她一半英国人,一半美国人,她二十三岁。现在,这两个人竟然携手共度余生。

外面已进入晚高峰,车流的噪声越来越大,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安德鲁·沃克正在让安格斯签署其他文件。哦,我知道这个流程:我们去年已经签署过太多此类文件,尽是为灾难准备的文书。

安格斯俯身趴在桌子上,一张张地签着名字。相对钢笔而言,他的手显得好大。我转过身,瞥见黄色墙面上挂着一幅老伦敦桥的照片,心里好想再回想点过去的事情,让自己开个小差,想再重温一下安格斯和我相遇的第一夜。

我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音乐是墨西哥的萨尔萨舞曲,吃的是普通的西班牙小吃:涂满红色酱汁的西班牙烤马铃薯配醋浸白芦笋。我记得其他人如何渐渐散去,他们搭乘最后一班地铁,找个地方睡觉——仿佛都察觉到他和我二人十分般配,而这一点,远比平时周五晚上的勾搭聚会重要得多。

这一切发生得太顺利了。如果我们二人去的是不同的酒吧,坐的是不同的桌子,现在我们的生活又会是怎样呢?

然而,我们当晚选择的恰恰是这家酒吧,这张桌子,到午夜时分,我独自坐在这个高个儿男孩旁边:安格斯·默克罗夫特。他告诉我他是一名建筑师,来自苏格兰,现在单身。接着,他讲了一个脑筋急转弯的笑话,可我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接着哈哈大笑。然后我才意识到,他当时凝视着我,目光深沉,充满试探意味。

“如果我们把这个岛搞好,它说不定能值一百万呢。”

两个男人都向我看过来,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女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样的风景,”我接着说道,“本身就值一百万,更不用说那里是去往斯利特海峡和诺伊德特半岛的必经之地。”

我特意很小心,没有把“斯利特”说成是“斯雷特”。我之前做了许多功课,用谷歌搜索了大量那边的图片和史料信息。

安德鲁礼貌地笑了笑。

“呃,默克罗夫特夫人,您去过那里吗?”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但我故意不去在意它。

“没有,但是我看过不少照片,也查过书——那里有苏格兰最著名的风景,在那里,我们将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岛。”

“确实是这样。不过……”

“本岛距离托兰半英里之外的奥恩塞镇,有一栋宅子……”虽然对这些资料早已烂熟于心,但我还是瞟了眼手机里保存的信息。“今年一月十五号,它的售价是七十五万英镑。这幢宅子有四个卧室,还有一个带栈道的漂亮花园。条件很好,虽然算不上大别墅,那里能看到斯利特海峡壮观的海景——这才是买单的人看重的。七十五万英镑,值了。”

安格斯一边看着我,一边不住点头表示鼓励。接着,他索性也加入进来。

“嗯,如果我们把它整修好,我们就能拥有五间卧室和一英亩的土地。而且,这栋宅子也不算小了,很快市价就能达到一百万英镑。”

“哦,好吧,默克罗夫特先生,它现在连五十万英镑都不值,不过,您说得对,它有升值的潜力。”

律师勉强地挤出笑容。我内心充满疑惑:为什么他如此公然反对我们搬到托兰去?他知道什么?彼得·肯伍德真实的意图是什么?难道他们是想亲自参与这笔交易?这不无道理:肯伍德多年前就知道托兰,也认识安格斯的祖母,他肯定对那里不为人知的价值有着充分的了解。

他们只需要坐等安格斯的祖母去世,然后猛扑向她的孙子们,尤其是那一对陷于悲伤无法自拔的夫妇: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又面临财务危机。只需要给他们十万英镑,双倍于他们需要的数额,然后附上温暖又不失哀悯的微笑,就足以显示他们的慷慨和同情心。“这对你们来说一定很难,但我们能帮上忙的,你们只要把包袱卸下来,在网上签个名……”

接着就是上上网,找到一车的波兰建筑工人,通过Skype网络电话跟他们通联,然后投入二十万英镑,等上一年,一切全部搞定。

“这处漂亮的房产,位于著名的斯利特海峡中的一个小岛上,售价一百二十五万英镑,可小幅议价……”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安德鲁·沃克盯得我好不自在,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我对肯伍德及其同僚的揣测固然可能极不公允,不过,不管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小岛的:它是我的一个出口,帮我从悲伤,从那些充满愧疚和怀疑的记忆中逃脱出来。

我对它太过梦寐以求。多少次,凌晨三点,科斯蒂在房间里睡觉,安格斯醉倒在苏格兰威士忌前。我独自待在厨房,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些闪亮的照片,湛蓝的大海让我心驰神往,我多想迷失在这栋房子、这个小岛,迷失在赫布里底群岛醉人的美景中。

“那么好吧,我只需要再签两个字就好了。”

“然后就完成了?”

正在签字的安德鲁顿了一下。

“是的。”

十五分钟之后,安格斯和我走出漆成黄色的办公室,沿着墙壁漆成红色的大厅,走出大楼,来到布卢姆斯伯里的贝德福德广场,融进伦敦十月雾气氤氲的夜色当中。

安格斯的背包里装着所有的合同,它们全部签署完毕。看到它们,仿佛看到了我的另一片天地,我的情绪也随之振奋起来。

一辆双层红色巴士沿着高尔街缓慢前行,每个车窗前都有一张向外张望的木然面孔。

安格斯把一只手放到我胳膊上,“干得漂亮!”

“什么?”

“你刚才的插话,时间点把握得正好。我担心自己要忍不住拿板砖拍他了。”

“我也是。”我们凝望着彼此,有种心照不宣地哀伤,“不过,我们终于完成了,不是吗?”

安格斯微微一笑,“是啊,亲爱的,我们彻底搞定了。”他竖起衣领,以遮挡飘进来的雨滴。“可是,莎拉……我不得不再问一句——你真的确定想要这样吗?”

我做了个鬼脸,他迅速补充道:“我知道,我知道。是的。可是,你依然认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吗?你真的想……”他瞟了眼浓雾中闪烁的黄色车灯,“你真的,真的想离开这所有的一切?放弃这所有的一切?去到那个寂静无人的斯凯岛?”

“一个人厌倦伦敦的时候,”我说,“他连这里的雨都会厌倦。”

安格斯大笑着靠近过来,棕色的大眼睛探寻着我的眼神,也许,他的唇也在探寻着我的唇。我轻轻抚摩着他的下颌,吻着他布满胡须的脸颊,呼吸着他的气息——没有威士忌的味道,只有安格斯特有的,混合着香皂和男性气息的味道。这个整洁干练的男人,这个我过去爱过,现在爱着,并且会永远热爱的男人。

或许今晚我们会做爱,好长时间以来久违的感觉。或许我们已经渡过了这个难关,真是这样吗?

我们手牵手走在街上。安格斯紧紧握住我的手。他去年可没少这样:一个又一个夜晚,当我躺在床上,啜泣不止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令我肝肠寸断的莉迪亚的葬礼上面,他从始至终,从牧师开始念“我是复活与生命”,一直到“永远与我们同在”,一直握着我的手。

阿门。

“坐地铁还是乘公交?”

“地铁吧,”我说道,“这样能快点,我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科斯蒂了。”

“但愿她会像你一样开心。”

我看了他一眼。不。

我怎么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沾沾自喜起来?如果停下来仔细考虑,内心又会立刻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占据,并且永远也无法摆脱。

我的话脱口而出,“她当然会,安格斯,她怎么会不开心呢?我们将拥有我们自己的灯塔,还有新鲜的空气,红鹿,海豚……”

“呃,可是,别忘了,你看到的都是夏天,阳光明媚的时候。可当地并非总是那样,到了冬天,天空很灰暗的。”

“所以,到了冬天,我们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们会蛰伏起来休养生息。这会是一次冒险。”

我们来到地铁跟前,黑色的下班人潮迅速消失在台阶下面,如同被伦敦地铁吞没的一股浪流。我忽然转过身,眺望着浓雾中的新牛津街。布卢姆斯伯里秋天的浓雾宛如一个妖怪——抑或是一段可见的记忆——淹没在布卢姆斯伯里中世纪的沼泽中。不知是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文字。

我读过很多书。

“来吧。”

这次是我抓住安格斯的手,我们手指交缠,并肩走下地铁。跟着晚高峰的人潮挤过三站之后,我们把自己塞进莫宁顿新月站嘎吱作响的电梯中。到达地面以后,我们几乎一路小跑起来。

“嘿,”安格斯大笑着说道,“这是奥运会的长跑吗?”

“我要告诉女儿!”

我要,我要,我想要给这个活着的女儿带去点好消息,近期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让她开心一下,憧憬一下。十四个月前的今天,她的同胞妹妹莉迪亚离开了人世——我恨自己这么容易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日期。她的痛苦期持续了一年多,这让我无法理解:失去同胞姐妹,简直如同失去了她的第二个灵魂。她把自己封闭在孤立的深渊中,长达十四个月。现在,我要去解救她。

新鲜的空气,连绵的群山,深邃的峡湾,还有远眺诺伊德特半岛的无敌海景。

我一把推开白色大宅的房门。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买这栋我们再也住不起的房子。伊莫金站在门口,房子里一片亮堂,充斥着儿童食品、新洗好的衣服还有现磨咖啡的味道。我会想念这里吗?也许会。

“艾米,谢谢你照看她。”

“哦,拜托,赶快告诉我吧,到底办成了没有?”

“是的,办成了,我们要搬走了!”

伊莫金欢欣鼓舞地拍起手来:我的这个天资聪颖的黑发挚友,从大学就跟我形影不离,她靠过来要给我一个拥抱,但我却笑着把她推开。

“我得先告诉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伊莫金咧嘴笑着说,“她在房间看《小屁孩日记》呢。”

“什么?”

“看那种书!”

我大步穿过走廊,三两步跨上楼梯,来到科斯蒂的房门前。门上贴着用闪光纸剪得很笨拙的几个字“科斯蒂住在这里,进房请敲门”。我按要求敲了门。

接着,我听见一阵微弱的嗯嗯声。这就是我女儿回答“请进”的方式。

我推开门,看见自己七岁的女儿,穿着校服(白色Polo T恤,黑色长裤),盘腿坐在地板上。她那长着雀斑的小鼻子简直要贴到书上面去:整幅画面显得好无辜,也显得好孤独。我内心涌起浓浓的爱怜之情。我是如此地想让她生活得更好,想竭尽全力让她重新成为一个内心完整的小孩。

“科斯蒂……”

她没有回应,依然低头看她的书。她过去也曾经这样,只顾着自己玩,不想跟我说话。过去的一年中,这种状况变得越来越频繁。

“科斯蒂,小人儿。科斯蒂。”

这时,她才抬起头来,两双蓝眼睛像我,只是颜色更深一些,冰蓝色。金色的头发接近白色。

“妈妈。”

“科斯蒂,我有几个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

我挨着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周围充斥着各种小玩具——她的企鹅、她那让人想抱抱的小豹子,还有只有一个胳膊的布娃娃。我急匆匆地把一切告诉科斯蒂,我们要搬到一个特别的地方,一个我们可以开始新生活的新的地方,那里风景如画,空气清醒,阳光灿烂,更重要的是,我们将拥有属于自己小岛。

科斯蒂一直盯着我,眼都不眨一下,听得全神贯注,一言不发地听着。她点着头,脸上带着笑意,或许还有迷惑。房间很安静,我一时词穷了。

“那么,”我说,“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要搬到我们自己的小岛去,是不是很激动?”

科斯蒂微微点点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把它合上,然后抬起头,再次望向我,说道:

“妈妈,你为什么总要叫我科斯蒂?”

我说不出话来,屋子里一片寂静。我开口道:

“对不起,甜心,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科斯蒂,妈妈?科斯蒂死了。死去的是科斯蒂,我是莉迪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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