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昔是被客厅的闹钟叫醒的。
她闭着眼睛走去关闹钟时，脑海中还残留着刚才的梦境。
梦里她突然以镇国公嫡孙女的身份出现在那把七弦古琴前时的感觉很是微妙，但碰到琴弦后，她很快又找到了平日里独处的感觉。
虽然之前的音律弹得乱七八糟，但对她而言续下去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难度更大些。
至少她对自己续的涅槃的立意很满意。
难得有次做让人这么印象深刻的梦，若是下次能再接上便完美了，她还隐约记得最后站起来询问她曲意的女子——
两弯叶眉恰到好处，一双凤眸灵气逼人，面容姣好，云鬓高飞，一袭绣有繁花暗纹的湖绿色曳地长裙更衬出她的身段，当真好漂亮的女子，而且对古琴也有研究。
不对，自己梦里的人，自然是照自己想象来的，管那么多干嘛？
真是被学习逼疯了。
不过想到古琴，她顶着一头蓬乱的短发往书房走去，径直走向最角落的木柜，透过前面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正静静锁着一把古琴。
何昔站了半分钟，顺着四个角抚摸过一遍，正下定决心要去找钥匙时，客厅里设的第二个闹钟又响了起来——
“何昔，快起！何昔，快起……”
她抬起的半只脚一顿，认命地看了柜子里的古琴最后一眼，转身洗漱去了。
那把古琴仍安静地躺在柜子里，一如南顷皇宫里刚被收下去的七弦琴，并不理会被刚才的经历颠覆了世界观的莫瑾白。
她几乎自己都快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是自己的错觉。
在她弹奏到一半后，那把琴忽然就脱离了她的掌控，不对，或许该说是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她全程便像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看着这双属于自己的手娴熟地在弦上弹拨，毫无破绽地承接上着自己的音调，然后自如地改变了自己的立意。
待她能有所行动，已是看着自己站起身来。
偏她还得强装镇定行了礼，开口道：“瑾白曲中所感——”
然后那个感觉又出现了，“正是凤凰涅槃。”
莫瑾白自觉懂事以来也算落落大方处变不惊，对于自己的抉择也从无悔意。
但当时生平第一次，居然遗憾当初没有学习女红，以至于不能将这张嘴缝上以实际行动告诉它闭嘴。
但现在她照旧翻着自己起先藏在案下的书，这双手很自然地捻着纸张，就像刚才的变故不曾发生过。
她的食指指尖还留着她刚才用金簪戳的一小道口子，泛着微麻的疼，告诉她这双手确实是她的。
除了许家小姐许沐羽偶尔往这边打量……
许沐羽临走前她母亲曾多次交代让她务必与莫瑾白和公主交好，她虽应下，到底觉得她是武将世家，行事与自己多有不同。
又烦恼要找什么缘由引起她注意，以完成母亲交代的事。
所以她才出了这么个题目，也是想要是有缘抽中，只随便听她的琴音，左右她不信还有自己猜不到的立意；若不中再另外打算。
但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个配得上自己真心交好之人。
虽然她对这百花宴的随意让许沐羽颇为不适。
毕竟这百花宴名义上为赏花聚宴，实则是为给各家小姐初次结交的机遇，当然顺便也可以给自己挑一挑未来的姑嫂。轻则微不足道，重又关乎女子的一生。
这样一个宴会，她却寻了地偷看闲书，许沐羽真不知自己哭好还是笑好。
算了，且先按母亲交代来吧。念及此，许沐羽取了身前果酿，于莫瑾白一笑，隔空敬了一杯。
莫瑾白亦回敬了，一饮而尽。
只猜琴各家小姐显然未得尽兴，恰好离安排好的晚宴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皇后娘娘又取过起先的盒子抽取了第二个纸卷。
照例有人向众人展示。
莫瑾白看去，见上面写着——
比射箭，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大多小姐看完便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数是吐槽这游戏有些冒险之类，也有猜测这是哪家闺秀的主意。
但莫瑾白看她们眼中，倒是满满的跃跃欲试……
跟着她的聆芯才读完便向自家小姐望来，用闪闪的目光询问这题目是不是自家小姐出的。
然后莫瑾白在她闪闪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且不说和这些个柔弱的大家闺秀比箭没什么意义，这么大胆的题目，估计得她们的公主殿下才出的起。毕竟到时候要不小心伤了谁，哪怕之前出主意时没有留名，事后找人算账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平岚公主既然敢放进去，应该是和皇后娘娘说过的。
果然，箭矢端上来后都是小一号的，像极了她小时候祖父给做的玩具，箭也去了箭头只用刚好能在靶上留痕的泥塑代替。
这样就更没意思了。
不过这游戏是自愿加入，莫瑾白也乐得在下面寻空做自己的事。
正在这时，已上去的人中忽然有人往这边看来，只眼睛加黄衣莫瑾白便认出了这是最先弹琴的池朵，忽觉背后一凉。
果然，
“莫姑娘是将门出生，不给我们露一手吗？”
莫瑾白正想拒绝，池朵身旁一位紫衣女子先开口了：“池朵，莫姑娘不来应有她的缘由，我们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说着向莫瑾白莞尔一笑，看上去和池朵关系不错。
莫瑾白才要开口感谢，湖绿色长裙的许沐羽也转了过来。
“我们不过玩闹一下，也不学男子拼个胜负，莫姑娘真要拒绝吗？”许沐羽说着，眼光中竟挤出些许幽怨来。
莫瑾白看着这个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美人，虽知道是玩笑，但对着那双哀怨绝美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且自己若连着拒绝两次也有些失礼，只得起身离席。
已有宫人将台子撤尽了备上箭靶，又有宫女将众人的衣袖绑好，每人发了五支箭。
然后凉香开始解说：“各位姑娘另找两人结伴，每人有两支箭可以挥霍。剩着三支得记射中的圈数，以三人总得分最高者胜。凉香所言事毕。”
语尽，场面也就热闹开来，各家都在尽量找着有武将渊源的人。莫瑾白便被盯了好几次，但看到她身旁的几人，又都退了回去。
许沐羽原想和莫瑾白一起，但平岚公主恰好还少一人，便把她叫了过去，正好让莫瑾白和池朵、罗芸简成了一组。
游戏不多时便开始了。
池朵原想第一个上，硬生生被莫瑾白和罗芸简默契地拦下来。
一连上去了五六组，却一组较一组惨烈。
有人颤抖着手才勉强把弓张开，有人的箭才出去便完美地落到了地上，能射到箭靶的距离的箭才有一半，中靶的就更少了。
坐在下面的姑娘笑倒了一片，又有些好奇这看起来轻轻松松的射箭真有如此难吗？
皇后在一旁也险些笑岔了气，只悄悄让凉香也给自己拿把弓过来。
先暗自拉了拉，却见分毫不动，又咬紧牙关用上力，才终于勉强将弓张开。只得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再笑了。
偏得这时眼看有支箭稳稳向着靶子飞去，却被另一支歪歪扭扭正钉在地上，她一下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公主和许沐羽等就在这之后射的箭。
人们正想着忍一忍笑意，免得平岚公主和皇后娘娘下不来台。却见对方干脆利落射了一箭，稳稳落在最外圈。
其余两人虽未中靶，却也是擦着边缘飞过。
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场面一下子静下来——
只见一旁许沐羽最后一支箭正停在靶心。
之前虽也有武将之女上场，却也只能保证三箭俱在靶上。第一次有人正中靶心，还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直到几人下场，场面竟还是出奇地安静。
倒是聆芯暗自撇了撇嘴，在心里嫌弃了下这些大家闺秀，只是一箭而已，等着自家小姐上场，百发百中，让她们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