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这花,我以为要枯死了,结果现在竟然开了,这是好兆头,说明你高考要考得好!”记忆中,母亲站在阳台上边拨弄着花瓣,边对华时说着话。
华时醒过神时,男孩儿正要起身去倒杯水,华时慌忙起身说道:“我去倒,我去倒。”
“不用不用,华老板你坐。”清真饭店的老板娘见华时起身也是一阵惶恐。
阿雅暗暗对华时吐了个槽:“老板,人家是让你来帮忙报志愿的,不是要你来打杂的。”
华时有些尴尬地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捧着那本厚厚的志愿书,将头全部埋了进去。
这家清真饭店的老板娘的名字叫顿玛,男孩儿的名字叫苏拉,顿玛的丈夫叫做阿塞希。阿塞希的父母是回族人,然而顿玛和苏拉不是,但依旧守着这家清真饭店许多年。所以,从客观来讲,华时应当要尊称顿玛一声前辈的,然而这次却是华时第一次来拜访顿玛。
也许是因为始终守在这座小小的镇上,顿玛和阿塞希一直都希望苏拉能有出息、走出东洲,所以在高考志愿上格外小心。托人四处打听什么专业好,便要给苏拉报什么专业,这才与苏拉起了冲突。
顿玛听说隔壁的东洲茶楼的华老板是从大城市来的,又有着大学文凭,如今答应了要来帮自家儿子报志愿,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然而事实上,如今,华时也头疼得很。
当年华时报志愿,一心只往文科上扑,却被华母一句话怼了回去:“如果你能考上北大的中文系,我便让你选文科的专业。”华时当然考不上,她的高考分数并不理想,不上不下,报了好学校便选不上好专业,可是不报好学校,又实在亏得紧。所以最终,华时妥协了华母为她报的热门专业,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而苏拉的情况要比当年华时自己的情况好得多。华时按照苏拉的省排名捋了一下去年各所高校的录取分数线,发现苏拉想要走出东洲考上好学校不在话下,然而最大的问题便是这母子俩的专业大战。
阿塞希还在前面的屋子里忙乎着饭店里的生意,这些事情便全权交给了顿玛,然而现在已经报考了许多天了,母子两个也吵架吵了很多次,上一次苏拉甚至还因此离家出走,最终也没得出个结果。
顿玛支持信息之类的专业,这个是她托人打听之后知道的如今最吃香的专业,然而苏拉却与顿玛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他想要考古。
“华老板,你别听这个小孩子瞎说,他肯定是成天看什么盗墓的小说啊什么的才突发奇想想要考古,你帮我看看是信息安全好,还是通信工程好……”
“我就是想要考古,我喜欢历史,我喜欢考古,不是因为盗墓小说!”
“你学考古干什么的!以后盗墓去吗!”
“我不喜欢信息安全也不喜欢通信工程,我要考古!”
……
后来两个人便开始飙起了方言,华时一个字都听不懂,加上两人的嗓音都比较尖,让华时此时闹心得很,连想问阿雅能不能听懂他们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最终,还是阿雅暴躁地大喊一声:“不要再吵了,吵吵吵,吵这么半天有什么用!”
这声怒吼仿佛惊雷一般劈在了顿玛和苏拉之间,也许是想起了家里还有两位客人,两人的争吵便渐渐平息了。
“老板,你说。”阿雅推了推华时。
“我说?我说什么?”华时一怔。
“你是外援啊,你不说谁说啊。”阿雅深深叹了口气,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屋子里,没一个靠谱的人。
“额……那个……苏拉,你阿妈也是为你好……”华时尽力稳住气息说道。
苏拉紧紧盯着华时,那本来纯净的双眸渐渐黯淡下来。华时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忍,继而她突然感觉到她的脑海中似乎响起了另一种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她想说的话。
这是11年前的她的态度,然而呢,后来却发生了什么……
华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来气,她身体前倾,双手拄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可怕。屋子里的人见状都吓得不知所措,华时立刻抓住阿雅的胳膊,颤抖着说道:“阿雅,快带我回去。”
阿雅此时已经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听着华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阿雅颤颤巍巍地带着华时回了茶楼,华时急忙扑到柜子那里险些摔倒,继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了几颗药片吃了下去,之后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靠着柜子一动不动。
阿雅蹲下身,颤抖着说道:“老板,你怎么样?”
此时茶楼门口,清真饭店的一家三口也匆匆赶了过来,探着头问道:“要不要去卫生所?”
此时,华时只觉得身体渐渐有些能听使唤了,低声说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阿雅扶着华时上了楼,将华时安置在沙发上盖了被子,便下楼去安抚清真饭店的那一家三口了。
华时吃的药有镇静的作用,也有安眠的作用,不过片刻,华时便觉得天地间一阵眩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果睡着之后,没有梦该有多好。可是很遗憾,即便是在睡眠中,华时的脑海中依旧闪过无数她似遗忘又未遗忘的画面。她好像看到了当高考分数出来的那一瞬间,家里的所有人那失望的神情,又看到了拿着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届同学们在老师面前手舞足蹈的模样……以及,她此生不想回忆也不敢回忆的那血淋淋的画面……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周围都是白色的房间,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像一个被丢弃在街道上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哭着……
不,她不想回去。
兴许是见到了太多,一场大梦,华时只感到身心俱疲,即便已从梦魇中醒来,却依旧迟迟不愿睁开眼睛。然而仿佛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从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华时感到了一丝丝的安宁,渐渐地,华时再次沉沉地睡去。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别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