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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才华横溢

回到府邸,黄靖自去忙碌,原来有许多公案需要处理。黄香陪着子午四人在襄阳城玩耍。要说黄香陪他们,莫如说他们陪黄香。黄香古灵精怪,要比他们四人鬼主意多上百倍也不止。东走西窜,吃喝玩乐,襄阳城的大街小巷,都是他们的身影晃来晃去。黄香喜欢小孩子,见小孩子蹴鞠,她也跟着踢上几脚。子午四人见到刚要一起玩耍,黄香就故意拉开他们,一同远去,穿梭在瓦肆之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战火远去后,襄阳城恢复往日的喧嚣与繁华。

黄香登上襄阳城楼,子午四人也跟随而来,极目远眺,汉水如白练,蔚为壮观。黎民百姓在大街小巷穿行,好似梦回东京。可惜东京比这襄阳要繁华的多,在东京汴河两岸有许多意想不到,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不过眼下东京的繁华不再,江南要比东京好的多。茶肆、杂耍、小曲、嘌唱、木偶、说话,应有尽有。人头攒动,来来往往。

夏日里的江南骄阳似火,襄阳也不例外。虽说靠着大江大河,可天气炎热,非人力所为。黄香买了西瓜,子午四人一起享受。用手抚摸墨绿的西瓜皮,嘴里啃着红壤,几人依然汗流浃背。闷热异常,令人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回到府邸,子午四人就累的走不动了,坐下来,抱着茶壶,喝个不住。没水只好自己去添。黄香乐个不住,没见过这四人这般好笑,居然受不了热。

“你们怎么了?你们不是最喜欢走南闯北,东奔西走么?听说你们参与了不少大战,你们且说说看。这行走江湖的大人物,不会连走路也不成吧,是也不是?”黄香笑道。子午道:“也没什么可吹嘘的。”“什么叫做吹嘘,我们可是大英雄,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争强好胜,顶天立地,过去是除暴安良,眼下是保家卫国。东京城,我们冲锋陷阵;燕山府幽州城我们迎风雪,战严寒;黄天荡我们长风破浪;关中潼关,我们智勇双全;终南山下,我们傲视群雄。你说说看,我们怕什么,我们可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不敢说每战必胜,天下无敌,也可以说是无愧于心,顶天立地了。”余下想在黄香跟前吹牛,就一本正经道。普安听了这话,也感觉所言极是,就微微一笑:“不错,所言极是,黄香姑娘,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我以为不如何,我以为不过如此,我以为如此不过。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可歌可泣的,你们这又算得了什么。比起人家岳飞将军,你们就差远了。就是韩世忠、吴玠、刘光世、张俊、刘锜,个个都比你们强,个个都比你们厉害。我还听说高宗皇上当年也是年轻气盛,智勇双全。你们敢和他们比么?真是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记住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感觉自己为国为民,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做了不少。可心明眼亮者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有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出了顶天立地的大事么?我可听说,你们靠着太上皇、钦宗、高宗,才行走江湖,游刃有余,是也不是?你们有什么本事敢说自己了不起,你们说?”黄香垂眉道,双手叉腰,一本正经,教训的口吻,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席话,让四人灰头土脸,不敢嘻嘻哈哈,对眼前这黄香顿时肃然起敬,虽说不服气,可她说的皆是大实话,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四人互相面面相觑,不知所云,羞愧难耐,心烦意乱。可又不能发作,想避开也感觉不妥。如此认输,实在不是他们的个性,顿时哈哈大笑,笑出声来。这倒让黄香不知所措了。

子午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不错,我们是靠着太上皇他们父子三人行走江湖许多年。我们当年之所以上终南山,也因为听说他们与皇上有瓜葛。这可是实话实说。可后来我们发觉,我家师父们,他们不一般。他们绝不是贪生怕死,贪取富贵之人。他们也没一官半职,更没妖言惑众。一心一意就是想匡扶正义,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仅此而已。绝不是江湖传言,他们把持朝政,干涉朝政。有人见我们得宠,就羡慕嫉妒恨。这风言风语,我们听得多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死猪不怕开水烫。让他们说好了。当他们假话连篇,我们就实话实说。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听了这话,黄香一时语塞,顿时尴尬一笑。

“黄香,你可知,我们每次下山,可都是大宋紧要关头。有为过我们自己么?当然,有。既为自己,也为别人。功成名就,必得有大显身手之处。就好比赵飞燕跳舞,公孙大娘舞剑,不在长安可不行。”余下瞅着黄香道。黄香不屑一顾,却无力反驳。

普安道:“有人举荐可不是我们独有,有人提携也非我们开创。岂不闻,高俅发迹于蹴鞠的故事。就是白乐天、苏东坡,哪个不是需要别人提携赏识。你以为顾况和欧阳修都吃饱了撑的么?”黄香脸色煞白,羞愧难耐。

“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却与天子为伍,这可了不得了。”片刻,黄香心有不甘,马上笑道。子午不以为然:“天子也是人!”“是人就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伤心难过就哭,开心快乐就笑。莫非天子是神仙。我也没见过神仙,不知神仙要不要吃饭睡觉打呼噜,你若知道,别小气鬼,告诉我,也无妨,你看意下如何?”余下忍不住又想表现一番。

普安笑道:“与天子为伍,又不是什么奇耻大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并非人人可有。既然有了,何不大显身手一番。我们就惊心动魄也不敢说多如牛毛,至少也是寻常子弟,可望而不可及了。”“你可知,当年蔡京、童贯之流如何灰飞烟灭么?”武连介绍道。黄香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听说钦宗赐死的,就在靖康耻之前。别告诉我们,是你们杀的。”

“不错,就是我们。”子午点了点头。余下若有其实道:“很过瘾,很痛快。”“回想他们的一生,也算够本了。”普安叹息一声。武连见黄香不解,就叹道:“荣华富贵,不过转眼之间。百年之后,不知可以留下什么,恐怕只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们说蔡京、童贯、高俅,他们留下了什么,带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说说看?”黄香似懂非懂道。

子午道:“蔡京留下了骂名,是六贼之首,带走了许多靖康耻的疑问,失去了说真话的机会,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童贯留下了长着胡须的太监的传奇,带走了大宋荣华富贵的美梦,失去了做男人的尊严,得到了带兵打仗的机遇。”余下道。普安道:“高俅留下了羡慕嫉妒恨的谜团,带走了大宋名扬天下的传说,失去了保家卫国的机遇,得到了不被谩骂的礼遇。”

“好了,你们说的什么。真是可笑!”武连听了,乐个不住。子午见黄香闷闷不乐,就问道:“黄香,你怎么了?”“你被我们说的甘拜下风了,是也不是?让你别逞能,这下可服气了?”武连走到黄香跟前,低下头。普安笑道:“好了,我们不和你完了,免得你觉得我们欺负你。”“院子里有一个荷花池,我们出去坐一坐。”余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黄香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跟了出去:“等等我。”普安、武连、子午紧随其后。荷花池好似颇为熟悉,与京兆府种浩府邸的一模一样。垂柳荡漾,波光粼粼,红色鱼儿,游来游去。小亭一聚,众人落座。

“素闻江南的荷花美丽十分,襄阳的荷花便是如此。”子午笑道。

普安早已看出余下的心思,想让他在黄香跟前多多显摆,就瞅着余下,故意问道:“荷花,也叫做芙蓉么?”

“荷花,也叫做莲花、芙蕖、芬陀利花、水芝、水芸、水目、泽芝、水华、菡萏。世人称未开的荷花为菡萏,即花苞、水旦草、芙蓉、水芙蓉、玉环、六月春、中国莲、六月花神、藕花、灵草、玉芝、水中芙蓉、水宫仙子、君子花,天仙花、红蕖、溪客、碧环鞭蓉、鞭蕖、金芙蓉、草芙蓉、静客、翠钱、红衣、宫莲、佛座须,你听听,这说法可不少呢。”余下心领神会,马上掰着手指头,比划道。武连故意泼冷水:“别卖弄了,你从哪里知道的,就在此喋喋不休了?”

“你们可知,这六月花神,也是荷花的别称。江南习俗里,便是如此。《尔雅》有云:‘荷,芙蕖,其茎茄,其叶,其本密,其画菡,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如此看来,汉初时,这荷花就为人所知了。《诗经》也有云:‘山有扶苏,隰与荷花,彼泽之陂,有蒲有荷。’可见,这刘汉时,便有许多的记载。东汉有个神医叫做华佗,他在医病前,先给病人上麻沸散,使其失去知觉,刳割腹背后,加以缝合伤口,最后涂敷以藕皮等制成的膏药,四五日后便可愈合。我听爹爹说过,故而记忆犹新。”黄香失笑道。

余下指着自己,自我调侃道:“看,果然是自取其辱了?黄香姑娘也博闻强识,真不简单。还以为你只知道玩。没想到,这知道的可比我们多的多,真是羞愧难耐。”“你这话算是客气,要不要我替你说,你还以为我是个疯丫头,不学无术,就知道疯玩,不学无术,爱发脾气,乱花钱,头发长,见识短,是也不是?”黄香笑道。普安一听,瞠目结舌,没想到这黄香这般古灵精怪,很有自知之明,也说话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出说,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一般,顿时唬个不住,目瞪口呆,沉默寡言。

“黄香,我可怕了你,你这刁蛮可爱,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武连乐道,心下早已将黄香与赵香云类比了个从头到脚,心下暗暗有些怯意,还想着如若赵香云得不到了,就找黄香好了,没曾料想这姑娘可不好惹,也惹不起,顿时摇摇头,微微一笑。黄香看向子午:“你们上次在成都府,还有两个姑娘,我可与他们一见如故。不知她们两个做何感想,不知你们会不会欺负她们。你们是四个人,她们可是两个人。”

“我可听不懂你这话是何道理?我们断不会欺负姑娘的,我们又不是盗贼草寇。我们虽说听过方腊与宋江的名头,可我们见都没见过他们。听说他们之间,可是哥哥长弟弟短的,情同手足。其中不乏女流之辈,也是哥们弟兄,姐姐妹妹,亲如一家。难道我们反不如他们了,你如何用个‘欺负’二字,岂不是对我们大大的冤枉了,冤枉我们不打紧,只是让我们误会了你的一片好意,就不值得了,是也不是?”子午不知这黄香说的何意,顿时笑道。

余下见黄香面不改色,不喜不怒,就想他会发怒,马上陪笑道:“别听她胡扯,他的头头是道只不过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不必在意,更别往心里去。你若在意,反上当了。”“看看,说荷花,本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如何就变成含沙射影了。”普安乐道。武连也劝道:“不说了,你们都别说了。在襄阳,还是要做山翁,正道是:‘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子午,你觉得明红与月儿,谁漂亮些?”黄香见子午说话有些意思,就试探的叹道。“你漂亮些。”子午难知底细,不知这黄香话里有什么猫腻,就微微一笑。“好好说话,我可不想与你比口才了,我怕你了。没想到,你这嘴巴,居然与李唐的宰相李林甫一般。”黄香摇摇头,推心置腹道。

余下乘机指责子午:“子午,你居然口有蜜,腹有剑,你好可怕。”“口才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不过卖弄多了就反没意思。岂不闻,周敦颐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们反不如荷花了,岂不羞愧难耐?”普安见几人大有唇枪舌剑的架势,马上话锋一转,讥讽道。武连道:“看,荷花都笑了。”说话间,用手一指。

“放荷灯,在襄阳夜色一大习俗。过些时日,襄阳就要放荷灯,你们如若在,就陪我玩好了。夜色初上,把长柄是荷叶当作盛器,点上蜡烛,放在里面,小孩子都拿着玩耍;有的人,就将莲蓬挖空,点蜡烛作灯,可以放在屋内或是庭院里;或把千百盏荷灯沿河施放,我可记得小时候的那一幕,可好玩了。荷花灯做好,放在水里,让它随波逐流,远远看去,星光闪闪,波光粼粼,烛光点点,无限浪漫。”黄香捧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笑容满面道。

听到这“浪漫”二字,余下痴痴在想,仿佛正与黄香追逐打闹,比翼双飞。

子午见黄香不生气了,就乐道:“听说,江南有习俗,到了夏日里,游人会泛舟赏荷、消夏纳凉。荡舟轻波,采莲弄藕,实在惬意。”

“《汉乐府》有一首诗,对荷花可是赞美有佳。”余下见黄香开心了便放下心来,就吟诵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普安笑道:“这句子不错,写的很是美妙,妙不可言。”

“张籍是李唐的诗人,我喜欢他的一首诗。对莲叶写的很有趣,你们听一听就知道了。不然我说可没什么用。”武连吟诵道:

长江春水绿堪染,莲叶出水大如钱。

江头橘树君自种,那不长系木兰船。

黄香也饶有兴趣道:“王昌龄写的才有趣。”随即吟诵道: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李商隐的才最好,你们听听看,到底好也不好。”子午想冷嘲热讽一番黄香,就吟诵道: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余下听出八九分弦外之音,马上瞪了一眼子午:“这写的一点也不好,我看很是差强人意。没一点气度!”

“可不是,李商隐写诗总是令人没什么好心绪,不是说他写的不好,只是让人感到心灰意冷,适合伤心难过看一看。”普安会意之际,也跟着起哄乐道。

武连道:“我可听说李商隐很有才气,你们不可冤枉他。李贺的诗才心灰意冷。你们听一听就知道了。”随即吟诵开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不错,好一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真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我看眼下就是如此了,形势危急,可见一斑。”黄香掷地有声,瞪了一眼子午。

“你们在做什么?”黄靖微微一笑,走了过来。“爹爹,我们在谈诗论文,这荷花,古人的诗写的不少,可我觉得眼下没什么好句子。”黄香闷闷不乐,撒娇道。黄靖捋了捋胡须,感慨万千道:“爹爹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好也不好?”

“爹爹,快说,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你讲故事最拿手,还记得小时候,你讲了一个叫做《黔之驴》的故事,我可爱听了。”黄香搀扶黄靖的胳膊,马上追问道。

“有一日,程夫人带着小苏轼一起读《后汉书·范滂传》,书里有这样一个故事:范滂是东汉的一名官员,为官清廉正直,不畏奸佞,面对贪污腐败,他却不近人情,由此得罪了很多的权贵,长此以往,他就被人诬告了。临行前,范滂的母亲伤心地前来与他诀别。范滂对母亲说:‘仲博孝敬老人,能够供养母亲,范滂跟随龙舒君命归黄泉,我们生死存亡,各得其所。希望母亲大人忘掉不能忍受的分离之痛,节哀顺变。’范滂母亲说:‘儿啊,你能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已有了好名声,又还想要长寿,如何可以兼得?岂不闻,‘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理!’范滂听后,噗通一声,跪拜于地,叩下了两个响头,最后一次接受了母亲的教诲。范滂回过头对他儿子说:‘我想让你作恶,但恶事不该做;想要让你行善,但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路人听了,无不流泪。范滂死时年仅三十三岁。听完这个故事,苏轼问他母亲:娘,我希望长大以后,也要做范滂这样的一个人,您同意么?程夫人很平静的对小苏轼说:你能做范滂,我为何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呢?”黄靖娓娓道来,神情恍惚,目不转睛,看着黄香。

黄香热泪盈眶,长了张嘴巴,一言不发。子午四人受益匪浅,深以为然。子午对黄香微微一笑,黄香也尴尬一笑。原来方才几人的话,黄靖早已无意间听到了。

夜幕降临,逛了一天的子午四人说什么也不肯与黄香再出去逛夜市。见黄香有些失望,余下忍不住紧随其后,就怕黄香不开心。余下不知不觉对这黄香有些着迷,实在是大大的怪事。明知黄香不好惹,余下偏偏就要惹。一时间心里小鹿乱撞,倒是自己急不可耐了,便是一件怪事,原来是感到些许自怨自艾。武连有赵香云可以惦记,子午有明红能够含情脉脉,只有自己与普安,还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机遇。好在武连有个赵香云阻挡,自己也不怕武连与自己计较,一瞬间喜乐无比,意欲和黄香情投意合,心下暗暗生情。谁说只有女儿家心里可以小鹿乱撞,其实这男儿豪肠里,也有小鹿,只是这小鹿不轻易乱撞,还要见机行事。

黄香见余下一个人跟来,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听说襄阳夜色很不错,我来看一看。”余下乐道。黄香笑道:“他们呢?”“都累了,他们年纪大了。”余下故意打趣道。黄香忍俊不禁:“你还很年轻,可我觉得你也不小了。你就一个小老头!”“你开心就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看,我就一个小老头!”余下虽说心有不悦,可不好发作,马上扮作小老头,弯着腰,走几步。

黄香捧腹大笑:“好了,好了。别这样,我最受不了别人逗我玩。”“我可没逗你玩,我也不想逗你玩,我要和你在一起,在一起玩。”余下一本正经,直起腰,背着手,盯着黄香的眼睛,认真道。说话间,说到‘在一起’就故意停一下,看黄香并无怒色,马上脱口而出。黄香并不留意这余下的表情,只当余下开玩笑,马上乐道:“好啊,那你就陪我玩好了。也算本姑娘在成都与你唇枪舌剑后,给你的补偿了。要知道,我可不轻易认输,你知道么?”说话间,用手指头轻轻的戳了戳余下的胸膛。余下顿时感到一丝温柔,袭上心口,有种莫名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喜得乐此不彼,只是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傻笑,好似从未有过之事。黄香不等余下缓过神来,就转过头走开,回过脸,叫道:“走了,木头一样,做什么?”“等等我,等等我。”余下这才嘻嘻哈哈,跟着离开府邸,直奔襄阳城夜市。

襄阳城的夜市,虽说不必当年的东京,可也非比寻常,别有一番风韵。古色古香,花灯点亮。大街小巷,星星点点,皆是灯笼高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黄香穿行在人群里,余下紧随其后,就怕黄香把自己甩开了一般。当然,对于余下来说,这襄阳城的确不大熟悉。要说成都与京兆府,自己还差不多,可襄阳城就麻烦了。这黄香古灵精怪,走来走去,一会摸摸花灯,一会看看杂耍。与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好不开心,好不快活。余下看着黄香,这般可爱、活泼,就忘了成都时的唇枪舌剑。想到这里,会心一笑。

黄香见余下站在人群,等着自己,心里也有了暖意,虽说并不盯着余下看,可眼神的余光,分明没离开余下半点。黄香心里也不觉暖意融融,有人陪着就感到有了依靠。素日里只是丫鬟跟着,毕竟是丫鬟。眼下有个男儿跟着,自有一种踏实揣在心里。不觉心花怒发,喜乐无比。

玩够了,闹够了,黄香带着余下去吃东西,来到烤肉处,只听嗞嗞的声响,只闻,扑鼻的肉香。眼见鱼儿、雀儿、羊蹄、猪手,皆是肉食。二人站在小河边,看着潺潺流水,波光粼粼,听着琵琶声声,吃起烤熟肉食。

黄香道:“成都夜市好玩,还是东京夜市好玩,京兆府又当如何?”“当然是东京好玩,还记得靖康耻之前,我们在东京,汴河夜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余下微微一笑。黄香不以为然:“成都也不错,听说扬州的秦淮河最是人间天堂。”“要说京兆府,这夜市其实也不错。你可知京兆府过去叫做什么么?”余下道。黄香笑道:“当然叫做长安了。李唐都叫做这个名字,刘汉也是如此。如今我大宋叫做京兆府。”“别叫大宋,既然说刘汉,李唐,那赵宋就最合适不过了,是也不是?”余下吃了一口烤鱼,津津有味之际,笑道。

黄香道:“那秦朝叫什么?秦始皇叫做嬴政,秦朝就叫做嬴秦好了。姒夏、殷商、姬周、嬴秦、刘汉、曹魏、孙吴、杨隋、李唐、赵宋!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好不好?”“你把我大宋以前的历朝历代的帝王姓氏,加在各自朝代的前面,这说法不错。不过我却听李唐的说法比较多,其它的倒很少。殷商、曹魏、孙吴、李唐,这四个还算叫得世人皆知。”余下一怔,笑出声来。

黄香道:“我喜欢这样几本书,叫做《史记》、《三国志》、《后汉书》、《资治通鉴》。”“你居然喜欢枯燥乏味的史书?”武连瞪大眼睛,不敢想象。黄香感到莫名其妙,笑道:“什么叫做枯燥乏味的史书,我把它当作故事看一看,有何不可,我最喜欢古人的故事。很有意思,很有趣。”

“我来了,你们偷吃好东西,居然不带我,真抠门。”正在此时,有人朝他们招手,叫道,二人转过头,居然是武连。武连怕余下与黄香触景生情,就偷偷跟来了。原来黄香与余下的逗笑,武连偷偷听到了。武连虽说还有赵香云可思念,但赵香云如今何等情状,实在不敢想象,故而做了最坏打算,准备另寻新欢。

黄香招招手,示意武连过来:“你不是走不动了么?”“有好吃的,我就走动了。我是闻着味来的。”武连学着小狗,低着头,四处闻一闻。黄香忍俊不禁:“你在做什么?哪里的小狗,跑来闻什么闻?”“你们可知道,我可不是猫,不过有鱼儿也不错。”武连也不生气,马上拿着桌上的鱼儿,吃了起来。黄香也不怕忌讳,马上笑道:“眼下你吃鱼,等你百年之后,鱼吃你。”“这话也对,你吃的鱼还少么?”余下见武连瞠目结舌,就打趣道。武连会意,按捺住怒气,笑出声来:“鱼儿吃我,不必以后,眼下就可以。”说着,转怒为笑,拿着鱼嘴,朝自己的嘴巴,轻轻戳了戳。黄香乐得咯咯作响,前仰后合。

“你真是,自讨没趣,吃亏了,是也不是?我看你见好就收,别搞得下不来台,就可怜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余下见武连面有怒色,就对他耳语道。武连对余下耳语道:“管好你自己,我没事。多谢,多谢。哥们弟兄,别一个人风流快活。”“我与他开玩笑,我们打赌,这鱼儿在被钓上岸之前,一定落泪了。”余下见黄香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灵机一动,马上笑道。

武连会意道:“鱼儿落泪,可是新鲜了。”“可不,鱼儿落泪,只有水知道。”余下道。武连道:“那可不一定,鱼儿落泪,天知地知鱼知水知,何谓只有水知道,是也不是?”“不对,眼下,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鱼知水知,烤鱼的小二知,还有火知,佐料知。你看,知道的,可不少呢。”余下道。黄香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二人真是好笑。”“你眼下笑起来就是好看。”武连见黄香乐了,就叹道。

余下道:“凶巴巴也不错。”“你们此番去郾城,要小心谨慎。我去过郾城,那里离东京就不远了。只是没什么躲藏的地方,天高地阔,一马平川。”黄香不敢笑了,怕自己脸上出褶子,随即说起正事,推心置腹道。武连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中原就是如此。东京就无险可守,只能高筑墙了。”“可不是么,东京的城墙最高大。”余下比划着叹道。

黄香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靠着栏杆,惋惜道:“可还是被女真人给攻破了。”“这是天灾人祸,事过境迁,也是无可奈何了。”武连也叹道。余下气道:“天灾人祸,所言极是。如若不是一场瘟疫,东京城也不会被轻易攻破!”“听说东京的百姓,苦不堪言,金兵烧杀抢掠,他们可怜兮兮。这刘豫袭击襄阳时,便是如此,他攻占襄阳,我与爹爹逃到成都躲避,回来才发现,襄阳城一片狼藉。好在眼下岳飞将军来了,襄阳城就重整旗鼓,重振雄风了。”黄香嘘唏不已。

武连点了点头:“人心思定,古今一理。这兵荒马乱,自然民不聊生。”“可不是,眼下你们看,襄阳城热闹非凡,歌舞升平,眉开眼笑,岂不是黎民百姓最大的乐事么?”余下举目四望,但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夜市热闹非凡。

黄香叫道:“走,我们要回去了。”武连、余下却意犹未尽,可黄香要走,他们执拗不过,只好马上回去。

余下、武连跟着黄香进了府邸。没想到,子午与普安早已睡了,可见有多累。余下与武连嘀嘀咕咕,告诉黄香,子午、普安是老胳膊老腿,再别叫她们逛街就好。黄香自然不信,会心一笑。三人正要离开厅堂,一个丫鬟路过,黄香问他爹爹做什么,丫鬟说,在读书写字。黄香就带着余下出去,想看看黄靖。武连怕他二人孤男寡女会出什么幺蛾子,就偷偷跟着去。

黄香进去便道:“爹爹,你在做什么,还不睡觉么?”只见,地图、书卷堆满桌子,还有一根蜡烛业已照亮了黄靖身后,只见那黄靖精神矍铄,眉慈目善,气度不凡,看那面相,年纪轻轻时候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一表人才。

黄靖摸着黄香的额头,忙道:“你们如何不睡觉?又出去玩了一天了,累不累?”说着引领黄香、余下、武连往厅堂而去。

“我们还逛了夜市,刚刚回来。”黄香心里暗想,差一点脱口而出,心想,不可让爹爹担心埋怨,就硬生生憋了回去,朝余下、武连使眼色,示意他们不可说逛了夜市之事。余下会意,笑道:“大人如何也不睡觉?”“该睡觉了,不知襄阳城的夜市是否与东京、成都一般,没日没夜。真佩服那帮夜猫子,想当年,东京夜市,有人玩了一夜,回家已是黎明时分。依然意犹未尽!”武连打哈欠之际,微微一笑。

黄靖笑道:“不错,当年我带着香儿也去过东京,我看看见不少夜猫子。我们吃早饭时,他们也吃,但看他们气色不佳,问了才知道,逛夜市归来。夜市罢晓市又起,东京又要热闹非凡了。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只眨眼功夫就有了。东京人家可是不知疲倦,东京这地方也是不知疲倦。”

“可不是,大人所言极是。回想当年便有许多的难以忘怀,汴河可是个好去处。夏日里垂柳飘飞,波光粼粼,渔舟唱晚,芦苇荡漾。真可谓,风光无限,岁月静好。”余下笑道。

武连道:“我小时候就去过,只是当时太小,我就看见许多女子,漂亮极了。我还傻傻的想,快点长大成人,一定娶个东京女子做娘子。我告诉家父,家父告诉我,那是烟花女子。我当时可不懂,如今才知道。烟花女子也不错,如若不然,太上皇回对李师师那般垂爱,岂不奇怪?”

“李师师可不一般,江湖人称‘飞将军’!与寻常烟花女子大有不同。李师师是歌妓,可谓东京嘌唱高手,无出其右。”黄靖乐道。

黄香顿时显摆起来,自己也唱起来,虽说没乐器伴奏,可也好听极了,有些伤感,有些哀愁,有些思绪飘飞,令人黯然神伤。只听她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听上去,好似梦回东京了。这南唐后主李煜也够厉害,写这般词作,听说是绝命词。太宗当年看了这首词,对李煜就心存不满了。”武连想起赵香云,眼里带泪。

余下叹道:“因果轮回,也是有的。隋灭陈叔宝,太祖灭南唐李煜,皆是如此。”

“可我大宋有所不同,可不是汉人攻破东京,居然是夷狄来犯。想当年,王小波、李顺、方腊、宋江都造反,可他们都大势已去,过眼云烟。没想到女真人挥师南下,造祸我大宋。如若不是女真人,张邦昌、刘豫这般跳梁小丑怎会肆无忌惮,走马观花?”黄靖不以为然,笑道。

余下见黄香有些悲悲戚戚,有些哀愁,就打趣道:“这首歌虽说好听,可过于悲伤。我倒会唱一首喜悦的歌。献丑了,还望海涵。”说着唱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李唐的孟郊之诗,叫做《登科后》,是也不是?”武连喜出望外,没想到余下会唱唐诗。

黄靖捋了捋胡须,笑出声来:“孟郊的诗,还有一首,名扬天下,你们可知?”

“爹爹,我知道,我还会唱。”黄香唱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余下赞不绝口:“这首诗最出名,堪当孟郊的代表作。”

“好一个‘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其实这‘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才感人至深。”武连也点了点头。

黄靖笑道:“好了,你们也该歇息了,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可就是睡不着,不知何故,爹爹莫如给我讲故事可好?”黄香道。武连也笑道:“大人,讲故事好,我们洗耳恭听。”“大人的故事讲得好,还望赐教?”余下也喜出望外,想到还可以与黄香说说话就喜得心里乐个不住。见黄靖转过头意欲离开,黄香马上拉住黄靖,撒娇催促道:“爹爹,别走。讲故事好不好?”

没等黄靖开口,有人走了进来,打哈欠道:“你们还没睡?我们都迷糊了一觉,听有人唱歌,就醒了。还以为我们到瓦肆了一般。”黄香回过头,原来是子午与普安,只见二人,微微一笑,对黄靖拱手道:“大人还不歇息?”

黄靖笑道:“我儿缠着,脱不开。”说着朝黄香额头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黄香眯眼一笑,乐个不住。搀着黄靖的肩膀,依偎在黄靖身旁。

“你们不睡觉,出来做什么?还打哈欠,如若刘豫在襄阳做皇帝,这打哈欠可要交税的,你们可知?”余下闷闷不乐,故意打趣道。武连也道:“你们是夜游了,做梦了,一定是天上哪位神仙把你们叫醒了,如若不然,哪里有睡着了,还醒了出来瞎转悠的。”“你们四个人真有趣,别挖苦来挖苦去,真好笑。”黄香捧腹大笑。靖一本正经,开玩笑道:“方才我见他们两人是要张嘴吃天了,可惜嘴巴不够大。”子午四人与黄香更是笑得咯咯作响,黄靖却泰然处之,心里却乐个不住。

“素闻屈原有篇文章叫做《天问》,我觉得应该叫做《问天》。屈原说:‘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这发问,可是向青天在发问了?我感觉不像,倒是像自己问自己。”子午道。余下也想显摆在黄香眼前,就急不可耐道:“苏东坡也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气势就比屈原来的更气度不凡了,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了?”

“与其去问天,莫如看星光灿烂。这夜空之星辰,实乃天下人间最美妙之物。我可记得一首汉代之诗,其中的词句,可谓感人肺腑。”普安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武连叹道:“最后两句最是画龙点睛,恰到好处。这汉朝人写东西,贵在一个惜字如金,却妙不可言。”

“《诗经》里可是有不少好句子,可谓字字生香,句句可人。”黄靖吟诵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黄香赞不绝口:“这句的最后两句,最是名扬天下。”“还有几句,也颇具兴味。”子午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余下灵机一动,蹲在地上,扮作大老鼠,搞怪道:“我记得这样的诗句,很有趣,你们听,你们看,硕鼠来了。”随即吟诵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这美女在《诗经》里也不少。”见黄香捧腹大笑,普安也想逗一逗黄香,马上含情脉脉,自己扮作女儿家,搔首弄姿之际,左顾右盼笑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武连没想到普安还这样闷骚,就不甘示弱道:“你扮作美女,可你也不似美女,且看我扮来!”随即也学着普安,搞怪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如此。男不男,女不女,成何体统。岂不闻童贯虽说太监出身,可他留着胡须,还带兵打仗,不负青云之志。不似李邦彦那厮,当年在东京传得沸沸扬扬,这李邦彦曾在宫中宴席上与太上皇徽宗打诨,李邦彦扮作女子,搔首弄姿,风流不羁,是个下作的浪荡子。号称‘浪子宰相’!”黄靖见状,不忍直视,不过不好发作,乐个不住,马上摆摆手。

黄香扮作热血男儿,大手一挥:“好端端的《诗经》,被你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你们该当何罪?其罪当诛!来人,给本将军拉出去,割掉脑袋!”“梁红玉上身了不成?”子午见状,乐个不住。余下掷地有声:“可不是,比梁红玉厉害多了。”“李清照也不错,我可记得她的一首诗,这气势,堪比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普安昂首挺胸,仰天长叹,吟诵道: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武连感慨万千:“不错,李清照这首诗,有李太白的豪迈奔放,有白居易的平易近人,有杜工部的正义凛然。”“李清照可是见证了南渡的点点滴滴,我听说李清照眼下就在江南。她一个女人家可真是不容易。今年掐指一算,李清照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我听说,建炎二年的八月,他官人赵明诚病入膏肓,撒手人寰。细细想来,他一个女人家孤苦伶仃,可怜兮兮,定是以泪洗面了。”黄靖深以为然,说话间有些若有所思,好似对李清照很是仰慕,很是暗恋。其实不然,黄靖倒想起自己的夫人净水了,夫人也姓李,叫做李净水,年龄与李清照相仿,只是小了三岁而已。

黄香听襄阳城有人说过,就记忆犹新道:“听说,绍兴二年,李清照到达杭州。图书文物散失殆尽,一路颠沛流离,几尽走投无路。孤独无依之中,李清照再嫁张汝舟。张汝舟早就觊觎她的珍贵收藏。当婚后发现李清照家中并无多少财物时,便大失所望,随即不断口角,进而谩骂,甚至拳脚相加。这可传得沸沸扬扬。张汝舟这般野蛮,李清照难以容忍,自然义愤填膺。后来李清照偷偷发现张汝舟还有营私舞弊、虚报举数骗取官职的罪行。一怒之下便报官告发了张汝舟,并要休了这官人。后来,张汝舟东窗事发被官府打发到柳州去了。李清照虽被获准解除婚约,但官府有法度,世人皆知,我大宋妻告夫要判处三年刑罚,由此李清照亦身陷牢狱之灾。后来有人很同情她,经翰林学士綦崇礼等亲友的大力营救,关押九日之后,李清照获释,在悲苦中一个人勉强度日。”

“不会吧,素闻官人休妻,很少有夫人休夫。”子午笑道。余下叹道:“你哪里知道,眼下我大宋女子可了不得,一言不合就休夫的,大有人在。”“不错,这张汝舟欺人太甚,李清照做的不过分。”普安点了点头。武连不解道:“李清照如何想到改嫁了,赵明诚对她不薄,虽说赵明诚病入膏肓,驾鹤西去了,可李清照难道不守寡么?”“有什么可守的!老夫看来她做的也不过分。兵荒马乱,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如若缘分使然,改嫁未为不可。说起李清照,岳飞将军也与老夫谈起过。岳飞说,他小时候就听说过李清照了,只是李清照十九岁时,岳飞才出生。靖康耻时,李清照四十四岁,岳飞二十四岁,他们之间相差十九岁。岳飞该叫李清照姐姐了。也可以叫夫人!”黄靖娓娓道来,嘘唏不已。

黄香问道:“岳飞将军与李清照夫人难道没见过面么?”“我听韩世忠将军的夫人梁红玉提起过,梁红玉说,她喜欢李清照的词。至于岳飞将军,我们当时没见过面。也没问过!”子午颇为遗憾道。余下喜出望外:“你这便是废话,我们当然没见过岳飞将军。能见韩世忠将军就不错了。如若见了岳飞将军,以后还能到临安见一见李清照夫人,就好了。”“但愿如此!只是见了她,就不敢说话了,她一个大文豪,我们这样的嘴脸,就怕他笑话我们。”普安动了动嘴唇,挠了挠后脑勺,看向窗外。

武连笑道:“你也有自知之明,别说我们,就说你自己好了。你这样的嘴脸,就怕她笑话,我们都不错。”“作词可不简单,作诗更难!”黄靖若有所思,叹息起来。黄香不以为然:“我就会作诗,张口即来。”随即做起打油诗:

夜色初上襄阳城,灯笼高挂月朦胧。

东来西往伴笑声,踏歌起舞醉青春。

“不错,不错。也是李清照了!”余下听了,马上赞不绝口。黄香见其他人不以为然的表情,就闷闷不乐:“爹爹,我做的诗,难道不好?”“好,好。该睡觉了,不然天要亮了!”黄靖轻轻拍了拍黄香的玉手笑道。众人会心一笑,四散开来,歇息去了。

次日清早,黄靖府邸之中,子午、余下、普安、武连还在屋内贪睡,实乃赶路劳累过度,再加上跟随黄靖去了隆中,黄香又带着在襄阳城四处乱逛所至。正在此时,襄阳城的将士业已操练起来,黄靖大院与练兵场仅一墙之隔,只听的是,喊杀声惊天动地,好生了得。四人被吵得厉害,无法继续贪睡下去,便一个个勉强揉了揉眼睛起来了。他们穿上衣服,准备片刻,往厅堂而来,只见,黄靖正与一老妇人交谈着,“你儿牺牲,我万分痛惜啊!放心,今后我定当好生照顾您老人家!你儿实乃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七尺之躯,身先士卒的确英勇无畏。”

老妇人业已泪流满面叹道:“大人!我儿,我儿啊!他怎么,就这么早,离我而去了?”“唉!老人家且莫如此。当心身子。”黄靖安慰着也慨叹不已。“大人,您为民操劳,实乃大宋黎民百姓之福,老身就不打扰您啦,您看,来人了!我就先行告退。”那老妇人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慢走!”黄靖叹道。老妇人应声道:“好,好。”说着渐渐远去。

“老将军,这老婆婆是怎么了?”余下不解地问道,“哭哭啼啼的,看来有人欺负了。”武连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这老人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在上次襄阳作战之中被叛将杀害了,今日我去把她请了过来,以示安慰。给了她一些银两,这又有什么用处?失儿之痛,在母之心!如何不令人痛哭流涕。”黄靖长叹道。“大人,您也别太伤心难过了,身子要紧。整个襄阳黎民百姓尽皆仰仗于您。千万多加保重才是。”普安劝道。子午道:“大人,今日我等便往郾城去了,事不宜迟,不便久留。即刻告辞了。”“好,好。我也不留你们了,郾城那边在急,昨晚岳将军已送信来了,你们看吧!”黄靖言毕把信件递了过去,子午接过一看,上书曰:

黄大人:

金人已抵临颖,离郾城不远。中原大地,将士心潮澎湃,意欲杀敌报国。老将军为我等运送给养,辛苦万分,深表谢意。不日自当派人再来答谢。

岳飞

“岳将军来信了,我看看,快给我看看。”余下、武连争先恐后尽相来看。

“嗯!这字实乃书法精品,佩服,佩服。书写如此,便是人如其字了。”余下叹道。武连也道:“看着这字好像岳将军一般,的确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胸怀天下,汪洋恣肆,这八个字,在这里,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坦坦荡荡,大气磅礴,不愧是大宋精忠报国的栋梁之才。”子午笑道:“所谓字如其人!岳飞将军书写如此,其人恐怕也八九不离十。”普安叹道:“太好了,如此大气磅礴之书,实乃大宋难得的书法佳作。”寻思片刻,余下忙道:“事不宜迟,将军,我等就即刻启程,先抵郾城早做准备去了。大人千万多加保重,不可过于劳累。”“然如此,老夫就不挽留了。你们此番前去千万小心行事,兀术恐怕会玩出什么花样来,也是难以预料,东西我已为你们准备妥当,来人啊!给四位小兄弟拿来。”黄靖说着,将士把四个包袱递了过来,四人一人一个,打开一看,皆是盘缠和几件衣服。

“大人,黄香姑娘为何不见踪迹?”余下想起黄香,就追问。“她自小有起早的习惯,到汉江边骑马去了。”黄靖微微一笑。余下失望之余,低下头:“这习惯不错,不似我们习惯睡懒觉。”“也不是懒觉,就是太困。”子午辩解道。武连歪着脑袋瞅着余下,冷嘲热讽道:“你习惯睡懒觉,别搀和我们。你可真有趣,患难与共,也不必这般,是也不是?”“你们四人在一起,不容易。这是大大的缘分,也是大大的福分,何必言不由衷,岂不反没意思?”黄靖劝道。

“他们就那样,大人所言极是,我记下了。”说话间,普安不睬三人,拿起包袱,捧在手里,对黄靖笑道:“大人,如何使得?盘缠恐怕我们有,我们也够。如今世道变幻无常,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者大有人在,人心思定,你还是捐给难民的好。我们用不着!美意我们心领就是了。”

黄靖露出笑容,慈眉善目之际,叮嘱道:“不过一些路上用的物品而已,一点心意,且莫推辞!你们为大宋黎民百姓赴汤蹈火,我作为一方大员,应该代表百姓言谢。你们如此青春俊杰,乃是后生可畏了。”“大人太客气了,打扰几日心中早已有些歉意。那还好意思再临走拿些东西,岂不是太也过分了。”普安笑出声来。余下道:“一路上虽说不容易,不过我们都习以为常。只是此番路过武当山,有些江湖味道,这人生在世,还真要学着自个给自个宽心。”“可不是,此番在武当山下那个叫做‘天外飞仙’的客栈,才知道,人情世故少不了。什么小费,过去也不知道是没见过,还是没遇过,如何就没经历。这番遇到了反而不大习惯。”武连深有感触道。

“你们遇到的算不得什么,岂不闻天下人间有许多迫不得已,有许多言不由衷,有许多无可奈何。你们算是幸运的,有师父照应着,你们也不用拾人牙慧。如若单打独斗在江湖闯荡,不知道你们四个又当如何?想必也有过经历,你们也是心知肚明了。老夫年轻时候也是如此,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没什么做不了的,可后来才发觉,人生在世,难的地方,很多很多。”黄靖推心置腹道。

子午忙道:“大人过奖了,我们作为大宋子民,看到家国天下被金人如此涂炭,如何可以坐视不管、袖手旁观,自然要冲锋陷阵、英勇杀敌了。大河和大江都在流淌,我们喝着它们的水长大。如今金人在大河边上割膻腥,我们的心也在滴血。不能让金人玷污了我中原的大好河山。多谢,将军心意自然收好,我们这便去了。”

“你们如若抵达郾城,想见岳少保,还要拿着这封书信,不然,可见不到他。毕竟眼下兵荒马乱,岳少保为防止细作也煞费苦心,与我和吴玠、种浩约定,信件里会有暗号。你们拿着这封信就好了。你们来时,拿着种浩的信件,我之所以进里间查看,便是如此,要在信件上看暗号!还望你们见谅。”黄靖马上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四人。“大人,还望多加保重。”子午四人接过信件,顿时恍然大悟,点点头,微微一笑。说着出了府邸,黄靖引众一直送到城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滚滚尘土之间方才进城。

黄香回到府邸,见四人早已不见踪迹,就问黄靖,得知他们不辞而别,顿时一脸不悦,居然黯然神伤,可怜巴巴,眼看快要滚出泪来,好似天大般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又急又气,又委屈又伤心又难过。不觉,心里骂道:“你们四个家伙,如何就不辞而别了。你们刚来时,我倒是很烦你们,不过眼下走了,倒让人念念不忘,依依不舍了。我素日也有人陪,爹爹与丫鬟,突然有男人来了,一下就四个,陪着玩,也不觉孤单。可眼下又走了,真叫不大习惯了。我就这怪脾气,见不得也舍不得,真是犯贱!”

黄香心里骂着四人,也自怨自艾着自己,来到襄阳城城墙上,极目远望,但见汉水波涛滚滚,小舟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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