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不远处的柳三都忍不住嘴角一笑，好在离得有些距离，未被钟神秀发觉。先前还在担心，美色当前，这少年会不会把持不住，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看来纯属多虑，确实是一块可造之材。
“秦重，若是你，美人在侧，会不会心动。”柳三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对于秦重开始直呼其名。
秦重微微一愣，再次打量了一眼远方的红衣少女，纤腰楚楚，青丝如墨，侧颜微醺，就算放在名媛绝代的大源国都也算得上是绝色佳人。
“不会。”秦重答得干脆，在审视了两眼之后丝毫没有留恋的转过头来。
“现在的少年都这般清心寡欲？”柳三喃喃，没有点名，也没有道姓，虽然把钟神秀和秦重一并包裹了进去，不过语气之中却是自问自答之意。
秦重一向摸不准三师尊的脾气，没再多言。
红衣少女嘴上念叨着“冷静”，可手里那柄剑此刻却在铮铮作响，顷刻之间就要呼之欲出。她可以容忍别人说她刁蛮任性，可唯独一个“丑”字是决计忍不了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得罪了。
偏偏钟神秀毫无眼力见儿，看少女情绪激动，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痛楚，开口劝慰道：“你不要伤心，丑点没关系的，我二师叔说了，长得丑的女人一般都善解人意，温柔贤惠……”
善解人意，温柔贤惠。这八字一出，那柄剑夺鞘而出的气焰似乎有所收缓，少女握剑的右手也放松下来。
她强颜欢笑：“那你二师叔有没有告诉你，夸赞一个女人的时候欲扬先抑很危险的。”
钟神秀看见她得意忘形的微笑，感觉好像自己的安慰多此一举，纯属浪费感情，转言道：“……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编瞎话糊弄你，其实你长得还算凑合，但是，不要骄傲。”
若不是先前许多名门望族因为自己美貌出众上门提亲，她差点就信了面前这少年的鬼话，他自己破衣烂衫，一副小乞丐打扮，竟还有脸说别人长得还凑合？
“你……”还未等少女开口质问，钟神秀便从自己怀里掏了一沓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我马上要回山上了，这些是下山的时候二师叔塞给我的，他说在凡间行走，此物在手，衣食不愁，我见你穿得如此寒酸，想必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是个瞎子，生活定不容易，此物我带回去也是累赘，就全部赠与你了。”言语间，钟神秀已经掏出来好几沓放在了少女手里。
银票？红衣少女看呆了眼，这臭小子穿得破破烂烂，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你收好，莫要被人抢了去。”钟神秀极为体贴地把一沓沓的银票塞进了少女的手里，左手里盛不下，就往右手里塞，“剑是凶器，你还是不要带了。”少女右手的那柄剑就这样被钟神秀随手一扔丢在了一旁，转而右手里面也多了几沓银票。
“好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吧，咱们有缘再见。”感觉卸掉一身累赘的钟神秀身心无比放松，抱着狗师弟扬长而去。
少女心想，本小姐这是被人当成叫花子打发了？我长得丑，眼瞎，穿着寒酸，生活不易，越想越气，可看了双手之中被塞的满满的银票，又气得想笑。
这算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少女把那些银票揣进怀中，正打算提剑去追那少年，钟神秀抱着他的狗师弟行色匆匆地折了回来，“给你，你不带剑万一别人欺负你的话就糟了。”
这又是何物？一根木棍。
敢情这少年还真把自己当要饭的了……
“你家在这山上？”红衣少女见少年是不解风情之人，说话不似之前娇媚，开始询问少年的来历。
“当然不是，这鸟不拉屎的荒凉地，能住人么？”钟神秀棍扫一大片，一句话把不远处的神剑门弟子全都得罪了。为了捉住那只盗走他们神剑门宝物的大鸟，他们忍辱负重在这山上住了好一阵子。这少年的言外之意是嘲讽他们不是人咯？
“秦重，你带人去围住他们。下死手。”柳三下令道，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自己好像也没有露面的打算。
众弟子心中猜测，难不成是因为那少年拐着弯儿骂他们神剑门不是人，这才惹三师尊不高兴，之前还要收他为徒手下留情，怎么这会要下死手？
果然，宗门荣耀不容侵犯！弟子们个个愤慨难当，只等五师兄一声令下，一股脑儿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更何况现在与少年一伙的大鸟已经被踢晕，三师尊后方压阵，此战必胜。
秦重拔剑出鞘，正欲御剑，柳三阴晴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美人在前，若不心动，那便不必留她，一并杀了。”
“这……”秦重一时犹豫，虽然三师尊以狠辣无情著称，可神剑门不是嗜血滥杀的邪魔外道，对一个姑娘下死手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踌躇间秦重的额头冒了几滴冷汗。
身后的一群黑衣弟子此刻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本以为终于要对那少年动手，结果还捎带上一名弱女子，偏偏长得还很漂亮，恐怕也只有少年那种眼拙的笨蛋才会以为那是个瞎子，明明就是一个清雅脱俗的美人。杀了未免太过可惜了吧，若好好调教一番，送到宫里去，准能讨陛下喜欢。
柳三似乎对秦重的反应很不满意，身上的金丝缓缓游走，那把乌金剑的剑柄已经凝聚成型。心中杀意渐起，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剑阵围攻。听我指挥。”眼见三师尊杀心已起，秦重心知自己无法阻拦，带着众弟子御剑冲了出去。
黑压压一群人御剑而来，杀气腾腾，到了跟前，剑阵已经凝聚成型，就像一个铁塔，将钟神秀和红衣少女一并围在了里头。
“你们还真是命大，竟然没被砸死？”钟神秀大失所望地道。
“若被砸死，如何取你狗命？”秦重从剑上一跃，落在地上，语气不善。
被钟神秀抱在怀里的狗师弟不屑地睁开眼睛，怎么这些凡夫俗子总是跟狗过不去，什么“砍你狗头”“要你狗命”“狗腿子”，就不能换个说法？
实在是庸俗、粗鄙、无知、愚蠢。
狗师弟这会倒想瞧瞧钟神秀会如何对付他们，往日里面对那些一拥而上的蠢货，他可有的是怪招。
“哈，老匹夫不在，你们就放驴过来吧，小爷可不怕你们。”钟神秀挑了挑眉，颇为嘚瑟。然后将狗师弟从怀里放了下来，一会打起来可不能伤到师傅的宝贝疙瘩，顺便刮了一下狗师弟的鼻子，“敢说我是狗，简直可恶混账王八蛋，明明我师弟才是！”
狗师弟心中毫无波澜，这坑货死性不改，别说发起飙来连自家人都骂，喝醉了酒连二师叔都敢打。想到这也便释然了。
“师兄，他骂我们是驴！”神剑门一弟子主动捡骂，看起来和钟神秀恰好在同一智商线。
“闭嘴！”秦重怒斥道，“换阵，杀无赦！”
钟神秀刚想撸袖子动手，结果被人从背后给拨到了一旁，他扭头瞥了一眼，那红衣女子正拿着自己递给她的那根木棍冲着神剑门的人指指点点，左手掐腰，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踩着地面，一股狂野气息扑面而来。当下就觉得自己又被二师叔骗了，温柔贤惠跟眼前这个丑八怪一点都不搭边。
“你们神剑门不好好在景云州待着，跑到我乱石州来杀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虽说神剑门现在蒙圣上恩宠，盛极一时，可我们乱石州的两位城主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贸然在此杀人，可向他们打过招呼了。”
“早就听闻神剑门有一位五师兄，迟迟未进小冬藏境，一直以为是谦虚低调，没想到还真是。”
钟神秀听得一头雾水，貌似这丑八怪对于神剑门的来头比自己知道的要详细，他下意识想到了之前被打晕的大鸟，要不是那个冒牌神兽，自己何故会惹上这么大麻烦。
有句话叫“匆匆只一眼，世上已万年”，钟神秀现在就有这种只睡一眼醒来却物是人非的感觉。那笨鸡竟然不见了！
“师弟，你看见那只笨鸡了嘛？”钟神秀抱着师弟的狗头难得一见的认真。
狗师弟不知道钟神秀是因为那只笨鸟才被什么神剑门追杀，故而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我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你，现在看来，非杀不可。”秦重此刻才理解三师尊的用意，眼前的女子看似柔软，可心思极深，再加上身份未知，险些就被她的外表所欺骗了。
她知道自己一行是神剑门弟子，又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和修为，若传到大源皇室的耳朵里，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留不得了。
红衣女子看到秦重眼中的杀意，下意识地想要拔剑，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剑刚刚被那少年给丢到了一旁……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替他出头，他却在那逗狗？好一个心比天大的少年郎。
秦重先前的怜惜之意早在红衣少女说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消散如烟，此刻剑在手中，刹那之间就要破空刺来。
“冷静！”少女大喊。
只这一声就把她先前营造出的运筹帷幄的上风给输了个精光，太丢脸了，临阵对敌，竟然让对方冷静。神剑门众弟子御剑列阵，有几个笑出了声。
“冷静个鬼！”钟神秀突然起身，冲着秦重道：“偷你们宝物的那只笨鸡逃跑了，还不快去追？”
秦重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道：“那妖兽是你师兄，你们声东击西，为的就是携我神剑门宝物逃跑，我把你杀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冥顽不灵。”柳三不在，钟神秀心中毫无忌惮，抖了抖之前被大鸟抓伤的手腕便准备动手。敢让小爷给你顶包，看我追上不拔了你的鸡毛，狗屁神兽，之前还说我不讲道义，哼！
少女见他准备赤手空拳的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含情脉脉地道了一句“冷静”，钟神秀一愣，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但瞎，脑子也不好使，旁人要杀我，你居然让我冷静？”
我长得凑合，眼瞎，现在脑子还不好使了？红衣少女听到钟神秀说完，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冷静！给我回来。”
一柄带着霞光的宝剑穿过神剑门的剑阵，擦着钟神秀的肩膀破空而来，少女一把握住，“我那把被你丢掉的佩剑叫冷静，你这个笨蛋，本小姐当真要被你气死了。”
“闪开，我今天要杀几个人才能消我心中恶气。”少女一把将钟神秀推开，嘟囔着“不能生气，气大伤身”，却是挥舞着那柄霞光四射的剑和秦重打了起来。
钟神秀呆立当场，“脑子不好使，脾气还这么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母老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神剑门弟子听到这话立即联想到了之前被少年所杀的灵宠，胸中愤懑难当，剑阵变幻，他们脚踩肩，叠罗汉一般围成了一圈人墙，只将钟神秀和他那狗师弟围在了其中，百剑齐发，虚虚实实无数柄宝剑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师兄弟二人飞来。
钟神秀毅然决然的将狗师弟抱在怀中，低语道：“师弟，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自创绝技。”狗师弟心想不好，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钟神秀大力扔到了半空之中。
“欺负我没有兵器是么？那便让你们瞧瞧小爷自创绝学，霹雳无敌狗儿雷！师弟，赶紧唤雷，劈死这帮小畜生。”
此话一出，就连在旁边打斗的红衣女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这少年若能唤雷，也不枉费自己救他的这番心意。
“装神弄鬼。不用理他，只管控剑。”秦重虽然因为灵力受限，一时半会拿少女不下，可尚有余力指挥剑阵。
钟神秀原本想着出其不意取胜，将师弟扔到半空，由它唤一道天雷破了这剑阵，结果师弟拖后腿，还没唤雷便叭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钟神秀傻了眼，唤不来雷没关系，可要是把师弟给摔坏了，回到山上师傅和二师叔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师弟，你没摔着吧？”钟神秀一边蹦蹦跳跳躲避不是飞来的横剑，一边焦急的问道。
狗师弟从半空掉落的时候刚好被抛出了剑阵之外，虽然被摔的不轻，好在没有性命之忧，此刻装聋作哑，一点都不想再搭理那个坑货，免得再被他连累。
“师弟，师弟……有事没事你倒是哼一声啊……”
“笨蛋，别吵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少女实在是受不了钟神秀左一句师弟右一句师弟的呼喊，就算没被摔死想必也要被他吵死了。
“无妄真火！”钟神秀一声怒喝。
秦重大声疾呼：“小心！”
看到对方如此忌惮，红衣少女心头一喜，连忙转头，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画面，谁料这一声怒喝又是佯雷，唬人的！
也罢，还是本小姐这个绝世美女来救你吧。少女心想，在我乱石州怎能让你神剑门讨了便宜，那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花红柳绿。”红衣少女一剑扫过，仿佛瞬间有无数花朵在剑上盛开，柳枝轻摇，秦重一时迷了眼，差一点就被伤到，好在身法轻妙，侧身躲了过去。
“先前你胡劈乱砍，招式涣散，这下藏不住了。”秦重带着得意的笑容道。
“我才懒得藏，对付你一个入不了小冬藏境的细枝末流，本小姐是不屑！”
“狂妄自大。”秦重剑上力道又多了几分。“这就让你瞧瞧，我神剑门的剑究竟神在何处。”
“一剑问天。”秦重舞了一朵剑花，剑气凝聚成型，顷刻间就破了红衣少女的那招花红柳绿，少女起剑抵挡，生生被逼退了三步，一个撤步转身这才挡了回去。
只是那剑气凝成的锋利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直冲云霄而去，这一剑破风确有问天之势。少女嘴上不服，心中惊叹，神剑门自称“神剑”，确实有点本事，若非自己手中剑并非凡品，恐怕刚刚那一招“一剑问天”暗藏的剑意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肩头。
秦重原没想到此招能把那红衣少女逼退三步，想来定是刚刚那女子出言不逊，再加上自己七星剑阵被破之后心神激荡，如今冷静下来破了原本束缚自己的禁锢，一跃进入了小冬藏境。
秦重持剑狂笑：“承蒙吉言，我一剑问天，现已入了小冬藏境。”
神剑门弟子听到这个消息，可谓群情振奋，一个个御剑杀钟神秀杀得更尽兴了。
剑阵之中的钟神秀听到这话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可也看得出形势似乎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喷不出真火，再纠缠下去自己的力气可要耗光了。那丑八怪好像是帮了倒忙啊！
红衣少女心有不甘，一剑入境也太过荒唐了，“小冬藏境又如何，我一招天女散花照样可以取你性命。”
只见她翩翩起舞，红袖添香，无数花瓣从双袖飞出，浓郁的香气伴着剑气，扑面而来，倒真似几分仙气。这漫天的花瓣飘飘洒洒，剑锋隐藏其中中。秦重刚入小冬藏境灵力不稳，纵然早有防备，还是被刺了一剑，只不过没中要害而已。
秦重瞧了一眼手腕处细微的伤口，冷笑道：“想不到你的花瓣倒真能伤人。不过，那恐怕是你出的最后一剑了。”
红衣少女心中疑虑：就算他一剑悟道，入了小冬藏境，五州封印尚在，他跨州而来，灵力应当不如我才对。有古怪。
钟神秀见少女发愣，他自个一个人在剑阵躲那么多把飞剑，本能的张嘴求救，刚想开口却发现还不知道这女子的姓名，请人救命总不能喊人丑八怪？
“冷静！你赶紧来救我啊。不然我要被他们这群小畜生戳成窟窿了。”钟神秀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角，卖力大喊。那女子就算脑子不好使，应该也能听懂自己是在喊她救命了吧。
“换阵。九九归一。”秦重见少年狼狈不堪的样子，已经决意用最后一招结束他的性命，他欠神剑门的，今日就用命来还。
“得令。”众弟子异口同声，剑阵瞬间变换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等我回去一定让师傅收上百八十个弟子，看我不带着他们来砍死你们这群小畜生，不，收万八千的，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