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住的阴影里,有红光闪烁。
刹那间浊音飞身而起,无数道乌黑的细长小箭漫天笼了下来,带着浓郁的魔障之气,簌簌地极快。
息炾冷眼观之,飘然翻个身挥剑旋了一圈,将那些小箭一片片的击落。
剑碰上时不住争鸣。那无数的小箭,竟都是由玄铁造就的利器。
被击飞的箭倏地炸开成数十支更细小尖锐如绣花针的模样,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
他竖起周身屏障,踏空旋上一层,避开部分细针。剑正再指浊音,那些黑云却突然涌了上来,团团将他围住。
息炾面容冷煞,运转周身灵力便要将黑云震碎。
蓦地,他眸色一变,胸腔中突地被揪紧般刺痛无比。
浊音闪出得逞的笑。果不其然。再一翻身,抬手化乌压压一片的黑云作剑,狠狠朝息炾而去。
他心头刺痛难忍,连带着发觉丹田内灵力也失了几分,抬眼便是浊音阴煞的一张面容举着布满魔障之气的剑向他刺来。
他堪堪闪过,那厢浊音却一鼓作气,又翻个腕挑来。息炾勉力举剑相迎,可那剑在碰上浊音剑后竟未撑得住,不过片刻裂开一条缝,随后逐渐布满全身。
息炾凝眸,浊音桀笑。再一狠击,那剑全然破了,化作点点粉尘。
剑本由息炾自身灵力所化,主人内息波动不稳,剑也自然。
浊音由魔障所化的剑,更是气势汹汹毫无顾忌,只余戾气四溢。
剑被破开,息炾竟是头一回遇上此番情景。
胸口与丹田的变化来的无比异样。好似又如同百年前他下山时那一回。
眼下虽未灵力尽失,对上入魔已久不管不管的浊音却还是有些不好办。
他翻身行远,默默要再幻化一把剑来。浊音自然窥得他异样,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霎时间飞身近他,一把剑直直刺向他灵台处。
浊音之心险恶。
息炾得道已久,灵力高深不可测。可眼下情形却不是大好。他这把剑虽有万千魔障之气聚集,却是不敢说能将他一击毙命的。
何况,一击便死了,有何趣味?
他瞬间便转换了法子,变了行径刺他灵台。
这魔气侵入灵台,息炾仙君会是个甚么模样,浊音期待地紧。
然息炾极快便洞穿他心思,一闪躲开。浊音见之冷笑,将剑身压低了一低,划过他胸前。
息炾心头正当时地刺痛难言,一个不察被刺破胸前衣襟
集宝囊掉了出来。
不动声色如息炾,瞳孔却猛地一缩。
浊音全程一点不落地窥视他神色,见他如此紧张,心中隐约便知晓了大概。
里头定然有什么宝贝东西。
他向前一步,剑身挽个花勾上集宝囊绳结,向自己那处挑来。
息炾当下顾不得身体异样,勉力化出一把光华微弱的剑便袭了上去。
身形竟是和无恙时的一样迅速。
浊音见状更是眯了眼,左袖甩出一道玄黑锁链绑住了集宝囊,一个劲儿地拉去。
锁链行动极快,只眨眼功夫便将集宝囊送入浊音手中。
浊音得手,眼中闪过兴味的光,离远了五丈,便要扯开绳结好好翻出来些东西探个究竟。
正打开,息炾剑气已到了他周身。
浊音将集宝囊扔上空躲着他一招一式,吃吃笑道:
“怎地?什么东西竟能叫息炾仙君紧张至此?莫非……”是那女子,还是……?他紧盯息炾神色。
息炾见着他扯绳结时便彻底冷寒了脸听他出言调笑全不做理会,只是强忍着异样手上攻的更快。
那被抛了一抛的集宝囊此刻终于是落下。
二人一齐向上争抢。浊音靠的近许多,故技重施一甩锁链将集宝囊绳结处扣住。息炾身下无一件法器,只得抬手劈向锁链。
浊音邪笑,蓦地将集宝囊向下放了放,息炾剑气全然劈上了绳结。
他一怔,即便收了半数灵力,劈开集宝囊绳结也是足够了。
偏偏那厮浊音用心险恶无比,竟是将囊袋倒放,绳结破开后里头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掉了出来。
包括归海澜。
她若先前有些迷茫,此刻看着息炾略阴寒的面容从半空中落下也不大迷茫了。
她有些了然。
从军五年,战场也是有极多阴私的。有些将军在外号称两袖清风光明磊落,实则是个遇上对手会买通敌军在对手马上放几根绣花针的小人,或是趁敌人不注意偷偷放个暗箭使个毒,自己两锤子挥倒对方后还能端地正气凛然地回营。
以这诸多经验判断,息炾定然是遭了那浊音的暗算了。
只是不知怎地集宝囊突然掉出,被浊音捡个空子,息炾上前保护法器,于是二人争抢起来
约莫集宝囊质量并不是太好,又或者二人出声太过凌厉,集宝囊便这么坏了。
如此她便头朝地直直落下。
若是以往,但凡手边有个甚么坚实些的东西可供她攀上一攀,她便能扭转了身形。
可眼下,周身只余一片黑云。
她不是什么得到之人,云这等可行千里路的玩意儿,在她这实打实的凡人面前就只是那么一坨云。
抓不着,摸不到。
她无奈沉默,竭力在空中转了身子,一瞧底下。
……
下头数建筑此刻竟都是蚂蚁大小。
若是她直对的地方是个结结实实的平地,那么以她多年实战经验来说,她这么一摔下去,必然是脑浆迸裂三尺高,一根骨头都不剩。
饶是归海澜先前预估多重险境,此时也不知道什么好。
她自见着这山谷的处处诡异至方才,也是设想过多种死法的。
被藤萝缠死,被妖吃个干净,或是被这风月居主人一箭射个魂飞魄散。
却不想有个摔死。
她淡淡闭了眼。
心中莫名浮出一股异样。
蓦地,腰身好似突然被紧紧揽住。
她倏地睁眼。
入眼便是息炾那皱眉凝视的模样。
归海澜有些怔愣。倒也不奇怪,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个人会跃下千万丈高的云头只为救一个相识还未有三天的人。
更何况,此人还是位得到高人。
她不禁深感疑惑。
此刻息炾眼里,全是她有些少年稚气的呆头模样。
刺痛难忍的心头,莫名舒缓了些。他却也不曾想到,看见她猝不及防地被摔下云头,他会这样毫无顾忌地随她跃下。
只是到底丹田虚弱,他方才不曾有片刻缓解,竭力化剑鏖战一番,已然有些力竭。
并非不能抱住身前的她立住,但是一时之间却难以控制。
只能暂且缓解掉落速度,片刻后方能蓄力扭转。
他不言语。归海澜也不急。淡淡凝视着他,良久后有些哑然地出声:
“谢谢……你。”
息炾肃寒的面色在听到这被呼呼的风刮的很是凌乱不清的三字后,竟有些回暖的意思。
只是还等不及他酝酿了出声,漫天的玄铁箭毫无征兆地从那片云头嗦嗦地落下,直指他们二人方向。
好似,是要将他们刺成肉泥。
息炾眼中寒芒大震,撑出一道光华明灭可见的屏障,阻挡着来箭。
可他现在情形,怎能抵挡这些源源不断的利器。
屏障碎裂地极快。无数魔障之气扑面而来。
他喉头突地腥甜,正要竭力再开,薄唇突然间触上了什么。
他回眼,正是一颗金丹。
归海澜一脸面无表情地认真道:
“之前你给我的,快吃。”她纵然不是修道人,但也看得见那紫黑的气息,极不自然。联想风月居的那位主人浊音入了魔,心下便判定这气息定是有毒的。
正巧这金丹,她为以防万一特地塞进袖口暗袋中,此时正能派上用场。
息炾不知怎地有些想要赞许她,只是眼下没有时间,他盯着归海澜,启唇:
“你呢?”
归海澜认真点头:
“我早吃了。”手中金丹凑的更紧了些。
息炾眼中浮出笑意。吞了金丹。再一运转周天,瞬觉丹田内气息稳了些。
唔,这千朵雪莲制成一颗丹药,果然是有些用的。
眼下终于能稳了稳,他揽住归海澜,翻身降在一朵云头。
可还未能安定住,那些玄铁箭转了方向一股脑像他们二人袭来。
息炾虽丹田烧稳,却并不是灵力回复。似他这样的无上境,区区一颗金丹只能做个安稳的作用,要想恢复,怕是需得千万颗。
他只得躲闪。归海澜身无灵力,全得靠着息炾把持着她的腰,若要靠自己,横竖是立不住的,定要摔下去。
这样一来,他来势汹汹的玄铁箭这时好像成了送她上黄泉的催命符。
息炾抱着她抵挡几十回合,一个不察,一支巨箭凭空出现,换化出细密如江南绵绵细雨的不可计数的针砭,狠绝而去。
一瞬间,归海澜左腿右肩两臂全被划出硕大的口子,紫乌的瘴气在伤口盘绕。
幸得她吃了金丹,化解掉了七八成。
只是这回,息炾也负了伤。
握剑右肩,此时同归海澜一样流出了金银交错的血。
这般如此他也不曾放开归海澜,二人的血一齐冒着,很快沾湿衣襟,簌簌地流下,交汇成数股血流。
浊音正悠然斜靠在云头把玩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小物,透过云层见二人模样,极邪性的弯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