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中秋月圆之夜,怀远城秦府当时仅有七岁的小公子秦远,于赏月宴上突然昏睡,久唤不醒。
那一夜,城内所有的医师都被连夜请到府上问诊。仍然未能查出病因,唤醒小公子。而他在昏睡中似乎经历了一场很痛苦的梦魇,泪流不止,浑身也汗热湿透。
接连数日,秦府到外城请来多位久负盛名的医者,然而会诊后,也都对此毫无头绪。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帮他服下。到了第五日,秦远却自行苏醒。
醒来的秦远头痛欲裂,精神萎靡,腹中饥饿难忍,但是检查之后身体似乎并无异样。询问他,也只记得仿佛昏睡中做了一场很奇特的梦,但若再去细想,却又什么都记不清了。
自从那以后,秦远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再次生梦,头痛难忍,伤心痛哭,而醒来后也依然记不清梦中的情景。
不计其数的江湖郎中甚至法师神婆因为秦府发出的悬赏慕名而来,却都无法治愈秦远的病症。而每到月满,皓月当空的夜晚,秦府上下的氛围也格外紧张,秦夫人和仆从医师整夜守候在儿子的床边,等待孩子苏醒。他们甚至也试着让秦远通宵读书,熬过一夜。然而无论怎样坚持,就算避着月光,只要月升中天,秦远就会不自觉的昏沉入睡,之后就会再次陷入梦魇之中。
直到数年之后,有一江湖术士,传说他去过很多地方,只为了寻找一块特别的石头。他路过怀远城,替很多人治病卜卦,颇有些道行。他听说秦府公子的怪病,上门讨赏。
问诊之后,他告诉秦夫人,秦远的命中缺一块玉,要用上好的玉器养身,所谓人养玉,玉安神。道长的话说的玄妙莫名,但这意思倒也听得明白。
于是秦夫人命人寻来品相质地极好的玉饰询问道长,可那道长笑了笑,他和秦夫人说道:贵府中有一块通灵玉器,只有那件宝物才能定住秦公子的神魂。
秦夫人打开一个封闭许久的收纳盒,从中取出一块碧青色的玉佩,她遵照着道长的嘱咐将玉放在儿子的枕下,那一日,睡梦中的秦远安宁平和的度过了月圆之夜,醒来后头也不再疼痛。还依稀记起梦里有棵很美的樱花树,繁茂迷人。于是他在院中也特意种了一棵。
这些年,除了依然每到月圆生梦,泪湿枕巾,也不再有其他的病症发生。直到两年前,一次梦境中惊醒,秦远脑海中一个女人的样貌格外清晰,他为了让自己不再忘却,找来纸笔将梦境中的人物描绘下来。
画像中的女子清秀绝伦,似是有些俏皮的微露笑意,却又有一副恬淡优雅的文静之气。两种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既显得画中人的活脱可人,也映衬了她的温婉娴淑。
从此之后,秦远时常看着画中女子入神,而梦中的场景似乎也因为他描绘出了梦中人而日渐清晰。这两年来,时常坐在樱花树下看书的他,也总不经意就会思念梦中的女子。是的,不知何时,他突然明白,这种浓烈的幻想,叫做思念。
有时,秦远也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梦中都会出现一个这样的男人或者女子。他没有问过旁人,也觉得不太方便开口,因为自从那些偷偷看他读书的丫鬟见到他时常望着天空出神或是突兀的发笑,府里府外就传言秦家的公子许是思春了,已经中意了谁家的小姐。
更说不清的是,那个鬼灵的怜月丫头趁他不在,偷拿了书房的画像私自临摹传了出去,再有之后的悬赏寻人,到了如今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秦远看着眼前的丫头明明自作主张捅出了这样的祸事,却一副为了自己好的理直气壮的样子,好一出强词夺理!
“我忙活了那么久,你最后和我说画里是你梦中的女子,你虚作的人物,你那话任谁听了不会以为只是托词?你就是不愿意说罢了,所以拿那样的话哄骗我。”小丫头撅着嘴,也表示自己很委屈。
“可你不还是把我这句话传出去了吗?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拿着虚作的画像耍弄了整个怀远城的人。”秦府最近也因为这件事饱受非议。只是大家不是责怪秦府公子,而都是同情怜悯。
因为秦府上下平素里都是待人比较谦和,对穷苦百姓也多有善举,每到灾荒收成不好的年月,秦府一直都有开仓救济的传统。府中包括夫人公子管家仆从都会亲自给灾民发放粮食衣物。断不会任由着自家公子做出这种玩闹戏耍全城人的举动。
自从传出了拿梦中的女子画像寻人的事,市井坊间也都想着这几年秦家公子性子愈加沉闷,少言寡语,轻易不与常人接触,街上偶然见到,也都是淡雅的点头笑笑。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莫不是这些年生了梦魇,渐渐的丢了精气神,迷上了梦中假想的人儿?
“我也是被那些总是问我打探画像线索的人烦透了,我知道的本就不多,先前不知道都答复了多少人了。要是真的那么清楚,我何必还要悬赏寻人,自己出去找不就好了嘛!可谁知道任谁听了都知道敷衍的话,怎么那么容易就都信了!?”
“你这丫头头脑那么聪明。当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会以为我故意耍弄他们?反而轻易就接受了我梦里见到了那个女子,画了下来?”秦远意味深远的看着丫头,小丫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我也是没有料到这城里的百姓会把这件事算到了公子的病症上,而且还议论说公子得了和老爷当年一样的病。”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那绝不是生了什么病。当年父亲患病很多人都有听闻。而之后到我七岁又生了那样奇特的事,早就有人议论,这些年我情况缓解,常待在府里,很少在外走动,大家慢慢淡忘了这些事,自然非议就少了。如今你生生闹出了这件事,到处传言,哪怕有些不清楚的也从长者那里听说了以前的事。”娘亲当年为了父亲的事肯定伤心难过许久,也一直忌讳自己生了不好的病症,这些事传言开了,想必娘亲心里更加难过。
“所以我知道这件事我的确考虑不周嘛,我这不是更要好好弥补啊,挽回公子和秦府的形象,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公子您并没有得什么癔症,您身体健壮,脑袋清醒,也比很多人都聪明得很。”小丫头说到这里,低头示意秦远手中拿着的画像。
“所以你哪里找来的这些画像?还特意标记了画像和我书房中的女子相貌相像的部位,又是作何用意!?”秦远重新摊开画像,有些疑惑为什么标记相像的部位,是要以此找到最像的女子吗?可是本就不是画中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公子您这就不懂了。这些都是怀远城和附近城池美貌的女子的真人画像,我特意挑选了几副最好看的拿来的。我对外说其实那幅画的确是公子虚作的人物,公子和我说的梦里不是指梦境,而是梦想中设想的人物,是我当初听错了,口误传了出去。”
“哦?!你这么解释觉得会有多少人相信?”
“当然大多数人都会信的,多少人希望攀附上咱们秦府,如果公子您并没有得癔症,又有多少人愿意嫁给公子,他们心里也都是真心期望您没有生病的,或者说只要不是病的太过严重,甚至更有人并不在意您是不是真的生了癔症。”小丫头鬼灵精的把画像都摊开在秦远的面前的草地上,让他每个都能看的仔细。
“公子您看,这些就是证明!我只是和他们说那幅画像是公子您心里对心爱的女子最美好的设想!代表了你对将来秦家少夫人的最完美的要求!我们公子就喜欢那样相貌的女子!您心里就觉得那样的女子才是最美!”
“然后呢!?这城里的媒婆,各府的仆从,有名的书香门第,商贾之家,奢望飞上枝头的农家庄户,送来了成百上千的画像!任凭我们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