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姨有个儿子,叫刘中庆,是镇上有名的小混混。
他的混,多半是来自他母亲的“言传身教”。
他们的邻居王婶儿曾有次来我家买茶时,边喝着茶边和我爸妈闲聊阿怕,咂巴咂巴着嘴,那被月巴肉埋没的小眼睛目米得更小了,那八字眉竖得老高,像书里描述的土拨鼠的牙黄黄的。
“刘中庆那小混混啊,全是他那位好母亲教出来的。诶,吴燕慈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也就名儿好听,燕慈燕慈,还慈嘞,那刻薄样儿,谁见了都想离得远远儿的。”
妈妈给王婶儿冲了杯茶,她倒也不客气,接过来像吱溜面条似的一口气儿全喝了。接着又咂巴了下嘴,继续说。
“我可偷偷跟你们说啊,十多年前,那刘中庆儿不是五岁嘛……啧,是五岁还是多少岁数?我给记不清了。也就差不多这岁数吧。那小瓜娃子啊,可厉害,被他妈使唤着偷了他同学一小姑娘的钱。啧啧,听说好像是有个六七八百。反正我就搞不懂,一小姑娘上个学带什么钱,她家长也是钱多没处儿火尧的。啧啧。”
妈妈皱了皱眉,也觉着有些严重吧,追问道:“有问清楚吗?后来那钱追回了吗?”
王婶儿不紧不慢地嚷着“哎呀别急呀”,她接着说。
“可不,不然他爸是咋知道的偷的那几百块钱?我那天啊,就是听见那老刘把他那儿子打的老狠了,搁那哇哇叫骂着呢。啧啧,我听着声儿熟着拍子,得抽断了……可得有六枝竹条!”
“怎生这般的混?!”妈妈叹气着,不知为什么看了看后院的方向。我正扒着蔷薇架偷偷听里屋她们讲话呢。
王婶儿神情严肃了起来,那张好笑的脸变得庄严起来,也学着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凤妹子啊,放心好了。你那娃总会有法子的。别整天愁着张脸,可别娃没病,你先病倒了……呸呸呸,瞅我,净说些乌鸦嘴说的话……”
那时,我应该……是八岁吧,懵懂,也似听得懂,也学着她们叹着气,叹息着不小心压坏了的蔷薇花们。但只一会儿,被飞来的蝴蝶迷了,又跑着去追蝴蝶了。
如今就我所知,刘中庆这个人做的混事可不止偷小姑娘钱财。
王婶儿来我家过去没多久,有次我嘴馋得紧偷偷跑去小卖部买糖时,亲眼看见过他和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在小巷子打一个学生呢。
那个学生,长得胖胖的,满脸的通红,一脸的恐惧。但就是那对大门牙有点出戏,像只胖胖的土拨鼠。
我手里攥着口袋的糖,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哄他。
一个大男孩子哭成这样像什么样!
这是老胡爷爷说过的话。当时他的孙子之炜哥哥哭着找老胡爷爷说我抢他小水木仓,老胡爷爷二话不说就抽了之炜哥哥一顿,说他一个大男孩子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当时他哭得抽泣得一嗒一嗒的,嘟囔了句“那我不要做男孩子啊……”又被老胡爷爷抽了一顿……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我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他们他们哪里去了。
此时我机灵的小麻花……啊不,小脑瓜马上察觉到不妙,但是想走也来不及了,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我的身上了!
其中的一个红毛看着我的眼神是不耐烦的,跟他的同伙们讨论着什么……对,就是同伙!老胡爷爷说坏人的伙伴就叫同伙。看出红毛的不耐烦是因为我很会看大人的眼色,并且我给自己弄了一个称号叫鸢鸢机灵,镇上小孩都叫我远远(鸢鸢)大王。
他们讨论完后,一个绿毛的人拿着木昆子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小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的,识相的麻溜走人啊!”
这令我意外极了。但我还是有眼色的,弱弱的说:“我,我要是不走呢?”
在我的潜意识里,眼前的这个小月半同学……啊不,高福嵩同学只能我来欺负,当然也得由我来保护他啊!
黄毛“哟呵”了一句,拍着手阴阳怪气地说“英雄救美啊!啊不对,美救英雄!”随之那群人都笑起来,连腰都笑掉了。嗯,笑掉了。
怪毛人群中,有个紫毛的笑着补充了句“英雄?狗熊吧!”又是一阵的哄笑。
我看着这群向我鞠躬的人,心情有点复杂:这群人是因为我疯的吗?应该不是我的……责任吧?
摸了摸耳朵,又退了离他们三米开外,“再这样老胡爷爷就来了!”
真管用!他们都立马站直了腰!
他们却是淡淡地说:“就那胡疯子?谁怕谁啊,也就你会告状,跟那胡疯子凑那么近,我看你俩都一个德行,也一个小疯子。”
这下可真把我气坏了。他们自己不知道老胡爷爷的好,还辱骂老胡爷爷,简直是不可理喻。
迅速跑到身后的水井边,抄起旁边竖放着的洗衣木奉上前用力就要招呼下去,那群怪毛们一下子就被我给震慑住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们一下子慌了阵脚,仓皇跑了。
我正想上前看看那个小朋友,就听到身后的鼓掌声。
之炜哥哥拍着手,和身后的老胡爷爷走来。他啧啧了一会说:“没想到啊,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彪悍啊,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啧啧。”
是了,他先前并不知道我的彪悍,听到镇上小孩叫我“远远大王”,他也只当玩笑,并不听信。
而我此时被说的有那么一点无地自容,昂着下巴撅着嘴怼着:“嫁不嫁得出去要你管啊,事儿多。”
老胡爷爷乐呵呵地笑着说:“好了别争了,先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吧。”
那小朋友闻言抬起头,胖胖的脸满是泪痕,那对像土拨鼠的大门牙似乎哆嗦了一下。
我拿出我的糖递给他,之炜哥哥这“事儿多”又说话了:“哟,看不出来啊,你不是最珍惜你的糖吗,平常我找你要一块都不给,他你就给了?”我没理他,跟着老胡爷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