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到最后,明阶好像真的醉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人像是一朵云,渐渐升上云霄。
明阶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看到了徐知州躺在她的旁边,和她睡在一个枕头上,睡得正香。明阶翻了个身,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再次醒来,还是被热醒的。徐知州整个人抱着她,把她抱得像个蚕茧一样。
松开点。
你手脚都是冷的。
明阶这才发现自己脚被徐知州勾着,动弹不得。
放开我,要被你烧死了。明阶用力挣扎。
徐知州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压住她的手亲,直到最后把他自己亲进了厕所冲冷水。
明阶第一次知道了男性晨间活跃事项的具体表现,她还没有开口问,就看到徐知州进了厕所。她摸着自己微微肿胀的嘴唇,想着男女生理结构到底有多大区别。对于一切未知的东西,她都表现出十足十的好奇心。不过看徐知州窘迫的样子,她识相地没有问。
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明阶意识到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倒让她有点吃惊,还有点为难。这说明徐知州是个正人君子,珍重她,把她当成正牌女朋友。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好人。她接受徐知州的吻,和他来酒店,不是为了让他当正人君子的。伤害一个人渣只是一拳的事儿,伤害一个好人确是伤天害理的事,牵牵扯扯,免不了花时间和精力,太麻烦了。
她就不是个好人,就更不可能和好人来往。明阶有些怅然,现在要她马上和十七号分开,她还真有点犹豫。十七号亲她的那种奇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可早断早了,这种事情经不起琢磨。
徐知州洗完澡出来就被通知了分手。
分手吧,你是个好人,我们不适合。
明阶说完这话自己都恶心自己一地鸡皮疙瘩。这种烂台词,她还真没说过,但她是真心的。本来她起床雷打不动一根烟的,为了表示对十七号的尊重,她忍住了。
徐知州的头发还在滴水,没想到洗个澡的时间就能让明阶想出分手。
理由。
我们不合适。
明阶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哪里不合适。
你吻技不行。
明阶睁眼说瞎话。
是么?
徐知州语气淡淡的,一点都没有生气。他掀开被子躺回原来的位置,毫不费力地控制住明阶。
实践出真知,行不行,现场实验立马出结果。
明阶这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是男性晨间活跃度,徐知州就像那螺旋头的如来佛祖一样,死死地把她这个孙猴子压在山地下,一动也不能动。她嘴上想说拒绝的话都咩有空,手又诚实地搂着他,没有一点不愿意的样子。
想不到自己也有成为瘾君子的一天。明阶感叹世间无奇不有。
明阶虽说是个人渣,却从不逃课。她每节课必踩着最后一秒的铃声进教室,雷打不动最后一排。周一的上午,她又带着一身烟味推开教室的后门,然后看到了坐在后面的徐知州。
你和我同班的?
明阶从来没关注过班上有哪些人,如果是同班的,她也就不是很稀奇徐知州会喜欢她了。
不是。我陪你上一节课,我第二节有课。
徐知州把吐司塞到她的手上,然后拉出凳子示意她坐下。
别站着。
然后明阶看到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倒出了一杯热牛奶。
快点喝。
徐知州催促她。
你能告诉我实话么?
明阶突然严肃。
你问。
你是人吗?
嗯?
你是不是哪个神仙下凡来历劫的?这是菩萨转世吧。
明阶一口把牛奶喝完,没有接徐知州递给她的纸巾,抬手就把奶渍擦干净。
你别对我太好,你对我越好,我越烦你。
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有负担。
徐知州接过明阶手上的杯子,装进包里,拿出自己的书。
我说真的,世界上这么多好人,不少我这一个。你人不错,别在我这里耽搁,我受不起。
受不起也要受。
徐知州攥住明阶的手腕道:
你以为你说结束就结束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阶的心顿时往下沉,她被困住的手就像她被困住的自由,她很讨厌这一刻,她控制不住局面的样子。
以后的一段时间,明阶用事实告诉徐知州,她到底有多人渣。
他送的早餐她看也不看就丢进垃圾桶,下雨天宁可淋雨也不要他的的伞,她把烟圈吐在他的脸上,当着他的面骑着机车呼啸而去。
可徐知州还是粘着她,就像干了的口香糖,就是跟上了她,困住了她。
徐知州的动作太明显,很快他们俩的风流韵事就在院系里流传。有人说是徐知州鬼迷心窍,有人说是明阶死皮赖脸,也有人说是明阶威胁的。徐知州长得不错,人也好,大家都为他不平。总总而言之,明阶是个恶人。
真是他妈的出了奇了,全世界都知道她明阶是个恶人,偏偏徐知州就瞎了眼看不出来。
为了一劳永逸,明阶用了她最不想用的一招。她新找了个男朋友去见徐知州,她捏着新男朋友的手,在徐知州面前晃。
十七号,你已经是过去了,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是个男人就果断点,别让我瞧不起。
明阶最讨厌劈腿出轨的人,但她最终还是成了这样的人。这让她想起她梦想成为穿蓬蓬裙公主的小时候,她明明那么喜欢粉红色,却从来没有用过任何粉红色的东西。她总是一身黑,最压抑,最沉闷,最无力的黑。
新男朋友是她花两千在一号那里租的,可是徐知州不知道,他好像真的被伤到了,第二天没有再来给明阶送早餐。
挺好的,明阶安慰自己,本该就是这样的,她是天生的孤独者。没有人可以接近她,没有人可以躲过她身上的刺。
抽烟喝酒飙车,明阶比之前还要猖狂一点,以前她一天只抽两根烟,早一根,晚一根,其他时候的烟只是点着,并不抽。现在她却是实打实一根根抽进肚子,没有一根例外。酒也是,一杯一杯,反正她有钱,反正她也年轻。年轻嘛,就是资本,也没人管她。
烟抽多了会有一种恶心感,但是又停不下来,只想再点一根。酒精让她变得更加恍惚,很多次她都以为自己会从车上摔下去,摔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学校里面的樱花开了,是惨白的粉,明阶的冬天却还在继续。
她花钱在酒吧后面的巷子搞了一点冰毒,并不多,五十克而已。还有半瓶安眠药,是她存了快一年的量。她坐在天台的砖头上,点燃最后一根烟。这栋破楼也要拆了,学校要用来建新的实验室,楼下已经拉了警戒线,部分墙面开始坍塌。她看了天气预报,一个礼拜后会有暴雨。毁掉这栋楼,一场雨也差不多够了。
听说毒品会让人精神恍惚,没有那么痛苦。安眠药吃进肚子里后期会很难受,要是她提前注射一点冰毒,说不定会好一点。
天台的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她的烟很快烧到尽头。明阶一直等到烟头都灭了,也没有拿起地上的注射器。
对这个世界,她还是眷恋的。她要熬过这眷恋的一小时,然后心甘情愿离开。她到最后,也逼着自己做一个果断的人。
徐知州赶到天台时,明阶的半瓶安眠药才吃了一半。她是将一颗颗的安眠药嚼碎然后干吞进肚子里,就像吃糖一样。他一脚将注射器和安眠药踢飞,狠狠拍明阶的背,命令她把安眠药吐出来。
明阶哭了。她嘴巴都是苦味,烟味,恶心的味道,她抓着徐知州的衣服,眼泪糊在上面。
徐知州抱着她赶去医院洗胃检查,他去的还算及时,明阶的冰毒还没来得及注射,安眠药也还没有发挥作用。
他当天有一个实验比较晚,没有和往常一样跟着明阶。去天台的路上心中总是不安,觉得要出事。
要是他再晚一点,什么都来不及了。
明阶出院后就办了休学,她什么都没带走,连她最爱的机车,也放在了学校的车棚里。
没有了她,世界还是照旧,没有丝毫影响。只有徐知州知道,她曾存在过。
她走之前,只和徐知州道别了。她说:
徐知州,如果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回来见你,亲自谢你。但你不要等我,就当我没有来。
明阶死在五年后,在医院的阳台上,在一个起风的夜晚,谁也没有留住她,风还是把她带走了。
她在走之前,给徐知州寄了一封长信。
十七号:
你好
首先,谢谢你让我多苟活了五年,这已经很奢侈了。我也有尝试好好活着,但是太难了,我挣扎了五年,还是决定放弃。我很知足。本来不想和你道别,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让你活在困扰之中,特别是为我而困扰。认识我,可能是你一生中最倒霉的事,但确是我的幸运。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当面向你表示感谢,但我恐怕要失约了。感谢的话,只对你说过,你要记得这两个字,然后把我忘掉,就当我没来过。
以后的风景还很多,愿你不负韶华,我们各自珍重。
明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