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到吧台前买单的时候，才知道郎晓晓已经把账结了。
“你傻不傻，这地方向来是先买单后吃饭的。”
“那你怎么早不说，真让女孩子花钱请吃饭多没面子。”
“大不了晚上由你安排就是了！我给你满足大男子主义的机会”郎晓晓咧着嘴冲他笑着。
“晚上不行，已经约好人了。”
“约好人就不可以带我去吗？你好好打量一下，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拿不出手吗？”
姚远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了。
郎晓晓是直接挂着他的胳膊从餐厅出去的，一直到了单位大门口外面，姚远准备去办公室，郎晓晓要回家去一趟，这才放开他的胳膊。但做了一个更惊世骇俗的举动，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开了。
那些上访人员还没有离去。只不过都就地散开来，端着饭盒在那里吃饭，一看就是家人给送来的。可想而知这些人肯定是不得已，不然谁会以这样的形式抛头露面。
不过，姚远觉得自己突然间爽朗了很多，看着门口那些保卫科的人员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这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进出的人不多，两道大门都只留了一个人看着。
进了大院上楼的时候，姚远意外的发现，楼道口停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而扶着轮椅的那个人他认识，是同事古天顺。这人跟他年龄差不多，但很少来单位，偶尔来一回也是昂着头，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有个当过副市长爷爷。他本人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很早就参加工作了。
“哟，这不是姚远吗？还没到上班时间就来了，够积极的。”很少跟他说话的古天顺竟然主动跟他打招呼。
“是古老师，好久不见，在这等人？”
“是啊，等欧阳县长，他曾经是我爷爷的部下，这位就是我爷爷。”
“那好，古老师，再见！古爷爷，再见！”
姚远继续上楼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听说要提拔人把他爷爷搬出来摆老资格了。
更奇怪的是仝主任的办公室里也有人，是仝主任跟另外一个在大声说话。他很快听出来了，是同事吕明州，好像在在跟仝主任辩论。
单位办公室门也开着，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老李李光辉，年龄最大的干事。这老李的特点就是出言不逊，在仝主任面前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李有一句名言：“我比他们干净，没什么需要在乎的！”
另一个是柳右翔，他父亲在市人大一个内设委员会当副主任，也就把自己当高干子弟，显得很傲气。
“李老师，柳老师！”姚远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姚远啊，我可不是来跟你争提拔名额的！我是很希望你能高升，如果把仝公民换成你，我们这个单位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怂样子了！我这不是说风凉话，你刚回来写的那篇几万字的调研报告我可是认认真真读过的，要是真能实施，那就是西流之福，可惜啊可惜，西流没有真正懂经济的人，也没有人真心想做事。”
李光辉手里捧着一个又粗又高的保温杯，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夸张。
“谢谢李老师，我其实根本没想提拔的。不知道为什么弄成这样！”姚远后悔这时间来单位了，平时上班时间都不会有很多人的，今天却有好几个平时根本不上班的人在下班时间守候在办公室。
他知道这种反常的现象跟自己有关，所以就觉得有些压抑。但是到上班时间也就二十多分钟，这时候离开也不是太好。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座位上，打开电脑。
这个办公室原本是一个县政府的一个会议室，听说是成立了这个单位以后临时腾出来做办公室的，结果一办就是好几年。
在这里办公的有二十个人，二十张写字台，每两张一组面对面摆放着。其实另外还有二十多个人，单位成立那时候从其他各单位抽调过来的，后来那些在原单位有实权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原单位去了。但头衔都保留在这里，几乎都是副科以上的领导或者享受副主任科员以上待遇的公务员。
三年多时间姚远才把这个单位弄明白，其实单位本身是没有编制的，所有人的编制都在其他各单位，有的是公务员单位，有的是事业编制。仝公民既是这个研究中心的主任，又是县经委副主任，身份是公务员。姚远的编制竟然在劳动人事局下属的一个人才培训中心，所以属于事业编制。
这个办公室原来有三台公用电脑，今天又多出一台来，可能是专门给郎晓晓配备的。
而姚远使用的这台其实是他自己的私有物品，是上学那时候用过的，正好当时有那些人租用的大巴，就顺便带了回来。
姚旺过年的时候送了他一台笔记本，他就把这台旧电脑搬到办公室来了，用来协助自己度过乏味的上班时间。
每个人的座位前面都有一个印着名字和照片的牌子，那个现在还没有牌子的位置显然就是郎晓晓的了。奇怪的是郎晓晓座位上那台新电脑竟然是最新款的液晶显示屏，而且是品牌电脑。
属于柳右翔的座位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能是嫌座位里面太挤，那人就把椅子搬到过道上，坐在上面不停的在拨打手机又好像打不通，很烦躁的样子。
“姚远，你们家是不是经济条件还不错？”老李凑到他这边来。
“一般般吧，农民家庭。只不过老家那边有家国营大矿，给了一点征地补偿。”
“那就是很不错的了，我亲戚开发房产，你要不要买一套？我可以给你优惠的。”
“我没有买房的打算，其实一直想着还要不要在这里干了。”
“哦，我以前也觉得你在这地方呆不长久，今天听说要提拔了，这才想着是不是应该买一套房子。”
“提拔不是谁想提拔就提拔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先来后到的规矩总得讲吧！”柳右翔急着打的电话好像打不通，越发的烦躁，把手机摔在写字台上，气哼哼地说了了一句。
“小柳啊，什么时候讲过先来后到了？要是真讲先来后到，那我现在应该是仝公民的领导！我调进县政府机关的时候，他还在乡下给公社书记提茶壶倒夜壶呢！”
“你们那时候跟我们现在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好，咱就讲先来后到！你有我先来吗？我还没发脾气，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耍大了！”
柳右翔抬头斜了老李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扭头拿起手机，站起身边拨着号边往外走。
这时候老李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来，到另外一个角落里接起，时而笑时而嚷嚷几声。看样子这是一个一时半刻拉不完的电话。
姚远已经把电脑打开了，并登陆了QQ。郎晓晓的网名已经改成“堕入凡尘的巫小仙儿”，头像也变成了真人。
对话框里给他留了言：“我把所有不知道真姓名的网友全删除了。只剩下熟人、同学、亲属还有你。”
姚远一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过他盼着郎晓晓能赶快过来。跟自己一起同事过三年时间的这些人，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外人，只有今天才来的这个女孩子突然间就成了自己人一样。
老李的这个电话真的很长，吕明州突然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老李就赶紧又退出去了。
老李打完电话，又过来跟姚远东拉西扯说了一会闲话，好像想探什么口风。
郎晓晓过来的时候，那老李盯着那女孩子看了半天。
“果然是你啊！小丫头，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是跟你舅舅一起玩大的，以前我可是经常去你们家的。”
“哦，我认出来了，是李叔叔吧？还这么年轻帅气！”
“丫头你才真是女大十八变，个子这么高，也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唉，我还一直想跟你舅舅结亲家呢，那知道你们俩个打小就不对眼。现在李汉唐的儿子都会叫爷爷了！”
“呵呵，是你们家李汉唐不等我！我还上学呢，他就结婚生子了。”
“哎？晓晓，你不是想去县委那边工作吗，怎么跑到这个连编制都没有的单位来了？”
“李叔叔，在你面前我只能说真话了，还不是因为他嘛！”郎晓晓故作羞涩态，指了一下姚远。
“本来我们说好是他先在省城就业，等我毕业了也在省城找工作的，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回到西流来。要不然像我这样的情况最不济也应该留在北峰市里的吧！”
李光辉楞了一下，把眼睛瞪得老大。
过了一会好像才转过弯来了，“哦，我说呢！这姚远上了三年班心静如水，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今天这事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你舅舅他——”
“李叔叔，你也算是我的家长了。我跟姚远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他等了我好多年。他的性格你肯定多少了解一点，本来政治上举目无亲，还一副犟脾气，要是这样下去，这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就要糟蹋了。”
其实姚远不明白郎晓晓这是在干什么，那边的李光辉却听明白了，“我知道了，要是这样就合理了。你给你舅舅说，姚远这事李叔叔帮定了。”
“谢谢叔叔！”郎晓晓冲着李光辉鞠了一躬。
“好了，你先不动声色。一会看我的！”
这时候有人陆陆续续的走进办公室，李光辉就回到自己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郎晓晓在QQ上跟遥远说，“李叔叔说的我舅舅其实我爸爸，他们俩是发小。”
“怎么你叫你爸爸叫舅舅？”
“我上面还有个哥哥，超生会影响我爸爸的前途，我就成了去姑姑的女儿。”
“哦。”
这个下午出现在这个大办公室的怪现象是，所有人竟然都来上班了。而且平时不在这里上班，只是担着这个单位名义的一些人也过来看热闹。
就在人最多的时候主任仝公民过来了，“这事闹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本来彭县长只是让把姚远一个人的资料报上去准备提拔的，没想到大家的反响这么强烈！”
“这还不是你故意的吗？你悄悄把姚远一个人报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不就完了吗？偏要嚷嚷出去。我就表个态，这次要是提遥远一个人我没意见，要是还玩论资排辈那一套，对不起，先得给我老李一个交代！”
姚远知道李光辉一说话，仝公民一般不接话也不反驳，权当没听见。
古天顺有点不服气，“凭什么提姚远！总得有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吧？”
“就因为我们这个单位打成立以来，唯一做过一件跟业务有关事情的就是姚远。一上班就走遍全县各乡镇各企业调研了二十多天，写了好几万字的报告，只不过领导看不懂，白糟蹋了博士生的一番心血。除了这事你们说说，谁做过跟我们业务有关的事情？都还不是每天晃来晃去的白领工资！”
郎晓晓在QQ上问姚远：“你真去调研了？那报告现在还有吗？李叔叔这番话够厉害吧？姜还是老的辣。”
姚远回了一个没有任何含义的表情。
这时候仝公民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拿在手上，“这彭县长啊，电话怎么老是关机。一下午都打不通。”
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