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又叫过那些人挨个儿问了一遍,不出意料,没有人熟悉那两个离开的人。不过,据杜元记忆,这两个人最初是在造纸作坊动工的时候被雇佣的。
没别的,这两位唯一的目的应该就是我的师门而已。昨天晚上听我说出来的那些话之后,自以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趁着天黑直接回去给主子报信去了。
这个杜撰出来的师门本来就是要证明我的出身的,我没打算瞒着谁。只是,我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身边有这些蝗虫一样的暗桩存在。翻身上马,我沉声对苏卫说到:“老苏,你先走一步回去,到家之后,你和程毅可着两天的时间,把两个作坊雇来的人统统清查一遍。把不该留下的人全部清除出去。”
苏卫脸色一垮:“家主,两天时间,恐怕……。”
我皱眉道:“没办法,时间紧迫,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然后,我们就该出发去易州郎山了。这一次,我们要离开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在的时候,家里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给某些人以可乘之机。这样吧,你和程毅跟雇佣来的所有人说明白,让这些人联合作保。不管男女,也不管是谁,想要在作坊待下去,都要有作坊之中找出五个以上的人给他作保才行。要是有人找不到作保之人,就给他钱打发走。钱可以往宽了给,但是,人绝对不能留下。”
这次回去,我打算把家里安排妥当之后,先去郎山,完事儿之后直接去蔚州。可是有这么多势力在我的身边监视着,对我来说有如芒刺在背一般。夜长梦多啊!不能再拖了,时间拖得越长,事情也就会越复杂,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家,要是不赶紧快刀斩乱麻的话,弄不好还会出什么岔子。
朝阳映照之下的桑乾河,如同一条玉带顺着山脚蜿蜒而去,远处群山如黛,山顶却被初升的朝阳蒙上了一片淡淡的金色。景色看上去让人心情很愉悦,要是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应该是一个让人心情感到舒畅的清晨。可是,我此刻却只能感受到一阵阵的烦躁。
按着苏卫的心思,不管是哪一方的暗桩,只要查出来就应该用刀子解决掉,这样才能够不留后患。不过,我很严肃的制止了他这个焊雷管锯灯泡的作死想法。不管这些暗桩的存在有没有歹意,都不能够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去解决。且不说这些人罪不至死,即便是这些人都该死,我也不能这么做。我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根本没办法也没能力同如此众多的势力进行周旋。要真是那么做了,等待我的只能是被碾压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走出眼前困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一根粗腿抱着。郭德纲的相声里有句话,叫做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大唐过生活,就得找个老大罩着才行,而我心中的这个老大,非李二莫属。
要是有李二这位大神在前面挡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应该对我不会再有什么觊觎之念了吧。但是前提是,我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说,我的存在必须能带给李二足够的好处才行,要不,人家凭什么帮我扛事儿。不论是什么年代,也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做事儿,就要有相关的利益跟随才行,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话,想要别人给你出头,想都不要想。
想要李二帮我,我自己就得表现出来足够的能力。光凭借着火药配方这个功劳还是不够的,大唐最重军功,如果我接下来能够把弥勒教和高开道顺利的解决掉的话,抱住李二这跟大粗腿的问题应该就不大。何况,我的目的只是平平安安的做个富家翁而已,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威胁,想必,这个目的应该不难达到。
怀戎县城地处风口,秋寒来的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去蔚州一个来回不过六天的时间,怀戎的近郊,已是秋叶遍地,寒霜漫天了。月色下的怀戎城,城门处,三五个人在凛冽的秋风中翘首以望。看到我们一行人之后,其中一个弱小的身影猛然间向我们跑来,是荆娘这丫头。
我翻身下马,荆娘一下子扑在了我的怀里,眼睛里泛着泪花。我伸手揉了一下这丫头的脑袋,微笑道:“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陈家大小姐了。”
荆娘摇头道:“没有人欺负荆娘,荆娘就是想哥哥了,总怕哥哥出去就不回来了。”
我笑道:“傻丫头,哥哥就是出去办点儿事情而已,怎么会一去不回来了,这丫头是听谁又说什么了吗?”
荆娘揉了一下鼻子:“槐头在学堂里说,哥哥原本是神国里面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到神国去的。”
我皱了皱眉,这是苏卫回去和孩子又说起我杜撰出来的师门了。看来,是时候抓一下手下这些人的保密观念了,这么下去的话,即便不用什么暗桩,我的一切也会被有心人探听明白的。
我抱起荆娘把她放到马上,牵着马走到迎上来的安慧儿近前。安慧儿弯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微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只是,笑容里面带着一丝忧色。
我挽起她的手,使劲儿地握了握,微笑道:“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担忧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安慧儿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却又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我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到时候会让你失望。”
我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不要胡思乱想,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好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听了我的话,安慧儿的眼神之中娇羞之色能滴出水来。一张俏脸在明亮的月色映照下,红得和苹果一样。
城门处,高展不合时宜的喊了一嗓子:“兄弟,有什么情话你们小两口回到家里慢慢说,再不进城,这城门可真要关上了。”
安慧儿“嘤咛”一声,红着脸甩开了我的手向城门处走去。我佯怒道:“老高你个夯货,三天之内别想到我们家蹭饭!”
身后的马上,传来了荆娘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城门处原本聚居的灾民这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只留下了很多没来得及拆掉的破旧窝棚在那里,夜风吹过,窝棚上面的碎麻布猎猎作响,更显萧瑟之意。
“老高,怎么样,现在所有灾民全都有住的地方了吗?”
“唉,就算是吧。最后还有百余个实在是没地方安置了,被哥哥我安置在县衙门的刑房了,这时节,不能再让人住露天地了,这些人都缺衣少食的,到时候非冻死人不可。”
看着高展一脸的疲惫之色,我不由得生出一丝感动,这个年头儿,真心为老百姓办事儿的官员实在是太稀少了,霍春风和高展这样的官儿,很难得。
“哥哥,兄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望哥哥能够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答案。”
高展哈哈笑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话你尽管问,哥哥我知无不言。”
“哥哥,我想问你,要是有一天,蔚州的北平郡王反了唐,你会不会再次归入他的麾下,跟着造反?”
高展一愣神,随即笑道:“兄弟你想多了,哪有的事儿。”
“要是这事情真发生了呢?”我盯着高展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高展顿了片刻,随即摇头道:“看来,霍大人还真说对了,都是些不安分的主儿啊!放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不过,一个个儿的就想着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心里一动,问道:“蔚州的人来找过霍大人?”
高展点了点头,回道:“前几天的确来过。说是让霍大人回去向郡王认个错,然后继续领兵。不过,被霍大人回绝了。大人说,认错可以,不过,回去领兵就算了。这个怀戎令的位子,霍大人做得很快活,不想换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也不想领兵打仗了么?”
高展摇了摇头,叹道:“哥哥我在军伍里混迹了十几年时间,到头来,出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伤疤,什么都没留下。领什么兵啊?要真实凭真本事阵前冲锋,哥哥我死而无憾,只是,哥哥我见了太多龌龊事情了,那些事情,哥哥我实在是应付不来。
现在在这怀戎县,挺好啊。上官霍大人拿我当兄弟,手下的一众衙役班头也都好用,关键是,有兄弟你时不时的还能帮衬着哥哥,还天天都能吃上兄弟家里的饭食。这个县尉做的很舒心。回去领兵,还是算了吧。都是大人物在打来打去的,哥哥我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还是不回去凑热闹了。”
高展这个夯货看上去有些憨憨的,不过,心里十分有数。要说他能看清天下大势那是扯淡,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摆很清楚的摆正自己的位置,这就很难得。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谁都能弄明白自己可以干点儿什么的。
当然了,能看清天下大势的人不是没有,眼前就有一个。窦建德败亡之后,他就看明白了这天下的大势,所以,他遁逃之后,随即就投靠了没有直接冲突的定州总管李玄通。
看着凌敬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的模样,我愤怒的思绪逐渐平静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
“子虔先生不必如此。说到底,事无不可对人言,陈墨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人知道,是以,不会对先生做出来什么不恭敬的事情。这一点,先生尽管放心就是。在陈墨想来,先生如此做,想必也有先生自己的难处。”
凌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纠结了半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公子对凌敬有救命之恩,是凌敬对不住公子的大恩大德。”
看着凌敬一脸的惭愧神色,我摆了摆手道:“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因缘际会而已。子虔先生不必往心里去。以后也不必再提。”
凌敬伏身道:“不瞒公子,凌敬被公子救治之后,也曾想过一心一意辅佐公子成就大业,只是,凌敬的家人都在留在定州,实在是身不由己,还望公子见谅。”
看着跪在地上的凌敬,我的心里百味杂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如何,既然你是李世勣的人,那就也算朝廷的人。如此说来,我们就不应该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谋划高开道的事情你可曾告诉宗州?”
凌敬直起身子,拱手道:“回公子,此事虽然事关重大,却不是凌敬分内之事,是以,凌敬并未将此事告知宗州。这件事情,凌敬可以发誓。”
我点头道:“那就好。盘缠我已经给你预备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走。不过,就冲着你对我这一次跪拜,我再提醒你一件事情。时下,刘黑闼兵锋极盛,不日就将兵临宗州了。以李世勣的能力,宗州失陷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如果你的家眷在宗州的话,我建议你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