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成元“啊呀”一声,身子“倏”地腾起,虽然躲过了射过来的弩箭,却是逃不脱上面罩下来的大网,四张大网依次落下,紧紧地将他罩在了当中。
眼见窦成元被大网扣住,我断喝一声:“收!”
四个军户将手中的大网向回一带,分四个方向将窦成元裹在了当中,看上去,如同一只粽子一般。
窦成元身后的四个教众眼见变故突起,挥起手中的横刀就向拉紧渔网的绳索剁去,无奈,军户们的弩箭又是激射而出,几十支弩箭顿时将四个人变成了刺猬一般,眼见得就不活了。
窦成元虽然被裹着,却仍是厉声喝道:“陈墨,既然你自诩是神仙子弟,却如何只会使得这些卑鄙手段,不是放火就是暗器,若不然,就是这渔网。你若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将本座放开,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若是本座输了,自当是知无不言!你们这样抓住本座,本座不服!”
“能在老夫的追魂镖下逃生的,你算是第一人。不过,你也莫要得意,老夫这次旨在救人,并未想直接要了你的命,不然的话,你躲不开……。”岑鹤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刚才在陈善被袭的时候,那枚暗器就是岑鹤所发。
被裹成粽子的窦成元一愣,哑声道:“追魂镖?你是当年叱咤河朔的万里追魂岑万里?你不是死了么?”
岑鹤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四十年之后,这世上仍有人记得老夫的诨号。不错,老夫当年是死过一次,不过命不该绝,这条贱命又被人救了。”
窦成元恨声道:“岑老前辈,在下自问,从未得罪过您老人家,昔日行走江湖之际,也未敢做出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情。,却又如何今日再次为难于在下?”
岑鹤冷哼道:“窦成元,自北魏时法庆和尚伊始,你弥勒教为祸天下数百年,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杀人无数。早已是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今大唐新定,李家天下已是民心所向,虽有三五蟊贼兴风作乱,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可你弥勒教却想借此机会分一杯羹。为天下苍生计,老夫又岂能容你。”
窦成元厉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当年替天行道嫉恶如仇的万里追魂如今也做了官家的走狗!”
岑鹤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寒声道:“老夫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刚才被你打落山谷之人,是老夫的故人之徒。就冲着此事,今日你也死定了。不过,既然你此刻不服,老夫就遂了你的心愿。”
说罢,岑鹤自胁下将青钢宝剑抽出来,走上前去,寒光起处,紧裹着窦成元的渔网登时脱落。
而后,岑鹤将掉落在地上的那柄软剑踢给窦成元道:“既然你不服,老夫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在老夫的剑下挺过三招,老夫就放你离开,以往的罪过也既往不咎。”
我一惊,刚要阻拦,张茂却连忙在我面前摆了摆手,悄声道:“公子放心,岑统领自有分寸。”
看着张茂信心知足的神色,我心里却惊疑不定。不过,介于岑鹤的身份,我的确不好说什么,只得让众军户和百骑司众人全部退后,闪出来一块空地。
满身狼狈的窦成元疑惑的看了看岑鹤,看得出来,他也对岑鹤的举动有些不解。不过,只要是机会就不能错过!只是须臾之间,他便抖落了身上的渔网,拾起软剑,剑尖点地挺身而已,拱手道:“既如此,窦某得罪前辈了!”
岑鹤冷声道:“不必多言,进招就是。”
话音刚落,窦成元手中的软剑一抖,剑尖处就现出五朵漂亮的梅花,直向岑鹤身上罩了过去。
岑鹤身形一动,高声笑道:“好一式梅花千朵!不愧是道法那老秃驴教出来的。虽然你这一式只化出来五朵梅花,不过,也应有十年以上的功夫了。只可惜,道法和尚只教不管,传授一道落了下乘,今日,老夫就代那秃驴管上一管,以免你再为祸人间!”
口中说着,岑鹤手中青钢剑轻轻一挥,画了一个大圆,顿时将五朵梅花包在了其中,随即,反手一挑,只听见“仓”的一声金铁交鸣,五朵闪亮的梅花顿时消失不见。
“第一招!”岑鹤轻笑一声,身形随之腾空而起,青钢剑自上挥下,直刺窦成元的左肩,窦成元不退反进,抢前一步,手中软剑一抖,剑身如蛇“倏”地向后卷去,直奔岑鹤的脚踝而至。
身在空中的岑鹤左脚猛地一踩右脚的脚面,如同黄瓜一样的细长身体猛地一拧,平空又窜起五六尺高,躲过了刺向脚踝的一剑,随即飘然落地,依旧轻笑道:“阳关三叠,练得不到家啊。哈哈,第二招!”
窦成元两招一过,面上已是露出来一抹得意之色,自是不理会岑鹤语中的嘲讽之意,双脚蹬地,手中剑寒光暴涨,身体如离弦之箭一样,直刺岑鹤的中宫,剑芒起处,隐有风雷之声。
眼见软剑已经到了近前,岑鹤不躲不闪,只是将右手中青钢剑向后一背,轻轻的抬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软剑堪堪刺到胸前的瞬间,猛地将剑尖夹住。随后,手腕一抖,百炼精钢打造的软剑“卡啦”一声,被抖成了六七截。没等窦成元明白过来,两只枯瘦的手指夹着一截剑尖,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之处。
“第三招!”岑鹤摇了摇头。“你不该用这招‘一意孤行’的,可惜了陶弘景的这把‘天涯’。”一声叹息之下,眉目之中不无萧索之意。
窦成元的浑身都在颤抖,紧紧的盯着岑鹤道:“窦某愿赌服输,你杀了窦某吧!”
岑鹤将手里的剑尖抛在地上,淡淡的道:“死之前,先要回答问题,莫要食言!”
窦成元重重的哼了一声:“陈墨,你想知道什么?”
此刻的我,已经被岑鹤的武功惊呆住了。我一直以为,苏卫的武功就算是高手了,至于陈善的功夫,应该就是大神级别的存在。可是,眼前的岑鹤露出来的这几手功夫,又是颠覆了我对于武功这两字的认知。
传说中的梯云纵!手腕轻轻一抖就能将宝剑抖成数截,在我看来,这已经不能算是武功了,这才是神仙手段,真真正正的神仙手段。
听了窦成元的话,我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本公子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卖给我的粮食从何而来。”
窦成元叹了一口气道:“恒阳仓!”
我一愣:“大业年间,杨广囤聚辽东军粮的恒阳仓?”
窦成元道:“正是。”
我怀疑道:“不是说,恒阳仓在大业九年毁于祝融了么?”
窦成元有些得意的道:“烧掉的那些都是假的,真正的粮食早就被本座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我眉毛一挑,道:“剩下的粮食现在何处?”
窦成元叹气道:“没有许多了,只不过尚余六千担而已,全都在恒阳县南五里的官仓之中。其他的粮食,已经被本座在这些年之中陆续变卖了。”
杨广三征高丽之前,在河南与河北多处都建立了屯粮之所。由江淮一带运到河北的粮食,基本上都储存在这几个粮仓之中。河北道有两处粮仓,一是位于卫州黎阳县的黎阳仓,另一处,就是位于博陵郡恒阳县的恒阳仓。传说,这两处粮仓的储量,均在三十万担以上,足可为远征高丽的隋军提供足够的粮草。
东征失败之后,杨广心灰意冷,河北道的几处储备粮仓也都闲置了下来。随后,群雄四起,朝政倾颓,原本的储粮之地早就被杨广抛在了脑后,一直不曾问津,直至隋朝灭亡。
大业十四年,黎阳仓被李密占据,数十万担粮食被义军挥霍一空。而恒阳仓也在同年被一场大火烧得颗粒不留。哪知道,这恒阳仓的粮食却是被窦成元倒卖了,还以此成就了弥勒教的一番事业。
怪不得窦成元能够白手起家,创下是这么大的家业。原来做的粮食生意根本上没有本钱的,贩粮能赚几个钱啊,只有不花本钱的大生意才是最赚钱的。
既然说出去了,我就不能食言。在得到了我想知道的答案之后,我很大方的给了窦成元一个很痛快的死法。岑鹤的“追魂镖”准确的钉进了窦成元的哽嗓咽喉,弥勒教的一代佛子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容,去了所谓的兜率天极乐世界。
让我欣慰的是,由于下落的时候被崖边的树干和树枝陆续挂住,陈善并没有丧身谷底,几经周折之后,终于被一众军户从十余丈深的谷底救了上来,不过,窦成元的双脚却给陈善造成了相当重的内伤,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整个儿弥勒教总坛已经完全被烧毁,但是,走过石梁,在窦成元藏身的山洞之中,却有了惊人发现。
洞里面,除了七八个被炸死的教众之外,还发现了大批的金银珠宝。没有铜钱,只是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数额之巨大,比笔架山上的那些贼赃多出数十倍。我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窦成元经营弥勒教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资产了。
当满山洞的金银珠宝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我手下的军户表现得还好一些,至于百骑司的众人,眼睛里面都已经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经过了商议之后,所有参与剿灭弥勒教的军户和百骑司的人,每人一百贯的赏金。雇佣来的二十几个青壮灾民,每人五十贯。至于剩下的那些,我和百骑司一边一半。算起来,分给我的钱财应该有将近十万贯之多。
在我的要求之下,我将分到的所有钱财,都交给了百骑司的人,让他们替我送给李二,以作充实国库之用。至于李二拿到钱财之后是用来充实国库还是充实自己的天策府,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拍李二的马屁,也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些顾虑。毕竟我这个所谓终北之国出来的人,身份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半年多以来,我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已经在很多人眼中成为异类了。我需要用这些钱,给自己买一个平安。
我并不是不在乎这些钱。而是我心里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赚钱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需要的,只是一个长期稳定的环境而已。如果有一个稳定的环境,百万家财对我来说是唾手可得的。
岑鹤对于我的表现非常满意,在他看来,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大气魄,也只有神仙教出来的子弟才能有。对此,这个百骑司的大统领将我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并且,很深刻的表达了未曾与我师父谋得一面的遗憾之情。
不过,我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来一抹很复杂的东西,我很明白,所谓的神仙子弟这个荒谬绝伦的说法,他这个百骑司大统领是压根儿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