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宅中,情形就不如萧国公府了。
不算大的厅堂中摆着一张圆桌,谢家三人围坐一圈。
坐在上首的李氏表情极难堪,谢育则一直皱着眉头,抿着嘴,似是想说什么却难以启齿,谢胥则是不知所措的看看母亲又看看兄长,最后只能低下头。
“阿育,如今你做了大官,威风极了,是不是便嫌弃我这个出身乡野的娘了?”
“母亲,我并非……”
“想当初你那个死鬼爹早早地就没了,你那个窑子里的娘便抱着你找上门来说你是谢家唯一的儿子,该继承香火的。是我不顶用,没生下个男娃,所以我将你认在了我名下还搬去了丰州,可不就是怕你亲娘的事被抖露出来?我没日没夜的做工做花茶,供你吃住,就盼着你能挣个功名。你如今是做了大官了,可也不认我这个娘了!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娘,我就不该来这劳什子建康城!你去豫州找你亲娘去罢,我可不敢占了她的位子!”李氏一边说,一边哭,鼻涕眼泪混在一处,快要滴下来的时候就用袖子一揩。
谢育叹了口气,他晓得母亲的苦楚,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母亲,我的官位,在建康城里实在是微不足道,仅仅是个四品的官。您也知道,为了这个官位,我过了多久刀口舔血的日子。可与我们结亲的萧家娘子,她的哥哥一出生就是国公世子,考完了科举没几年,如今不过十九岁,却也已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如今是圣人垂怜,让我们能同萧家结亲,这是莫大的荣耀。母亲,您晓得您今日闹出了多大的笑话么?”
“可,就算那萧家厉害,那今天开马球会的杨家,他们竟也敢如此么?”
“母亲,我们大虞如今的皇后出身于今日的杨家啊。”
“这,这谁能想到是如此呢!我也只是听隔壁的秦婶子说,建康城中的富贵人家都会去这马球会。如今你的终身大事是有了着落,可你妹妹还没个婆家呢,我也只是想在这马球会上物色物色,给你妹妹找个好人家。”
谢胥听了,涨的满脸通红,嗫嚅着想要制止母亲。
今日母亲出了这样大的一个丑,虽说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这脸面早已丢满了建康城。休说婆家不婆家的,就是想要融进建康城中的贵女圈都是极难。
谢育对母亲的言辞感到无奈,但妹妹是母亲唯一的亲生骨肉,想要给妹妹找个好归宿无可厚非。
今日之事也是自己不曾对母亲有所叮嘱,母亲初来乍到,自然有诸多不能适应之处:“母亲,往日不知,今日咱们既然已经知晓了,便需谨慎着些。我们谢家是寒门,建康城里的世家贵族都不大瞧得起我们,所以我们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张扬了。圣人现下是重用我,可万一我们得罪了萧家,他们要取消了婚事,便是在打圣人的脸,那圣人还如何会重用我?圣人甚至会将我们谢家上下满门抄斩。所以母亲,这段时间您万万莫要再与世家起冲突了。阿胥还小,并不急着议亲,但我也会留意些,定会让她有一个好归宿!”
“阿育啊,你这样想就对啦,我与阿胥是你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你自然要为阿胥多多打算啊,阿胥若嫁的好,对你也是一重助力嘛。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与萧家的婚事黄了,这几日啊我便将你这宅子好好拾掇一番,让那萧家娘子绝不会想取消婚事。明日啊我便带着阿胥去给那郡主赔罪,绝不会让她因今日之事与我们生分!”
“母亲若能这么想,便是帮了儿子大忙,儿子在此谢过母亲了!”谢育说着要拜,李氏将他一把扶起,此事便也揭过不提。
翌日,正是休沐日,李氏便带着谢胥登了萧国公府的门。
守门的小厮昨日刚得了家主主母的吩咐,说是此后要对谢家人礼让三分,所以李氏没受到什么阻碍便坐到了萧国公府的衍庆堂上。
进门前的李氏是遏着自己的态度,可是进了门便再不能收敛自己的惊叹。
从正门到这什么衍庆堂,竟是要人用轿子抬进来的,路上揭开帘子,便能瞧见九曲回廊。
路上走过的伺候的婢女,各个穿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衣服,在光下映出的色彩格外漂亮。
而自己与阿胥,也不过是这两日才紧赶慢赶出两件丝绸裙衫。
坐定之后,婢女们便开始奉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的竟也是自己今日带来赔礼的洛神花茶,一旁还配有芙蓉糕、桂莲饼等物。
“主母说了,像谢二娘子这样的年轻娘子定是喜爱这些甜点的,配着洛神花茶,正好解腻。若是不合口味,谢夫人与谢二娘子尽可吩咐奴婢,奴婢再去为您准备些和口味的。”一个穿着碧色裙衫的女子道。这原是淮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悦辞。
“合口味的,合口味的。”李氏忙道。
方才瞧着这萧家满目富贵,昨日自己又得罪了他们,本以为今日会遭了冷脸,可没成想他们却对自己毕恭毕敬,想必他们也很是在意这门亲事吧。李氏也就略略放下心来。
不多时,萧国公同淮阳长公主便到了。入座后,萧国公仍是如往常般儒雅随和,而长公主则是生生敛着往日的脾气,极其违心的堆着满脸笑容:“原是李夫人带着胥姐儿来了,不知这成婚日子将近,李夫人怎么今日登门了?”
长公主虽然今日需敛着脾气,可这不代表她就要与这李氏套近乎到要叫她亲家母。
李氏一听这话,知道萧家并没有要退婚的意思,略略放下了心:“害,还不是昨日,我与你家的九娘子有了些误会,差点伤了她,可不,今日我便带着我家阿胥来同九娘子道歉么。”
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李氏本就是装出来的愧疚,面上极不自然,在萧国公和长公主这样的两个人精面前委实不够看。
他二人都能看出这李氏并不是真心愧疚,可如今既有了计划,戏还得继续唱下去,长公主便道:“小九儿是晚辈,哪儿有叫长辈给晚辈赔礼的道理。都是小事儿,李夫人不必挂怀。”
“本就是一家人,我也不说什么两家话。”李氏听了长公主的话,自然又有了些从前的骄横,只觉得今日是儿子多心了,说话于是也不再谨慎。
“既然亲家母这么说了,那咱们便不再计较昨日的事。只我今日礼物都带来了,是我与阿胥一道做得洛神花茶,亲家母亲家公可以尝尝看,定比今日你们喝的这花茶更香甜。”
长公主面上笑着接下礼物,并叫悦辞收到库房,心中却对谢家更不满。
没有半分歉疚便罢了,做着这种粗活还不以为耻,拿到面上来说,果然这些寒门就是上不了台面。
然而长公主今日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好人装到底,便道:“我瞧着日头也上来了,不如李夫人与胥姐儿留下来用个饭,等日头消了再返家也不迟。我待会儿便叫人去告诉谢将军一声,免得他担心你们。”
李氏看着对方这么客气,便愈发性起,一口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