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又是一阵大哭,一边呜咽道:“我没骗人,我真的没骗人,姐姐,放过我娘吧,姐姐。”
丁江月又扯下了那被她亲自打晕老者的堵嘴布,说道:“你要是骗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切下来,先切几个时辰再说。”
这老人见识了丁江月的毒辣手段,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头点的和拨浪鼓一样。
:“你们和这萧家的关系,不太好吗?”
:“回。回女菩萨的话,以前我们三家的关系其实还不错的,只是大半年前这萧家的小孩寻草药时总是把我们两家已经打过记号等着长大一些的药材给偷挖走,当时我们也就训斥了几句就算了,毕竟他们家有个病人过的不容易。谁知这家的女儿趁着赶集的功夫到处说我们两家的坏话,说我们欺负他们家母病子弱,害的我们到处被人戳脊梁骨,这才坏了关系。早就已经不往来了。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女菩萨。”
这老者眼看着儿子死在丁江月手里,却还一口一个女菩萨的叫着,看来还希望自己又一线生机。
丁江月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便不再理这个老头,开始转头询问萧家那个女儿。
这女孩虽嘴被堵住,一双眼睛却满是戾气,恶狠狠的盯着丁江月,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丁江月一转头,眼神正好和这个女孩对上,女孩不避不躲,毫不畏惧。
丁江月不屑的笑了一声,右手掐住了女孩的下巴,把这女孩的头托了起来,左右观察了一下,说道“这么凶啊。”
然后丁江月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头:“这几天你们这里来过外人没有,她出去过没有?”
那老头赶忙答道:“没有,这几天没有外人来过,她也没有出去过,她娘那里离不开人的。”
丁江月这才把掐住女孩下巴的手放下,自言自语道:“这就好。”
就在这时,山中突然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声。
胡尽闲走到身边来:“是刘家寨的人来了。”
丁江月随意指了一个人,命他留下来看住这些被捆着的人,其他人都和她走。
走回半山腰的时候,丁江月找来胡尽闲:“你过去,告诉刘家寨的人,把那个女孩子带到深山里面,找个地方埋了。记住,不要欺负她。至于其他的人,就直接砍死。一个活口也不能留。把这三家的吃食财物都带走,要看起来就像被土匪劫掠过一样,明白吗?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你通知好就回来。”
胡尽闲应下,转头就往回走。
过了一段时间,胡尽闲又回来了,不过是交代几句,用不了多久时间。而山下的那几栋小屋也都被一堆举着火把的人点亮,偶有几句孩子的哭声传来,也很快就安静过去。
丁江月稍微观察了一会,就和其他人说:“回吧。”
一队人就这么趁着夜色赶回周家坪,走到一半的时候,丁江月令其他人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她有话要和胡尽闲说。
丁江月和胡尽闲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着,谁也不曾开口。许久,还是丁江月先打破了沉默。
:“我以为你会问我叫你有什么事?”
:“门主要对我说什么自然会说,这又什么可问的,破晓的纪律,我们对门主要绝对的服从。”
“这个纪律不好,要改,门主的权利太大,破晓追求的不是这种东西。”
“这。。门主见谅,属下无态可表,小姐是宗主后裔,负责破,公子负责晓,属下并无感觉有何不妥。”
“破晓不是丁家的破晓,破晓是宁国的破晓,这是我爹永不动摇的主张,而我和我哥,只不过是这条主张忠实的执行人罢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宁国,而既然是为了宁国,就不该出现绝对的个人。
今夜原本夜色大好,一轮明月高悬长空,这山中小路也能勉强看个大概。谁知突起一朵乌云遮住明月,四周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更是无法前行了。
胡尽闲随身带着一只火把,丁江月问他讨要过来,拿出一只火折子将火把点燃,周围的杂草树枝又清晰起来。
:“你有疑惑,我看的出来。”丁江月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不想杀那个孩子对不对,或者说,这些无辜之人,你都不想杀。”
胡尽闲听到这句,突然就走不动道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丁江月也不着急,等着他。
:“是,门主,说实话,我确实有些疑惑。我和他们不同。”胡尽闲指了指后面那些人。
“我是老师亲自挑选加入破晓的学生,是老师专门从流民堆里把我找出来的。他教导我不能只想着个人荣辱,要为天下百姓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他教导我破晓精神,教导我天下真理,教导我从善而行,教导我为国而战。”
:“可是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死在我手里的无辜之人不下百人。这里面有老人,有孩子,有父亲,有妻子。他们很多人没有任何过错,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我在前唐这么多年,为了维护破晓在前唐的关系网,做过的事,比前唐监狱里关押的最十恶不赦的囚犯还要恶的多。”
说道这里,胡尽闲的语气都低沉了许多:“我有时候真的怀疑,现在的破晓真的是老师告诉我的那个破晓吗?”
听到胡尽闲的话,丁江月想起了一些回忆,那是在她加入破晓不到一年的时候。有一次,丁焱在过年前一天带丁江月去吃汤圆,途中丁江月吵着要买一串糖葫芦,这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看那丁江月可爱,便又多送了她一串,那爷爷的笑脸丁江月一直记得现在,很是慈祥。
谁料买过糖葫芦后,丁焱便一路带着丁江月跟在这卖糖葫芦爷爷的后面。就在半道上,让丁江月一刀将这爷爷杀了,丁江月如何下的了手。丁焱便斥责道:“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就不能把自己当人,也不能把别人当人。你杀别人下不了手,别人杀你就站了上风。做我丁焱的女儿,就要比别人更绝,恶人恶,你就要比恶人还恶。”
想到这里,丁江月心里一颤,回过神来,对胡尽闲说道:“不早了,继续走吧。”
继续上路没两步,丁江月便接着说道:“这个疑惑我一直都有,很早也问过父亲。他对我说,拯救宁国,破晓不是他第一次行动。他还在朝中为官的时候,便已经为了挽救宁国做过一次努力,可惜那次努力他败的很惨。正是那次惨败让他知道,一个已经立国多年的国家,他所有的规则几乎都在约束着好人,而坏人却可以利用规则中的漏洞如鱼得水。光明成为了正义的枷锁,黑暗却成为了恶人的武器。”
一只乱七八糟的虫子飞到了丁江月的背上,胡尽闲本想帮丁江月拍下来,手都伸了出去,突然又缩了回来。
:“我在永宁学院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听老师在后山密洞里给我们讲课。老师对待外人总是温和平淡,事事不争。只有我们这些进入到破晓的人,才能见识到老师真正的风采,每次说道激动处,他都会不自觉的到处走动,用炽热的眼光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回答我们提过的所有问题。他从不发怒,却每次都能说服我们每一个人,不管问题多刁钻,多刻薄。他总是无所不知,也知无不言。”
胡尽闲已经说到动情,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都没发现自己和丁江月越走越近。
:“我小时候家境其实不错,家中在乡里是个富户,也有几百亩田地租给附近村民。我父母为人和善,不仅经常免租,还时常接济一二。谁想有一年旱灾暴起,遍地流民。一个经常拖欠我家粮食的无赖租户勾结外地恶民杀了我全家上下,只有我藏在房梁上幸免。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些恶人要杀我父亲时无一人出头替我家说话。反而在我全家死光之后,几个常受我父母恩惠的邻居在背后议论我家还存有粮食,死了活该。
有一次,山洞密谈时我问老师:老师,你每次都说要为了宁国而战,为了百姓而战。可是很多百姓,为人迂腐还自私自利,仅仅是一些蝇头小利连父母亲友都能出卖。而且读过这么多古书,也知道自古百姓成军,争城夺地之间最为凶残,更无人伦可言。而我们为了这样的百姓努力,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当时就有几个贫苦人家出身的同学出来反驳于我,也有很多出身良好的同学站在我这一边。渐渐的,当时参加山洞密谈的同学们分成了两派,我们的矛盾也从我最初的疑问变成了两个阶级的对立。
就在这时候,老师站起来示意已经有点上火的我们冷静一下。他说,三字经这本书,我们都读过,第一句是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这一句传承千年,人人奉为经典的名言。而在我的眼中,这一句话是人类最大的一个骗局,正是因为这句话,导致人类一直都活在一个悲剧的轮回里。人,不能缺少自我思考的能力,不能因为一句话流传千年,就一味的去盲从。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不要去相信百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百姓的手上。所有悲剧的根源,人都是决定性因素。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有贪欲的,这种欲望无穷无尽。饥渴难耐时,一顿饱饭便是恩赐,可是饥渴过去,又有几人满足碗中之食。战火纷飞时,只瓦遮头便是恩赐。片刻稳定后,又有几人能安心于几亩薄田。人人都贪,只是大多数的平凡人没有这个能力去贪。因为机会都已经被那些比寻常人更有能力的人先抢走了。这些更有能力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会控制一切渠道来阻挡大多数人的贪欲之路,产生阶级对立。而阶级对立的后果,从我读过的古书看,这些控制财富的少部分人都会被大多数人民所解决掉,没有例外。
我记得特别清楚,说到这个时候,有个出身不错的同学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既然有能力的人都站在了少部分人那一边,那为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大多数平凡人取胜呢?老师给我的答案,我依然震撼至今。老师说,大多数人平凡人的不满,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在怨气积累的时间里,财富并不是集中在一个人手上,而是分配给了不同的人。一旦平凡百姓的怨气爆炸,国家内部起了战争,国家就必须去保护这些少部分人的财产。而这些财产都有主人,自然就不会分给护卫者太多。因为在国家眼里,你保护自己家有什么理由要奖励呢?而由大多数百姓形成的反抗军,虽然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但是他们打下的所有财富都是敌人的,可以全部分配出去。这样一来,双方打仗,都要卖命。正规的一方即使获胜也得不到什么东西。而反抗的一方却可以拿走全部。能力大小都看个别人的发挥,贪欲之念却是所有人的行动之本。这种仗,你怎么可能打的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