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暖的春风里,孙褚停下脚步,才见春萱和两个小的已经满面红赤,汗流浃背了,他们里面穿着的,都是李张氏临行给包上的夹衣,虽然是夹的,可李张氏都是挑厚的包的,因此格外的热。
孙褚就停下了步子,“好”他只简洁的说,就站在那里等着三人歇过来,春朝春阳两个还兀自跑跳,从书院里出来,如同脱缰的野马。
春萱就只好把三人的包袱都收拢到手里拿着了。
歇息了一会儿,众人又起身走,孙褚却将春萱手里的包袱拿过了两个,替她拿着了。
“谢谢三哥。”春萱由衷的说,三个包袱对于她来说着实不轻。
孙褚也没说什么,只在前面走。
四人又走了一段,穿过了几块垄亩,忽然望见李厚才远远的走了来。
他似乎走的很急,一边走一边拿衣襟擦着汗,远远的也望见了他们,更加加快了脚步。
“阿耶,”走到近前,三个儿女都争先恐后的叫道,李厚才答应不迭。
望见孙褚也在,有些惊讶,春萱忙道:“阿耶,二弟急着回家,正巧遇上三哥,他送我们回来的。”
李厚才露出欣慰的神色,连说:“好,好,三郎,家去一道吃饭吧,你婶子做了菜。”
孙褚见李厚才来,就放下包袱,说:“不了,还要回家看望祖母,也有许多功课要温。”
李厚才也知道他未必去,自从他也到州里读书,几年不见,生分了许多,好在他非常知礼,就这一点就比他的女婿孙敏要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厚才又跟春萱解释道:“你祖母病了,请大夫耽搁到这会儿,这才来晚了。”又问孙褚可要送他回去。
“路我识得的。”孙褚只说,就跟几人告别,转身走了。
“这三郎……哎……”李厚才望着孙褚的背影,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感叹孙褚的沉稳懂事,还是喟叹自己摊上个让人头疼的女婿。便将春萱肩上的包都拿过来,领着三个孩子回家。
李春萱祖母李杨氏年老多病,前些日子又发了疟疾,请医延药,忙的全家无片刻歇息,半个月不见,不但做学生的瘦了,李厚才看着也瘦了。
半个多时辰后,回到了李家庄,一进庄子,先要经过西门李家这边的,有人碰见了便打趣,说:“吆,秀才们回来了,咱庄上还出了个女学生,这还是头一份呐。”
“将来怕不是一个女状元!”
庄人们哈哈笑着打趣着过去了。李厚才含糊的应着,脸上透出红来,脚步儿走的却压住的不快,不肯让人看出来。
一时过了杨树林来到家中,劈面就撞上了李张氏,李张氏最近忙李杨氏的病,嘴角起了好几个泡,见到李厚才带着三个子女回来,且不及喜,先要将胸中焦躁发泄出来,劈面就逮住了李春萱,呵斥道:“家里忙成这样,还上学?女儿家家上学有什么用,家里哪样不要人手?光吃不干倒贴钱!”
春萱站在庭中,归家的兴奋被迎头一棒都打散了,头和手都垂了下来,李张氏见状就又说:“一点眼色也没有!还不快放下东西,快给你祖母抓药去!”
李春萱连忙进房放下东西,匆匆出来,去拿药方,准备出门抓药。药方藏好,银子数好,准备出门的功夫,看见客堂中桌上已经摆出菜来,两个弟弟春朝、春阳已经扑到桌边狼吞虎咽的吃了。
李春萱也饿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拿了银子就默默出门了。
李张氏心情不好就在孩子身上发泄,这是常情了,当年没经过那些乱世的时候,家中景况尚好,大姊春兰和二姊春华日子就好过多了,如今李张氏和李厚才年岁已大,又添了这样三个子女,家道还中落了,世道往后看,又不知是福是祸,李张氏的性子就一日比一日坏,坏脾气舍不得施到两个儿子身上,自然就都施到春萱身上了。
春萱这沉默寡言,表面看木讷讷的性子,有李张氏一半的功劳。
李春萱拿了钱,出离了家门,到了外面,眼角还是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来。她很快的就擦了擦,闷头往前跑了。
来看病的李大夫住在李家庄的边上,紧靠着南边的车马道,李春萱一边跑,一边感到自己因为饥饿头一阵阵的眩晕,不敢跑太快,又放慢了脚步,正虚飘飘的走着,忽然听到路边有一人大喝了一声:“呔!站住!”
李春萱转头一看,原来是陈胜。
也就是与她家隔着个小树林的陈旺家的二儿子。杜如晦曾因想退他而找上陈旺家门的。他还有个哥哥叫陈福,上次也一并在劝退之列。
李春萱只好站住:“有事吗?”只问。
两家虽是邻居,可不是亲戚,按照村里的习惯,互相之间也没什么称呼,也就呼名,混叫外号之类的。
陈胜比春萱大四五岁,她自然不好呼名,就只这么问。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不理她的回答,陈胜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放学了也还不回家,不知道在哪儿玩。
“我娘给我的抓药钱。”春萱说。
陈胜眼中就似乎有精光一亮,“哦?有多少?拿来我瞧瞧。”
春萱不自觉的把手攥紧了,“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替你数数,万一你阿娘给的不够呢?”
“我娘给的够的。我走了。”李春萱觉出他似乎不怀好意,紧捂着钱袋转身就走。
“哎?别走,给我看看嘛!我跟你说,庄南王五家做的好烤羊腿,才十几个铜钱一个,若是你娘给的钱有多,咱们去买羊腿吃呀!”陈胜紧紧的摽紧了她说。
“我不去,我也不吃羊腿。”李春萱只说,加紧了步伐。
“喂!你的方子掉了!”陈胜忽然说,往那儿一站,笑着看着她。
春萱真的停住了脚步,紧张的回头看看,陈胜却一步上前,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李春萱大吃一惊,正欲挣扎,忽然觉得手腕上一松,那陈胜竟忽然放开了手,只嘻嘻笑着咬着嘴里的草杆。
李春萱有些惊讶的抬头一看,见不知何时,陈胜的哥哥陈福正站在前面,沉着脸瞪着陈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