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手按着琴弦,优雅而又淡然,只是细细看来,指尖已经被琴弦勒出青白的痕迹。
“殿下有事不妨直说。”公子唇角勾着优雅的笑,“利用妇孺做文章,到底不是磊落之举。”
面前优雅品茶的清贵男子唇角同样勾着一模笑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公子肯借气运一用,在下自然不会费这等事。”
“成王殿下好大的手笔,只为区区一盘棋,就费这么大功夫,当真让萧某涨了见识。”公子终于忍不住出言责备。
“只要请公子一盘天下棋,在下定会负荆请罪,绝无二话。”
公子的手微微一颤,琴弦被勾出一分难听的噪音,许久,公子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多谢成王殿下赐教,萧某必不忘成王殿下恩德!”
“请吧,萧公子。”
萧玉的本事,就是邀天下气运入棋,棋盘之中,可定天下大势。
其实气运这东西,谁说的清呢?
但是萧玉偏偏懂得,这天下人偏偏也都信了。
这棋盘是取上好的玉石制成,每一颗棋子都是精挑细选,价值万金。
棋子一落,落子无悔。
这珍贵的棋子与这珍贵的棋盘,将会在接触的一刹那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公子落子很快,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全然不似被威胁的模样。
只是一颗颗棋子落下,棋盘上每多一子,公子的脸色就会苍白一些。
一局终了,公子一口鲜血咳在了棋盘上,血被这棋盘吸了进去,不见踪影。
“神契已成,殿下该放我妻儿了吧?”
成王殿下生怕他搞什么鬼,邀了无数名师大家来观看,还把棋局刻下来印发出去,说出这棋不妥之处的重重有赏。
公子此刻正坐在桌边看书,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勾着一抹嘲弄的笑。
“夫人与小公子毫发无损,只是在公子的棋局定论之前,公子恐怕不能离开在下的视线。”
“我将永居此地,在事成之前,不会踏出这里一步。”
“公子爽快。”
所有看过这盘棋的人,都说这棋局气势盛极,无一丝纰漏。
成王多疑,直到前线的军队亦是战无不胜,这才略放下心来。
公子的话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公子都是抱着萧安,坐在桌子前面,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萧安已经七八岁了,眉眼像极了公子,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
公子的身体在下了那盘棋之后每况愈下,他自己却好像不知道一般,演变到后来,夏日里也披着厚厚的披风,却还是有些伤寒,咳嗽的时候,袖口与帕子上都会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像红梅一样。
公子去的那一日,是在冬日,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炭火,夫人与儿子的脸上都挂着汗珠,公子却盖着厚厚的被子,浑身冰凉。
许久,公子紧绷的、颤抖的身躯居然松泛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看着这许多年来从未走出过的家,公子笑了。
“终有一日,这天下,将亡于我萧玉之手……”
公子的语气是平静的,带着几分嗜血的兴奋与残忍,他的眼前浮现了那盘棋。
许多年后,小公子看到了那副珍藏的棋局之时,遍体生寒。
那盘棋,气势极盛,只在边角处露出几分缓和,却是盛极而衰的前兆。
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橱窗抚摸着他父亲咳过一口血的地方。
小公子的眼中流露出不忍与慨叹。
终究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天下,终将亡在萧玉手中,而这请了萧玉一盘天下棋的成王后人,必将以极其惨痛的代价来偿还他们祖先曾对那名满天下的萧公子不敬的罪过!
成王一脉,必将血祭王都。
公子在小楼中睁开了双眼,此刻,天已经亮了。
他走出门,呼吸着小楼外竹叶的清香。
恍惚间,他伸出手,愣愣的看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
那双手沾满了成王后人的血。
他都忘了,成王一脉,是楼家的先祖。
他把手搭在栏杆上,举目远眺,其实他看不了多远,是一如既往的景象。
是梦吧?
公子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风扑在脸上。
公子笑了。
真假又如何?
冒犯他的代价,无论是谁,都要学会承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们,且走着瞧吧……小楼。”
他喃喃的,如同对自己最亲昵的情人的语气,不知是说给小楼,还是说给小楼外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