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高原深处挺进,沿途风景,美妙绝伦,不在话下。
有风吹,有壮丽大山大河,蓝天白云,远山横旦,大地一片苍翠欲流,对于从未经历过的人来讲,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是无比新鲜与刺激,深深陶醉其中,太阳再大也不觉得热,再远,也不觉得累。
尽管汉白玉不停找些话题想跟黑裙女聊,但对方就是不说话,一路默默的注视着前方,偶尔左右望望,仿佛越是离家近,越显的忧郁不安?
伞是多余的,车跑起来,没法打。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来历不一般,肯定经历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困扰,不仅仅是因为身患难言病疾的原因。
再因为是来自大山里的女人,一出生,就开启一部传奇。
——
这里就是西南高原!这个国度的最西南边陲。
南坤与西坤两大山脉,雄踞西南大半面积。幅原广阔的雪域高原,近百万平方公里,与其他国家接壤,山顶除了兵站,少有人烟。
南坤山有一半面积在西康省内,公路能修的,现今最远就到南宝县城。南宝县城属于南宝市管辖,已经在海拔三千多米接近雪线上了。
再往里走,进入南坤山腹地,还需要翻越一座四千多米的雪山——月牙山;再往下到两千多米,进入温热带,里面还有几片世外桃源的仙境,属于高原小盆地,气侯适宜,土地肥沃,散落着一些山民。
想进入小盆地,已经没有公路了,完全靠骡马人力行走。
就算是步行,也只有夏季才能走,五到九月;剩下时间大雪封山,除了非常资深的向导,几十人结伴出行外,其他个人那是注定痴心妄想,危险重重,生死难料。
虽然国家也正在修路,但高原环境无比恶劣,修了垮,垮了又修,有时几个月的辛苦,一瞬间毁灭;进展异常缓慢。
想畅行西南高原,遥遥无期。
南坤山里面最大的村镇有两三个,每个村也就百多户人,两三百口,分别叫墨坤镇,甘西村,甘来村!现今行政划归南宝县管辖。彼此相距山路几十里,与山外县城相距数百里,加上其他地方小村落,总人口不足千人。相传有两三千年历史,是远古先民为了躲避山外战乱,十几户人家携家带口逃进来的。
真的是山高皇帝远,绝对与世隔绝。
三大村镇形成独一的民族——墨甘族!
墨甘族人有自己的文化习俗,有语言无文字,千百年来,大致沿袭着祖辈留下的训志,传宗接代,生息繁衍。随着国家的发达兴盛,如今墨甘族人虽交通不便,但方方面面也与外界相通,不论思想观念,文化教育都被外界影响。
旅游业的兴起,让国内外无数背包客,每逢夏季,每时每刻都在翻山越岭,源源不断的造访着这块地球上,最天然,最干净的圣地,同时也带来外界的先进思想与文化技术。让人如今走进去,也看不到什么原始部落粗野的影子,跟外界没有什么区别,由于没有公路,只是相对贫穷而己。
其中还有一拔人,来了就不想走,藏在深山老林里,自己开荒种地,自己搭棚造屋,与当地人也少有来往,相对独立,过着清贫寡欲的生活,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隐士!
墨坤镇处于小盆地中部,是墨甘族人的经济信息交流中心。只有两条沿河而建的小街道,街道并排迂回,形似一个长长的?圆形,长约百米,铺着青石地板,千年踩踏,修修补补,也坑坑洼洼,两边都是吊脚楼,和低矮的木制排列瓦房,有商店,菜市,农贸市场,各种家禽家畜,野山珍,野奇味里面应有尽有。
镇上分每月,带一,四,七的日期号为赶集日,那时附近大小村落人,早早的翻山越岭往这里赶,千人聚会,颇为热闹。
河叫“迂秋河”。“迂秋”是当地人信仰的一种河神。河虽不大,流淌千古,也算是墨甘族人的母亲河。
紧挨着墨坤镇上下南北有两座木桥,两三米宽,为村民进出提供方便。河面宽三四十米,河水深浅不一,一律的清澈见底,从高原峡谷中汇流而来,一路弯弯曲曲,跌宕起伏,流经墨坤地界才转为平缓;千百年来川流不息,深深滋养着这方水土,这方人。
虽说是世外桃源的高原小镇,但镇上来自山外的东西却视为珍宝,卖价高贵的离谱,特别是日用化工,电子产品,什么电视,音响,烟,酒,汽油,柴油,煤油之类,都高出山外数倍,甚至十几倍的价钱。一般人家很少享用,除非重要场合,有重大喜庆活动,重要的客人光临,才奢侈一回。
之所以贵,当然是因为没通公路,当地不出产,全靠人力畜力从山外千辛万苦背回来的。信息闭塞,来回一个多星期,怎能不贵?
墨甘族人每年四月会举行隆重的开山大祭,到九月又举行同样隆重的封山大祭!既祈祷山神开恩,村民平安;也感谢神灵赐予人们平静生活,不受外界打扰。
当地人管这些驼运货物的人叫“赶马人”或“驮马队”。
赶马人都是自行组织,自己备马,有的家一二匹,有的家三五匹,有的大户十几匹,几十匹都有;也有些没有马的壮年男子,就靠人力背,背个百八十斤,每趟挣个六七百,也自得其乐;
有结伴出行,也有单独出行。凡镇上商店老板们缺什么,就顺带稍什么,一般大多是给粮站驼运粮食,或其他建筑材料,钢筋水泥之类。
虽然辛苦,但每一个赶马人,每一趟,一匹马也可带来数千元不等的收入,每一年都可挣数万或十几万元,在当地不算一笔小数,非常可观。
当然,赶马人收入高,同时陪伴的除了辛苦,还有风险也高。山高路陡,晴雨不定,多少年来,有多少骡马脚夫,葬身山崖,应该数不尽数,几乎每一个赶马人,从小到大,都在与死神相伴,每个成年赶马人都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可谓高收入高风险行业。
但尽管如此,也吸引着墨甘族人前赴后继的追随,村镇上人都视赶马人为高收入群体,所到之处都被人仰幕,所以很多旅游的背包客在路上,经常看到一些十几岁的小孩,也在背东西翻越雪山,不禁为之捏一把汗,?嘘不已。
墨坤镇东面十公里山路是甘西村;西面十公里山路是甘来村。两大村落相距二十公里,墨坤镇成为两村落中心。
这里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只要没有大的刑事案件发生,远在几百公里山外的南宝县法律人员,是很少涉足进来。而如今在外人看来的世外桃园,但在当地人心中,却也同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家庭环境不同,遇到的困境也各不相同,其中相同的境遇,主要还是贫穷落后,与思想守旧。
电灯也是最近几年才通。电话也只有镇邮局,和镇政府才有,一共两三条线,算是与外界唯一联系的信息线。
夜幕下的墨坤镇甘西村,炊烟四起,四面八方都会传来赶牛马进圈吆喝声,和鸡鸣狗叫的,既有原始的热闹又蒙胧着大地的安宁。
在村子最东头的一处山坳里,有一户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的人家。
横着大三间瓦房,两头各伸出一间,一间盖的是草。房屋年旧失修,到处都是烟熏火燎,残檐裂壁,木板做的墙体,很多地方露出手指粗的缝,台阶走廊用石灰与黄泥筑就,现已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园子有三四十平米,满是杂草,混杂着猪马踩踏的稀泥;屋后是一片小竹林,几匹马拴在林子里,此时,不见马匹,只听到叮当的铃声和细细的咀嚼草料的声音。
房屋东头敞开着大门,昏黄的灯光从烟雾袅绕的屋子里射进来,可以看到园子里的两棵歪脖大枣树。人一旦踏进园子,首先迎接的是一股子浓浓的尿骚味,与猪马粪便味,令人发呕,一般人难以接受。
这家人房主原本姓汪。
老汪膝下有三女一儿,大的如今有二十一二,最小儿子也有十一二岁;有一瘸腿老婆,半条左腿弯曲不了,但也不影响生活,什么都能做;老汪以前也是赶马人,家有两三匹矮脚马,算是全家最贵重的家当,也是一家人的生计所在。
但天有不测风云,老汪于前几年赶马失事,命丧悬崖。关于他的死,至今也有人觉得死因蹊跷,马还在,人没了?年仅四十出头,留下一家五口,令人啘息。
留下五口就占有四个女人的家庭,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又男多女少的深山角落里,自然不缺男人前来庇护。
东头的屋子既是厨房,也是饭堂,还是牲畜青饲料的粗加工房。矮桌子矮板凳,当中一盏黄灯照的屋内到处破破烂烂,乌机巴黑。
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方正,皮肤粗黑,头发蓬乱,年约四十好几的老男人,坐在屋子中间的小木桌前,面向大门。
小木桌上全是乌黑一层油腻,象从来没有洗过一样。桌上放着两个粗黑的大碗,里面装着刚出锅的菜肴,冒着热气;老男人面前放着手掌大的粗沙碗,里面装着半碗浑浊的黄酒。他坐在一张半躺式旧木椅上,赤裸着油黑的上身,只穿条松垮长裤,裤管卷到膝盖,膝盖跟桌面一样高,椅子上放着他散发着臭汗的粗布衣服;
轻押一口黄酒,又拿桌上筷子大夹一口刚出锅的菜肴,一脸轻狂张扬,又很享受的样子。不时靠一下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象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快垮掉一样。
屋子里倒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大大小小加上他有九个人。
在他旁边还有一张稍大点的小木桌,两个小女孩正围着桌子玩数签签,个个蓬头垢面,一身破旧的衣服,五六岁上下;不远的灶台上,有年约四十来岁的瘸腿老妇人正在炒菜,旁边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件花白宽大的衣服,挺着大肚子帮忙;灶下有个十来岁小男孩穿个灰白大背心在烧火;在男人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在铡草料,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帮忙。
众在皆在忙,唯这男人,独坐一桌,好不清闲。无疑象只恶虎,霸占着一堆美食,首先满足自己,剩下的再让给围观的观众。
由于面相凶狠,女人们都不敢与他同桌,其间只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穿着短小的灰白单衣,打着破旧的红色小围裙,一巅一蹦的走到男人身边,奶声奶气的叫:
“爸爸,豆豆!豆豆——”
男人看了她一眼,并不为所动,把筷子夹的菜往大嘴里一放,顺势把筷子往黑桌上一拍:
“滚你妈那儿去——你以为劳资很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