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已定，只是这人选，倒是让李忘生有些犯难了。
纯阳宫三代行走一职向来是唐棠担任，如今唐棠与剑茴一同闭关，按理说来，这次应由剑尘下山走一趟。
可李忘生深知剑尘这段时间在千创中境的门槛之前徘徊了许久，似有突破的迹象，若是贸然下山，怕是会得不偿失。
噫，这儿不是还有个人嘛。
李忘生沉吟片刻，道:“十一，你可愿一行？”
“你如今虽已通幽上境，可未曾经历过实战，我心里还是犹豫，一切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牧十一心头微震，行礼道:“弟子愿意前往！”
李忘生老怀宽慰，抚须笑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待各派回书，我派人来知会你。”
五峰峰主各自散去，李忘生却是留下了牧十一，显然是还有事要交代于他。
李忘生的居所，牧十一是第一次来，倒也觉得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甚至还不如邢老那儿安逸呢。
李忘生抓了一把食儿丢进塘中，看着四处争食的鱼群，悠悠道:“此次下山，你带上若雪一起去。”
牧十一本就是初出茅庐，虽有自信能自保，可若是带上一个同样小白的李若雪，那就不好说了……
李忘生似能看穿他的心思，直言道:“你身负雷灵体，本就进景极快，而且，你练的也不是纯阳宫所藏功法，我说的可对？”
李忘生踏入修行之道两百年有余，更何况作为一门掌教，有这般眼力还是不出意料的。
李忘生叹道:“我也不问教导你之人是谁，我只问你一句，能否一心待纯阳宫如初？”
牧十一认真道:“师父她，是我这一生都不会背弃的人。”
纯阳宫于他，不过是一处落脚之地罢了，从小到大，自己也未曾受过纯阳宫多少恩惠，他心里，对纯阳宫的归属感其实并不强。
只是，她在这儿，她若愿意为纯阳宫而战，那么，他自然也愿。
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李忘生眉头一皱，轻轻一叹道:“你有些抱怨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么多年来，你们师徒俩在青竹阁也过得不算好。”
李忘生作为一派掌教，自然要一碗水端平，哪能为那些流言蜚语去责备其他的弟子？
若是大师兄在这儿，只怕是要拔剑了吧？
“罢了罢了，人老了，心思有些多了，你待会儿去宇殿一趟，去找博玉拿一样东西，我与他已知会过了。”
牧十一行礼，道:“弟子告退。”
李忘生转过身，静静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少年，渭然轻叹，眉宇间满是无奈。
他，像极了师兄。
他的情，只给自己认可的人事物，其余不相干的，只怕看一眼都欠奉。
师兄当年也是，说走就走，何曾有过一丝留恋？
牧十一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管他掌教怎么想？
你作为掌教，平日里不管不顾，如今却要我归心纯阳？
那对不起了，我也是有脾气的。
此时已临近正午，宇殿的津贴发放也基本完结，是以宇殿里此时的人并不多。
上官博玉似已等候多时，废话也没多说，只是有些肉疼地把一个玉盒交给牧十一，道:“喏，这是掌教允诺借你用的，可不许弄丢了，听到了没？”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上官真人如此上心？
打开玉盒，入眼是一枚毫不起眼的玉璧，灰旧古朴，不见何奇异之处，看起来倒是像一枚纽扣。
上官博玉又心疼地看了一眼，解释道:“此物唤作风云扣，乃是神遁之物，口诀就在盒子里，你自己回去再学。”
神遁之物？
牧十一倒是在藏书阁内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据说这世间绝大多数神遁之物都是龙族出品，以超绝手段将龙族最擅长的空间法则刻于其中，一旦启用，可破开空间瞬息千里，乃是危急关头逃生之物。
但是，书上也记载了这神遁之物已然达到地品宝物的层次，存世量那是少之又少，想不到如今的纯阳宫就有一件。
恐怕，掌教愿意将风云扣借出一用，也只是为了保证李若雪的安危罢了。
“你修道不过月余，这么快就要下山行走？”
这早上方才决定的事儿，想不到沐白衣竟知道得如此之快。
“十多年来，我也未曾见师父下过山，如今我已入道，若是再不出山，咱们青竹阁可不就成了在纯阳宫吃白食了？”
沐白衣恼得瞪他一眼，自己身份特殊，师尊自然不会让自己下山，却不能与他说。
他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为宫里出力理所应当，可她，哪里会不担心？
她好看的眉像是化不开的糖衣，一直微微皱着。
牧十一无奈，轻言道:“此番下山，又不是我一个人而已，各派皆有行走一同前往，若雪师姐都被掌教放出去了，若真是危险重重，掌教怎会舍得？”
李若雪竟然也同去？
师尊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沐白衣若有所思，比划道:“若雪那丫头生得明眸皓齿，也算得上万里挑一的俊俏姑娘，你……”
“你可不能与她有什么。”
牧十一费了好半天才看懂她的手语，不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低头绕指。
她，这是吃醋么？
“师父，你看着我的眼睛。”
“看什么？”
“这眼里，如今，只有你一个人罢了，哪里能容得下其他人？”
沐白衣芳心一颤，忙偏过头去，随手比划着就跑了。
“我去给你收拾行囊……”
其实吧，牧十一哪儿需要收拾什么行囊，此次下山不过是查探罢了，来回不过几日，所需之物并不多。
再说了，闲云壶里还有大半空间空着，完全可以丢在里面，并不需要那么麻烦。
至于将墨眉一直随身携带，一来是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以剑意淬养墨眉，二来，不过是少年以来心底里一直存在的武侠梦罢了。
白衣长剑，何其洒脱？
沐白衣去得快，来得也快，手里竟是带着两个大得让人惊讶的包袱。
衣服鞋袜三四套，还有什么驱蚊香、一般行军用的小帐篷，杂七杂八地凑了这么两个包袱。
牧十一默然无语，若不是有闲云壶在身，只怕这一趟下山，背这两个包袱都能把他累个半死。
沐白衣似又想到了什么，比划道:“我再去给你备点儿干粮，若是去了那荒郊野外的，也不至于饿着。”
牧十一无奈苦笑，只能随她去忙活了。
不过，她这般紧张，不也是在关心自己么？
一切准备妥当，整个青竹阁似安静下来，冬夜里万物寂寥，更显清净。
没有更多的话语，师徒俩就那般静静坐在门口，似都不想入眠。
夜渐渐深了，沐白衣似架不住困意，往他身边靠了靠，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鼻尖是她好闻的发香，低头可见她安静至极的睡容，这一瞬间，让牧十一直觉得就像是回到了以前。
既已如此，夫复何求？
红衣教以邪术入教，作恶多端，此次现身洛道，已造成川蜀之地和京都之间的商路断裂，也算得上唐境一件大事了吧。
是以，其余几派的回复来得极快，几乎就是收到书信立马就做出了决定。
天还未亮，上官博玉就已来了。
可一入眼的就是门口台阶上紧紧靠在一起已然睡去的师徒俩，这一幕，让上官博玉不由得有些皱眉。
“咳咳！”
这一声咳嗽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就将师徒俩惊醒了。
牧十一一脸不满，这老头儿，怎来得如此之早，无端扰人清梦。
沐白衣俏脸微红，却也未想着解释什么，她怕自己的解释，只会是越抹越黑罢了。
师徒俩认真行礼，沐白衣淡然比划道:“师叔来得如此早，可是来唤十一下山？”
上官博玉点头，道:“各派书信已至，最远的少林寺行走昨日就已连夜启程了，各派商定了今日午时在红枫湖会面。”
洛道离华山不过六百里，各派约在离华山最近的红枫湖也情有可原，那儿算是各派的中间点，也无需个别人过多奔波，
午时？红枫湖到华山不过六十里地，半个时辰足以，那不是还早得很么？
你个老头儿来那么早作甚！
“师叔，要不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
一听到有吃的，上官博玉那小眼睛里顿时亮得发光，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倒也不亏来得这般早了。
这不，蹭了一顿早饭！
宇殿那些弟子做的早饭，虽说也不错，但比起沐白衣的手艺，还是差了不少，同样的一碗清粥，那味道都是天差地别。
牧十一此时才醒悟过来，敢情这老头儿就是专门来蹭饭的！
若不是此次有事，平日里他又得端着真人的架子，只怕他会隔三差五地来青竹阁蹭饭吧！
沐白衣终是未去山门送行，只是很平静地给了牧十一一个眼神。
那里面，只有四个字，平安归来。
山门处，剑尘已等候多时，一边则是于睿和李若雪在说着什么，只是李若雪心不在焉的总是瞥着太极广场。
“十一见过真人。”
李若雪似有不满，哼道:“是不是你师父舍不得你下山，怎耽搁了这么久？”
牧十一道:“上官真人也在青竹阁吃早饭，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晚。”
于睿哑然失笑，道:“三师兄这借口倒是好得很，只怕是要奔着三百斤去了还是这般贪嘴。”
说罢，于睿神色一整，严肃道:“十一，此次下山，你可要照顾好若雪，事有不可为时，万不可鲁莽行事，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重。”
李若雪秀眉微挑，闷声道:“于姐姐，我可是他的师姐，若说照顾，那也是我这个师姐照顾他吧？”
于睿脸颊微红，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于姐姐！”
“有什么关系嘛！”
“你呀，真是……”
剑尘嘿嘿一笑，道:“你这个师姐，在十一手中都走不出十招，可真是名不副实啊。”
剑尘此言倒是不虚，这些日子来，剑茴唐棠闭关，爱玩的李若雪不知拉牧十一交了多少次手，从无一胜。
李若雪有些急了，哼道:“那……那是我让着他的！”
抛开这些玩闹话，牧十一认真向于睿行礼道:“真人放心，我必将若雪师姐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走啦走啦，于姐姐，你可不许哭鼻子！”
“你这丫头！”
“十一，待你归来，咱们师兄弟喝一杯。”
“好。”
山门渐远。
两道身影渐渐隐没在青山白雪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