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十一恭然行了一礼,道:“纯阳牧十一,见过花圣。”
“你便是牧师侄?”
花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啧啧道:“道灵回谷之后,谈及最多的便是你了,同辈之中,我还未曾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过呢。”
“这位姑娘是……”
入了楼,花圣招呼二人落座,竟是亲手泡茶,倒是让牧十一颇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得不赞一声花圣的手艺,那花茶入口生津,这一杯下去,疲累尽消。
小谈片刻,来龙去脉尽已知晓,花圣拉着丁宁的手笑道:“这丫头我甚是喜欢,便是宇轩不允,我也想将她留下,与我在此做个伴儿,牧师侄大可放心。”
身处红衣十多年,见多了勾心斗角,血腥厮杀,丁宁哪儿体会这般如母爱一般的温暖,当下便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疼。
“傻丫头,哭什么?”
花圣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眼角湿润道:“在我这儿,便再不会有那些苦难,我且问你,你可愿随我在此种种花泡泡茶?”
丁宁怎会不愿?当便即盈盈拜倒,磕头道:“徒儿见过师父。”
“咳咳……”
方踏入门槛的张道灵轻咳一声,无奈笑道:“看来我这个消息是可有可无了,恭喜晴姨。”
花圣拉起丁宁,美目白了他一眼,问道:“宇轩可同意了?”
张道灵点头道:“此间事师尊尽已知晓,没有多说便允了。”
“那还差不多,否则我非要去把那几盆兰花拿回来不可。”
这花圣,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夜已深,牧十一不可能连夜回山,花圣自也不会准许。
丁宁便在花海小楼住下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牧师弟,这儿是我万花谷平日里修行的地方。”
“这儿是工圣大人的住所,他呀,一天到晚都在鼓捣那些零件,这地儿太乱了些,咱们就不进去了。”
“呐,这一片药田便是药圣大人培育的各种灵材,谷内所用基本都出自于此。”
一路行来,牧十一竟能将那些灵材尽数认出,倒是让张道灵啧啧称赞:“想不到牧师弟对灵材也涉猎颇深。”
医道圣手门前,牧十一怎敢放肆,苦笑道:“我可是眼高手低,不过是多读了些书,恰巧都认得罢了,若说医术,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映月潭,一道高达十来丈的洁白瀑布挂在山崖之上,水流倾泻而下,落于清潭之中,清澈见底,游鱼可见,但若是如此,只怕也称不得万花三景。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恢宏磅礴的瀑布砸落,竟是没有那些水声滔滔,有的只是滴水之声,叮咚作响,这已完全颠覆了牧十一的认知。
潭边有一凉亭,亭角挂着数十副字画,随微风轻轻晃动,见行书,见正楷,见美人,见山河,便连这空气中都仿佛有一丝墨意在飘荡。
那亭中一位老人静静站立,白须乱飞,手中墨笔如行云流水一般于纸上划过,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牧师侄,我们又见面了。”
亭中老人正是颜真卿,夜里作画也丝毫不见困顿之色,依旧是神采奕奕。
牧十一与张道灵一同行礼,道:“十一见过书圣。”
颜真卿看他一眼,问道:“游了一夜,觉得我万花谷如何?”
“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这倒真不是恭维,而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
“那牧师侄可愿改投我万花?你若是抹不开面儿,我让东方兄去与李兄说!”
颜真卿见他那一脸不可置信,哈哈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只怕是李兄也舍不得啊!”
“道灵,带牧师侄好好转转,但也别太晚了,我回去歇了。”
“书圣慢走。”
“想不到书圣前辈也会这般打趣人。”
张道灵深深看了他一眼,认真道:“颜师并不是打趣你,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入万花,只是事不可为罢了。”
张道灵此话却是不假,十六岁便已入通幽上境,摆在唐境之中也当属翘楚,更何况一剑便破了千创上境丁宁的本命,便是称之为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只是他牧十一自己没这般觉悟罢了。
试问这般弟子,谁人不想收入门下?
只不过牧十一并无此意,颜真卿才把那句话当做笑话来讲罢了。
此行见识了万花之景,算得上收获颇丰,若说遗憾之处,恐怕就是未曾见到东方谷主了。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纯阳宫弟子,又如何能得见一派之主?
在万花谷的这一夜,牧十一睡得甚是沉稳。
“这便要走了?”
张道灵与丁宁送到谷口处,皆是有些不舍之色。
牧十一颔首笑道:“耽搁了几日,这都快过年了,我还得回山帮师父张罗年宴呢,她一个人只怕都要忙坏了。”
“十一,谢谢你。”
丁宁是真心感激眼前的少年,若不是他,自己只怕也不知要漂流何方。
牧十一轻然摇头,却瞥见张道灵脸上那几分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张师兄,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也这般扭捏,先说好,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你小子!”
张道灵恨他一眼,哑然失笑。
“元宵之后便是纯阳六脉会武,各派皆会来人,我大师兄定然很欢迎你的到来!”
“好,我定会前去!”
“走了。”
牧十一也不拖沓,摆摆手转身便走,甚是洒脱。
张道灵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身影,歪头问道:“怎不和他明说,你那点儿心思便是连我都看出来了。”
丁宁洒然一笑,眸中有泪:“我与他终究是缘深情浅,他心中有人,我也不愿强求。”
既知不可为,何不就这般静静看着便好。
也不知是不是魔咒,出了万花谷,在车马行里正巧又碰到了那位车夫大哥,直让牧十一都觉得他是特意在此等着自己了。
细问才知昨日夜已深,马匹又劳累不堪,车夫大哥才不得不在此歇息一夜。
旅途枯燥,牧十一兴致来了,接过车夫大哥手中的马鞭,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
车夫大哥难得碰上这般有趣的小道长,极有耐心地笑着指导他,见他不过片刻便已熟练,也是放下心来,自座下取出一支竹笛,轻轻吹起儿时放牛时的牧笛。
车马悠悠,竹笛悠悠,趟过一路山水。
几次回山皆已入夜,今日总算是早了些,踏着漫天红霞,牧十一顺着石阶攀行。
青竹阁。
小邪子比上山之时白净了不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像极了匠人手中的陶瓷娃娃。
师父这几日了教了她许多生字,只见她端端正正坐着,小手握着羊毫,认认真真在纸上落笔,连脸上染了墨迹也不知。
沐白衣坐在案桌边,手中捧着那本霜叶流年,看得入神。
“姐姐,你说,怎样才是喜欢一个人?”
“常听人道,若心喜一人,便是无时挂念,忧他所忧,悦他所悦,唯愿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忧他所忧,悦他所悦么?
沐白衣蓦然想起这几日里总是失神,便连舞剑都乱了几分,心中总是记挂着他这些时日在山下可曾吃饱穿暖,是否受伤,两位长老回山却未见他,自己更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难道……
真如书中所言?
一念至此,沐白衣俏脸微红,怔怔出神,便连小邪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也未曾察觉。
唉,师父又走神儿了!
脸上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
“师父,师父……”
小邪子连着唤了两声才将沐白衣惊醒。
沐白衣放下书,玉手翻飞比划道:“怎的了?”
小邪子将写好的字帖递过来,道:“师父,我写完了,还有,我饿了……”
“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呀,脸色这么红。”
天色渐暗,一回神竟是这般时候了。
沐白衣心中羞涩难当,哪儿能应她,收了书比划道:“我去做饭,你去把灯点上,一会儿就好。”
小邪子乖乖去把院中所有烛火点上,然后便坐在案桌边,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双手悄悄靠近她的小脑袋,还未碰到她,小邪子便向后给那人来了一记头锤。
“师兄,你回来了!糖葫芦呢!”
小邪子欢喜地转过身来,直直盯着他,小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是有多爱糖葫芦啊!
看她脸上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牧十一哭笑不得道:“知道是师兄还下手这么狠?糖葫芦没买到!”
小邪子才不管这么多呢,揪着他的衣袖哼道:“师兄撒谎,我都闻到了!”
“好啦好啦,你看你,脸上都花了,师父也不管管你。”
牧十一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去把脸洗了,再回来吃糖葫芦。”
“好嘞!”
小邪子欢天喜地去了,她与沐白衣住在一起,洗漱全在那边。
厨房与前厅隔得并不远,厅中响动自然已惊动沐白衣,提着铲子便奔了出来。
“师父,我回来了。”
还未等牧十一回过神来,已是温香满怀,他能感觉到怀中娇躯的轻轻颤抖,便连着他的心也一同颤抖了。
那是一种叫做眷恋的东西在作祟。
也不知过了多久,牧十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师父,锅里糊了。”
沐白衣耳根红透,脸上似能滴出水来,猛地自他怀里退开,慌不择路地去了厨房,不敢回头。
“师兄,糖葫芦呢?”
“呐。”
“三串!”
“不准讨价还价!”
“师兄,我看到了……”
一语成谶,牧十一狠狠瞪她一眼,悔不当初,只能用糖葫芦来堵住这小丫头的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