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酒坊有三层楼,熊霸天一进去,从上到下都是伙计小二们的问好声,还一递一声地望后厨传话:
熊老板来了,加把劲整治酒菜哪!
两人径直进了三层楼上的包间,来了两个清秀伶俐的小丫头送上热毛巾和一壶香茶,熊霸天吩咐伙计按最上等的份例上菜,伙计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菜肴果然丰盛精美,有熊掌鹿筋也有海参鲍鱼,冷鸿见靠自己近的有一味炒笋片,尝了一筷清鲜美味,熊霸天夸他好眼力,说这鲜笋来自城外的六剑竹园,那里种的竹笋蘑菇,稀奇山珍,只有皇室和少数大酒楼的贵客才有机会吃到,六剑竹园的老板娘据说原来是毒门中的大人物,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就退出毒门,安分守己做起生意来了。
冷鸿听了这样的故事心生感慨,心说自己还不是忽然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从此没了这号人,梅姐和阿山还不是拼了命也要隐姓埋名,还有后山的师傅,想起野马山的种种事,又想起眼前遇到被文红柳当众诬蔑的尴尬愿望,不由得长叹一声。
熊霸天察言观色,给他斟了一杯,笑道:兄弟不必烦恼,行走江湖谁没点瓜田李下的嫌疑,那文红柳,咳文姑娘也不是坏人,就是心里转弯多,任谁也不能占去她的便宜,她虽然平日里名声不佳,可还真没听说谁跟她有什么婚约,垂涎她的人多,但到手的就没有,你跟她有这样的情缘,不算是坏事,这件事江湖上风传出去,我包这些年轻侠客们,十个有九个要羡慕你呢!
他说罢哈哈大笑,不想隔壁也是一阵咯咯轻笑:羡慕什么呢,我倒要请教请教了。话音刚落,门帘一挑,文红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她换去了大会上穿的浅绿衫子,一身月白劲装,益发衬得面容清丽,她身后的男子却也眉目如画,身材高大,一张却美过女子,神情冰冷,隐隐有些煞气。冷鸿被这人看了一眼,浑身上下不自在。
熊霸天背后说人,被人当面给揭开了,无地自容,饶是老江湖也满脸通红,站起来赶着赔话:文姑娘,文姑娘别见怪,我喝多了乱说话的毛病就此得改改,让我自罚三杯。
文红柳冷笑了一声:熊老板,你也没说我什么坏话,我也不找你的麻烦,我来,是找他的!冷大侠,怎么断水剑你要留几天,舍不得给我吗?
冷鸿端坐不动,淡淡地说: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把剑送给你,玩笑开得也够了。
文红柳背后的男子上前一步,喝道:竟敢对文姑娘无礼?让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说罢一跃而起,劈面一掌击向冷鸿。
此人功力远比论剑大会上的人等为高,招式来的快而猛,冷鸿只得斜跨两步避其锋芒,不料那人应变疾速,拳脚如风,刮面生疼,
逼得冷鸿闪避中举剑应敌。原本他看对方空手,自己也该空手应对,怎奈对手甚强,有剑在手还是落在下风。那人招式刚猛狠辣,
攻上盘就击面门心口,攻下盘就专打小腹,深得攻敌必救的要诀,而且他内力阴寒,绵绵不断。冷鸿被他迫得险象环生,情急之下,无声无息,断水剑已出。
那人正打得顺风顺水,眼看就要把对手拿下,只觉凉飕飕地一阵风迎面而来,大惊之下整个人忽地向后一仰,脚下平移出五步,才堪堪闪过断水剑的一击,剑势如水又汹涌而至,那人忙拖了把椅子一挡,只听见无数细密轻响,那把红木椅子椅子已被剑光绞成了一堆木片。
那人不怒反笑,对文红柳说:好眼力,这把剑比现在找来的都要好。又对冷鸿笑着一抱拳:冷大侠,别见怪,在下白大名,贸然出手,只为了看看阁下的这把剑。
冷鸿横剑当胸:就为了看剑,你就要伤人么,如果我不是有这把剑在手,你岂不是要杀了我?
白大名正色道:冷兄弟你说笑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能说杀就杀,咱们都是江湖人,比武论剑是寻常事,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接着文红柳说的话才让冷鸿大吃一惊,只听她轻声说:铸剑派的事,这京城里数我知道得最多,冷鸿,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句话如果冷鸿刚进城时听见,只怕刀山火海他也跟着去了,但经过了大会上她给的当面难堪,冷鸿咬牙说:不走。两位请自便。
文红柳略有失望,也不多说,冲熊霸天点点头,就带着白大名出去了。外面一片少女尖叫欢呼声,想必这白大名也是受欢迎的侠客,两人渐行渐远,欢呼声才渐渐听不见了。
桌上饭菜已冷,伙计上来端去给重新热了,冷鸿要了碗白米饭,把炒笋片倒在上面,几口扒完,又喝了碗肉汤。熊霸天边吃边说:
白大名是白无忌的堂弟,相貌有些相似,据说他还去回春堂找名医给自己脸上作了修饰,近几年他名声日起,人都说四大名侠里如果白无忌倒了,第一个上位的就是他。照我说么,他这样子也算好看,要跟白无忌比,那就是笑话了。看他唯唯诺诺还尊文红柳一声文姑娘,如果是白无忌在这里,文红柳怎敢在他面前托大。
冷鸿听他扯些闲话,也不寂寞,毕竟吃了人家一餐,还向他道谢。熊霸天喊伙计进来记账,伙计却笑嘻嘻地说文女侠给结过了,还存了百两银子在账上,说冷大侠随时来这里吃饭,她请客。冷鸿不置可否,熊霸天这次看好了四处无人,文红柳不会突然出现,便拿这事开了许多玩笑,说得冷鸿心烦意乱,再三强调自己绝不会来吃这种没由头的饭。
两人说说走走,到了清雨太学东门,出入学生见了冷鸿,颇有几个指指点点的。熊霸天说自己做皮货铠甲生意,在京城也有几处大商铺,等冷鸿有空,必要带他去走走看看,如果冷鸿有意与他合作,花红薪酬是少不了的。冷鸿谢了他的好意,回头去清雨大学的会场,想去看看杜巩在不在。
就在一转身间,他眼角余光见到一个人影,迅速地低头闪避。那一带是清雨太学的门房,里面住着学校的仆役,干些清扫打更之类的杂活。
冷鸿几步追了上去:五师弟?思敬!思敬!
肖思敬穿着灰布旧衣,头戴仆役们的瓦楞帽,淡淡地说:大侠您找谁啊,肖五带您去。
两人背后便是那些显贵学生家里的车马,金光灿烂,马声沸腾,冷鸿抓着五师弟的双肩,只是怕一转眼又看不见自己的兄弟了。肖思敬却一脸淡漠,手中一把长条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