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鸿尚未行到西郊孟老家,此地人烟冷僻,尽是稻田,间或有几处野店。冷鸿赶路口渴,远远看见一个茶棚,几条板凳,他过去要了碗茶,还没喝到口,背后又听得一声轻笑,他不禁头痛如裂,气得把茶碗一放:
文……文小姐,你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隔壁桌子旁坐着的女郎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别人看了只怕要心生好感,冷鸿看见她就烦恼,大约这辈子最大的羞辱就是被她在论剑大会上搅局了。文红柳看他怒气冲冲,笑得更开心:还能干什么,你乖乖地把那把断水剑送给我,我立即就走,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冷鸿问:就为一把剑,你当众不惜自污名声,还把我拉下水,这样不择手段,你以为真的就能达到目的?
文红柳侧头看看他,说:当然了,这么一来,现在认识你的人,就都会想到我,就都会想到你欠了我一把剑,你不给我,就难逃公道。
简直不能相信她还会说出公道这两个字,冷鸿气极反笑,喝完了手里的野茶,起身便欲离去。
文红柳却在背后说:看来,我和你也不能不打一架了。冷鸿听了有些迟疑,动手打出出怒气是应该的道理,可碍于她是个女子,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他忽然想起之前大师姐每次跟师兄弟们过招,都穿着护甲,大约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之意。看文红柳白衣飘飘,黑发红唇,语笑嫣然,实在下不了手。
电光火石间,忽听文红柳一声清叱:什么人!冷鸿根本不为所动,心说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把戏也太拙劣,没想到凭空降下一张大网,眼看要将两人罩在网中。
学武之人,刀头舐血,日练夜练,争得就是那弹指刹那的功夫,冷鸿和文红柳一左一右各自飞蹿而出,文红柳发现的早,那张网完全没碰到她,冷鸿眼看要被网兜上,却见剑光清冷冷地画一片圆弧,无巧不巧地把那张网切了小半个圆出来。这是明月剑法中的一招,尚未使老,只是起手式,便威力惊人。
文红柳面色凝重,知道遇到平生未有之劲敌,暗恨自己托大,觉得拿下冷鸿这种初出江湖的雏儿不费吹灰之力,身边并没有白大名伴随,如果有他在起码多了几分胜算。
念头尚未转完,空中嗖嗖飞来一阵箭雨。情急下,文红柳踢翻几张桌子,将自己四面护住。冷鸿却是跨前一步,剑意浑圆成了光幕,挡去大半箭矢。文红柳见他有回护之意,心头略暖,手上丝毫不停,戴了皮手套,将那些落地短箭全部捡起,人仍伏在桌子里不动。
尖锐刺耳的怪声响起,刺得人耳膜难受,文红柳冲冷鸿招了下手,冷鸿退后几步,只见文红柳手中出现一挺小小弩机,那些箭被她三个一组,呼啸射去。那怪声立止。文红柳连发三次,只听那边树丛里啊哟一声,显然是被射中了。
文红柳左右一看,三面都是树丛,只有他们的背后是绵长稻田。她对冷鸿略一摆头示意,两人转身就逃。
只听背后风声呼呼,两人慌不择路,越过稻田里一口气跑到了荒山旁。文红柳纵身而起,上了一棵大树,冷鸿随后起身,在旁边的树上落脚。
两人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不见追兵过来,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并肩同战,此时敌意大减。文红柳见树上有几个野果,摘了与冷鸿分吃。两人都是机警之人,边吃边赶路,随时伏下来听听动静。所幸半天过去,似乎敌人并没有追上来。
眼看新月上树梢,冷鸿跟文红柳在山里兜了一个圈子,两人想法相同,甩掉了追兵得赶紧回城,不然耽误自己的大事。冷鸿对她仍有防备,不远不近,离她三四尺远,绝不贴近。一来男女大防,二来实在怕她算计。
眼前出现一条清澈溪流,两人一前一后,喝了些水。文红柳毕竟是女儿家,弯腰拿手帕擦洗了一下脸。冷鸿找了根一头尖尖的木棍,一下两下,从水里刺出几条不大不小的鱼来。
文红柳皱眉:这时如果点火,后面的人可要看见了。冷鸿不答,他山居已久,处理活鱼熟极而流,三两下去了鱼皮鱼鳞,只撕下鱼身两侧的肉,莹白如雪,自己丢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文红柳虽说也是杀人不眨眼,可是看他手撕生鱼,茹毛饮血的样子,不禁有些战栗。
冷鸿自己吃完,放了片树叶在大石头上,头也不回,只说了声:给你的。
文红柳过去一看,两条雪白鱼肉在上面,还撒了点什么野菜的碎末。她本想不吃,长途奔跑实在饿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全无想象中的腥涩,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鲜甜。两条吃完,意犹未尽。看来这人没说谎,如果不是在山里久住,肯定不会有这么一手。除非是东海派的,可是他自己明明说了是铸剑派的。